三百零九章 銀燭照人

春天到了,又到了小動物們繁殖的季節。

太僕寺里,牲口們躁動,人也躁動。馴養倌們忙前忙後的幫適齡的馬匹珍禽配種,活計倍增,人手雜亂。于是,就有人趁這個空當逃了出來。

帶著馬槽味的藍灰衣裙下,那人倒是穿了雙紅繡鞋。兩只小紅船在裙波之下翻涌,雖說髒污,但還是別有一番春色。恰似土豆堆里放了個隻果,扎眼的緊。

她死命叩公主府門之後,我首先看見的也是那雙紅鞋。呵,身在陋室,心有芝蘭啊。

宦官報︰「公主,有一僕婦非要見您,是打出去,還是……」

我勾勾唇角,帶她進來吧。片刻後,兩個府衛把她押了過來。

一猜,我就知道是元氏。

她噗通跪倒在我腳前。這一會兒原本是剛用罷晚膳,正在院中附庸風雅祭春月。

我挑眉︰「又是你。難道你不知宮女僕婦私逃,罪當處死嗎?」

她倒平靜的笑笑︰「只要公主不緝拿檢舉奴婢,奴婢便可安好。」

我說︰「你倒厲害。說吧,千辛萬苦的來找我,有何貴干?」

「奴婢想懇請公主,把奴婢留在公主府。」

我氣不打一處來,彎腰指著她的鼻子道︰「你有何德何能以為我能將你留下!要知道我墜樓的事,也有你的功勞!」

她左右看看︰「還請公主屏退左右,奴婢才好告訴您實情。」

翠嬤嬤吁了口氣︰「這賤婦,你是想再度用妖言迷惑公主不成?!」

我笑說︰「盡管說吧,這些都是我的親信。再者,你已是死罪,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垂垂腦袋,慢悠悠的說道︰「紫草坡的珠胎子,公主是知道的。但想來那蕊姑只將珠胎子與您做了一半的介紹,另一半,您不知情。」

「然後呢?」

「珠胎子的珠心,這東西,並非是藤生。而是專人用專法從女人的月復部取出,包進藤蔓的花苞里,如是,由小米粒大小,長成了龍眼核大小。」

我不禁笑了︰「元氏的意思是,從女人月復中取出卵來,包進珠胎藤,再長為珠胎子,結緣之後采下置于肚臍,便可化成一個嬰兒了?」

她閃著眼楮,似乎對于我的總結很是意外,抬眸看著我︰「公主也太過聰明過人了,這也能猜的出來。是,河魚有卵,蝦蟹有卵,女人也是有卵的。只不過女人的卵太少,又深藏體內,不被世人所知。僅有高人懂此術法。但是,置下珠胎子後,還需遇男精元陽才可化成嬰兒。」

我哂笑,問她︰「你到底想說啥?」

她跪行了兩步手撫著我的椅子,極小聲說道︰「公主就是珠胎子所生。而這枚卵,便是從奴婢的月復中取出。」

這一刻我只想給她一個亮堂堂的耳光!

但我壓了壓心緒,叫人拿祭桌上的香爐過來,取下一株點燃的香晃在她的眼前,「元氏,你的意思是,我乃是你種下的種子,借由皇後的肚皮誕下的,是嗎?」

她咬咬牙︰「是。」

我杵著香就往她的臉上按,她用手一擋,火紅的香頭戳到了她的手心里,滋的一聲,她疼的一呼。

但她即刻含著淚怒斥我道︰「你不能如此待我!這乃是五逆之罪!」

我揉揉額頭︰「來人,把這個瘋婆子押回太僕寺處置。」

早就看不過去的嬤嬤們過來就提溜著她,連撕帶拽的往外拖,她奮力掙扎喊叫道︰「公主,我說的句句屬實啊!都怨我,都怨我啊,和你第二回見面耍了個小聰明,都怨我啊!去求珠胎子的女人,都是難生養的!你信我一回,信我一回啊!」

她若一只死狗般賴在地上,在被拖走之前喊得最後一句話是——公主你若不信,找一枚哥舒辰老道制作的銀蠟燭照一照!但凡是珠胎子所化的孩子,都附著一個草木精靈,照一照看你頭上有啥!照一照啊!

「照你娘啊!」朱嬤嬤給了她兩個痛快的大耳帖子。

轉天下午,晉王虎虎生風的過來了。

「喲,六哥這是大好了?」

他一揮手撇嘴坐下︰「別提了,喝了幾天的青蒿子汁,整個人都快喝綠了。」

「你去得樂宮搜到啥了?」

「只搜到幾間密室,里頭藏著不少的銀色蠟燭和許多叫不上名兒的法器。听你說過那里有地窖,四處找來著。不成想掀開幾塊地磚,大群的白老鼠就躥了出來,把我的腿當成火腿來咬!」

我捂嘴大笑。

六哥一轉神色,頗為神秘的問我道︰「元氏來找過你沒?」

我眨眼︰「她也找六哥了?」

「是,昨兒晚膳時候找過我一趟。」

「哦~~,那看來先去找的六哥,後來找的我。」

「她跟你說啥了?」

「一堆瘋話,已著人押她回太僕寺了,誰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兒呢。她對六哥說啥了?」

六哥抿著笑︰「也是一堆瘋話。」然後,他從袖中抽出一個綢包,在我的面前打開了,是一支如同白銀鍛造的銀燭。

我倆相顧而視,心領意會的笑笑。

然後不約而同的起身,來到一間昏暗的內室,門窗關好,點燃了那支銀燭。

這銀燭散著異香,可細聞了,又有著說不上來的腥味,又不似鐵腥味,總之腥中帶酸。

銀燭的火苗起初只是尋常的橙黃色火焰,燭心處為藍。可是不多時,燭火竟然如傳說中那般,泛起了綠色!

鮮綠鮮綠。

直映的整間內室都泛著瑩瑩綠光。

六哥手執蠟燭貼近了我︰「那瘋婆子說要往頭上照。」

我嗯嗯點頭︰「也是這樣跟我說的。」

然後六哥神色夸張了起來,張著大嘴不可思議的笑說︰「哇哈,我的天,小菟的頭上有棵豆苗!」

「啊?豆苗???」

我趕緊拿起鏡子,對鏡一攬,我的天吶,懸浮在頭頂鹵門處的,真有一棵豆苗!苗兒稚女敕,苗尖兒一左一右兩片女敕葉呈一個丫字,正依依輕擺~

太不可思議了!

我的嘴張的能吞下一只雞腿!

我趕緊把銀燭奪來,抿著笑往六哥頭上照,「叫我看看六哥是什麼草木精靈。」

光線在六哥的發上鋪開,很快的,一個熟悉的農作物現出形狀來……

我撲哧一聲噴出了口水!   的笑著拍打地板,「啊哈哈哈,六哥的頭上有一株玉米穗!啊哈哈,看來咱倆都是屬糧食的!怎麼沒有水果類啊,我的天笑死我了。」

六哥看著鏡子也笑的四腳亂踢,成了個兩百斤的孩子。

我倆正樂的呼天搶地,這時候門一推,李成蘊來了。

我抹了一把眼淚一把口水,拉他在席上坐下,「快快,看看小蘊子頭上有啥。」

李成蘊一臉懵逼的坐下,瞪著不明所以的眼楮看著綠光銀燭。

燭光接近了,可是照了半天啥都沒有,空空如也。

六哥噴著口水笑嘆道︰「哎,看來蘊哥兒是真實人類啊,啊哈哈哈。」

李成蘊咧著嘴︰「你倆在折騰什麼呢?」

我倆笑的臉生疼,好不容易捂著臉停下,可胸中還是有噴薄欲出的笑意,但只能對他擺著手︰「沒,沒什麼。笑這綠色燭光罷了。對了,你這個時辰不是該在門下省當值嗎?」

他說︰「我的職位還不是自由些。我是回來告訴你一聲,曾經的元內司返宮央求了陛下,赦那個罪婦元氏出奴籍了。」

我睜大眼︰「元內司,在西市做牙人的元婆婆,她為何有這麼大顏面?就因為她是元刺史是本家?」

李成蘊呵呵笑了一聲︰「看來我的小菟與那薛莫並不算太熟啊,你竟不知其母姓元。」又看了眼六哥,小聲說道︰「是她當年聯合薛家等氏族,保得陛下在朝,而讓晉王出使西突厥為質。陛下念了她這一份舊情。並且她今晨直戳戳的說了,元氏乃是她的生女。」

六哥鼻子一哼︰「這老婦的手向來都伸的夠長,這般歲數了,還是不服老。」

我淡然一聳肩︰「赦就赦了唄,關我等何事,只不過是半個神婆,滿口瘋話的瘋子。」

但六哥認了真︰「小菟,那我們頭上照出的草木算怎麼回事?她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我呼的吹滅了銀燭——「是這蠟燭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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