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四 戰事告捷

小舅母許薇瑩來探望過我,晉王妃公羊棉和側妃孔香香也來了,各個都說著做長輩的不易,需要我多多理解的話。

孔香香和巧嬤嬤在延嘉殿一踫面,兩人的眼楮瞪得葫蘆那般大,然後手挽著手,在後罩房敘舊敘了小半晌。

幾波人撤了後,得意洋洋的顏阿秋又來了。

她來的時候,我正掛在皇後的膝蓋上被揉。皇後說了,揉一揉,淤腫散的快。

正是因為皇後從來不吝在眾人面前展示對我的寵愛,也一貫的護犢子,這才叫我沉浸在她的母愛里踟躕至今日。

就算她以前要勒死我,我心底還是認為她是在嚇唬我,所以恨也罷怨也罷,前提條件是認定了她是我的親娘,所以一切的情緒都是對母親這個角色的怨懟。而現在,我覺得,我可以把皇後從心尖上的位置往下放一放了……

位置放低了,要求也就降低了,遂幡然醒悟,基本的相處還不是簡單。和人處好關系那一套,我還算游刃有余。

情致害人。

思緒翩躚,被阿秋的賤兮兮打斷。

「妹妹惹母親生氣,母親怎麼會不打你呢?總要學懂事些才好。」

皇後沒動,繼續給我揉著,招呼阿秋入座,口氣關切的說︰「這前三個月是最緊要的時候,你還是少些走動為好,當下應該放在第一位的,就是你月復內的胎兒。」

阿秋輕輕癟嘴,聲音矯揉︰「可我想念母親了,今晚上不走了,跟您多說說話兒。」

皇後問道︰「展君怎麼樣了?」

「人還在洛陽,最新的信兒說劉鱷奴和他的殘兵敗勇被逮到了。貌似昨個兒,他和謝大將軍上了老君山,拜訪了太上皇。」

皇後嗯了一聲,拍了拍我的腿︰「姐姐回來了,怎麼不吭聲呀?」

我小聲︰「姐姐好,在家里多住兩天吧,阿娘老是念叨你呢。」

皇後帶著滿意的笑聲︰「這回挨完打,菟兒格外的乖,比往常都好,也不 了。看來老話說的有道理,打一打,歲數長一長。好啦,去找太子玩吧,他不時的問你呢。我跟姐姐說說話兒。」

「好。」

我把目光從地上拾起,爬起來溜到院子,叩了叩東廂的門。

太子的大嬤嬤把我引進去,只見太子落寞無神的抱著膝蓋,蜷縮在坐塌一角。

屋里昏暗,大白天的也下了所有的簾子。

我很理解這種感受,環境密閉昏暗些,叫人覺得安全。

他抬抬眼皮,顫悠悠的說了句︰「姐姐,你能下地了,可大好了?」

我輕聲︰「不多妨礙走路。」

大嬤嬤說道︰「公主,您這兩天養在床上,一沒人陪太子玩,他就這樣了。」

我湊過去試模著坐下,大嬤嬤說︰「你們兩姊弟玩吧,我去給你們炸一道核桃糖角吃。」

人走了,東廂房只剩我們兩個,我嘆口氣︰「李益,往常伺候你的人呢?」

他小聲︰「阿娘說他們不得力,要換一批新的給我,現下,就只有兩個嬤嬤輪班日夜。」

他又說︰「姐姐,前幾日我央求和你偷著回福德宮給德妃上香,後來想想我都後怕,要是叫阿娘知道了……」

我轉眸看著他︰「我不就挨頓打麼,你怕個什麼勁?」

他有點結巴︰「我,我,那一日姐姐的叫聲太人了,錐心一樣。姐姐……其實我想說,我這個太子……我這個太子當不長的……」

說罷,他雙手托著臉,嗚嗚低泣。

我頓住了,不知該說什麼,他大概是通過觀察皇後的言行,得知了皇後的狠戾。應該也意識到皇上封他為太子只是權宜之計,待緩過來勁兒,定有旁的計議。

但我能全心幫他嗎?和他站在一面?也不能。

只能勸他,你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好好孝敬耶耶和阿娘。沒有人不喜歡對自己有益無害的人。

我也不知他是病急亂投醫,還是別有目的,這樣的話,不當對我講。

八月初四,戰事告捷。

城外的硝煙落定,叛軍將領韋都尉被太尉斬于馬下,兩個副將一被炸傷,一被射死。驃騎將軍追剿了無將之兵,殘部舉白旗投降,生俘的四萬人全被押到了離山大營。

洛陽方面,展君和謝添與新任的洛陽刺史交接完畢,正在班師回朝的路上。

氣數已盡的劉鱷奴和病痛纏身的太後,隨大軍而押回。

現下,大理寺和京兆府的監牢被塞了個滿滿當當,城外遍野的橫尸各被處理後,京城的大門,終于打開了。

早先離京避難的庶民一個個騎驢拉車,拖家帶口的回來了,空空蕩蕩的街市開始復蘇。

我站在金玉城門口,看著左鄰右舍一家家掛起了吉祥結,綁好了紅綢帶,再將窗戶門板擦的明亮,樂呵呵的準備復業,自個兒的心里受了他們的感染,也變得喜氣洋洋。

薛莫抱著膀子搖了過來︰「小菟啊,我想把羽林衛的差使辭了,一心打理生意了。」

我側目︰「正五品的武官郎將不要了,全職當四民之尾的商人,你可是在逗我?」

他吭哧一笑︰「逗什麼逗呀,厭煩了,就想當個閑人。」

我冷嘲道︰「別呀,剛為我阿爹的死助了一臂之力,這個大功聖人還沒來得及賞你呢,說啥也得再等等。」

他木著臉一轉眸︰「我解釋過了,我一開始得到的命令只是為了叫凡都督遷到玄菟郡去。」

我一聳肩︰「若原本計劃如此,那玄菟郡的元刺史怎麼安置?」

「調回京來。」

「你怎麼知道?」

「那元刺史本就該于今年回京述職。上個月又被好多人彈劾他擁兵自重,不來相援,人已被陛下火速召回了。我估模這會子,他已經快到京了吧。」

我嘬著唇角,幽幽說道︰「元刺史,姓元,出身不那麼簡單啊。

我想起曾經在孤女嶺時,村長兒子說過那村里只有兩個姓,一為白,二為元。元姓人與女相白憲昭息息相關。

薛莫壞笑道︰「你又知道?再怎麼不簡單,也是上一輩的事了。」

我挑眉︰「那你倒是說說怎麼個不簡單法。」

他一歪頭︰「元刺史,本名元桐。與曾經的一品女官元內司是本家。而他的父親,在世時曾任禮部尚書。其祖父在太祖皇帝的時代,擔任過中書令,爵位為勛國公,比著你阿翁武德王低了半階。」

我嗤笑道︰「爵位無權,高上半階又如何。這元家雖說不復當年興盛,可能在幾度亂流中保全自身,也是厲害。女相亂政之禍,他元家沒摻和進去?」

薛莫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听阿耶說,他元家雖與白家親近,但卻免受了牽連。其中詳細,怕也封存于年月了。」

我嘟嘴呼了口氣︰「薛莫,你想懇求聖人的事如何了?」

他撢了撢衣袖︰「早已偷偷將淑妃帶回家了。」

我睜大眼楮︰「這你也敢?而且,還敢告訴我!」

他一聳肩,而後目光悠遠的說道︰「小菟,我長姐的死因有你娘的緣故,你阿爹的死因有我的緣故,現在我們兩個扯平了,那就不計前嫌了好嗎?」

「不好!」

我咬著牙,跺著腳,興沖沖的朝他嚷了一句,折身回了店中,摔爛了他慣用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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