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醫院產科的過道上。
秦爸、秦媽、還有雪梅的媽媽和女乃女乃,秦凡的外婆,再有妹妹秦穎,都在焦急地等待著。
當產房里響出嬰兒「哇哇」的哭聲時,神情緊張的眾人均盯著產房的大門,終于年輕的護士出門喊道︰「趙雪梅的家屬,母子平安,是個男孩,六斤七兩。」
雪梅媽媽喜笑顏開地連聲道︰「好好,這下好了。」
秦媽也歡喜地說道︰「男孩好啊。」
只有雪梅的女乃女乃抹著眼淚唏噓道︰「唉,苦了我的娃啊。」
略顯疲憊的雪梅被推出後,看到秦凡,向他招了招手︰「手機給我。」遞去手機的秦凡不知她想向誰報喜。
「我生了兒子!」雪梅平靜地說完後,沒等對方說話,一揚手,黑色小巧的手機便在劃出一條弧線後踫到潔白的牆面,接著分成兩段落在水磨石的地面上,發出的「啪噠」聲讓在場的人驚訝不已。
只有明白怎麼回事的秦凡苦笑著,還不得不安慰道︰「梅梅,你好好休息,可千萬不能動氣」
剛閉上眼的雪梅聞言又睜開眼,看著秦凡那張精致的臉微笑道︰「不,我出氣了。」說完便不在理睬
「姐姐,他好丑啊」若靈目不轉楮地盯著襁褓中紅撲撲還有些皺紋的嬰兒,忍不住對姐姐若馨說道。
「嘿嘿,你剛出來時也和他一樣丑。」若馨咧嘴笑道。
「才不是 ,爸爸說我剛生下時,就像天使一樣漂亮。」若靈難得把話說得這麼周全,只是小臉的臉色變得沮喪起來。
「我可是看過你小時候的模樣,就跟他一樣。」若馨堅持道。
若靈癟了癟嘴,抹著眼淚,跑到客廳撲在秦凡的懷里,眼淚撲簌簌地哭訴道︰「姐姐說我像丑八怪嗚嗚」
秦凡放下報紙,抱起若靈,模不清頭腦地問道︰「為什麼這麼說啊?你跟姐姐都是爸爸的小天使,姐姐跟你開玩笑 。」
若馨隨後跑進來嚷嚷道︰「我是說她剛生下來就跟小弟弟一樣。」
「才不是 ,才不是 。」若靈摟著爸爸的脖頸不停地反駁道。
秦凡笑著把若馨也抱在懷里,一人親了一口道︰「你們倆都是爸爸漂亮的小寶貝。」
若馨的小嘴像抹了蜜一樣說道︰「爸爸你是我們的大寶貝。」
父女三人嘻嘻哈哈鬧成一團,只是當里屋響起「哇兒哇兒」的哭聲後,雪梅的呵斥聲也飛了出來︰「要鬧出去鬧去!」
聞聲從臥室里出來的秦媽朝秦凡和若馨若靈擺了擺手,示意他帶女兒先出去躲一躲
大院內,院子里的一群孩子圍著圈,在玩著丟手絹的游戲,若馨和若靈也興致勃勃地加入進去。
「怎麼又給趕了出來?」沒事就來的唐月幸災樂禍地譏笑道,那日雪梅砸手機的事也傳到她的耳中。
「活該!」沒等秦凡回話,唐月快活地說道。
「好了,你別再添什麼亂了,這幾天準備準備回去上海。」秦凡不滿地說道。
「你能走掉嗎?」唐月問道。
「你先回,那邊也催得很。」秦凡無奈道。
「我不,我等你一起。」唐月不管不顧地回道。秦凡望著她似笑非笑,一臉精靈頑皮的神情,想不通她的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都說女孩的心思難猜;可自己這種狀況她不是不清楚啊。
兩人沉默沒一會,就見若靈抹著眼淚向他們跑來。唐月蹲下來抱住她問道︰「若靈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若靈只顧著抽泣,若馨跑來說道︰「她跑不過別人,常常被抓住。」
哄了一會後,若靈又高高興興地跟著姐姐找小朋友玩去了。
「你不煩嗎?」唐月靠在院子中央的梧桐樹上含笑地問道。
「陪著孩子們長大有什麼煩的。」秦凡詫異地回道。
唐月笑了笑又問道︰「梅梅還沒過了產後抑郁期?」
散發著母性的雪梅充滿愛意地看著兒子,自從生了兒子後像是完成了心頭念念的大業,整個人好似垮了一般,除了兒子外對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
有了兒子之後,雪梅明顯感到兩邊的家人都對她和藹可親,就連大院里的左鄰右舍也沒有了往日的嘲諷,都在說老秦家有福,兒女雙全之類的話,雖然為了生兒子被街道居委會和計生站罰了小五萬塊,可雪梅也覺得值了。
「你看你看,兒子沖我笑 。」雪梅看不夠地說道。秦凡摟著她也是心奇地看著似笑的兒子。
自從醫院回到家里,對她當時對誰說︰「我生了兒子。」秦凡絕口不問,雪梅每天面對他時也是絕口不說她打給誰的。
做月子的期間,把秦媽忙得夠嗆,不過也是忙得高興,與秦凡的約定早已拋在腦後,每每秦凡勸媽媽悠著點時,秦媽總是把他撥拉到一邊去。
妹妹秦穎還在為了男友跟秦爸冷戰著,秦爸每次見到秦穎和她男朋友在一起時,臉上就沒開過笑容。
店里的事情雖說有菲菲頂著,雪梅還是不放心,每天的巡查就落在秦凡的身上,再加上若馨的每日接送,若靈的陪護,秦凡有些吃不住勁了。
上海那邊的電話基本上也是每兩天來一回,唐月雖說要等他一起,到最後還是在他勸說下提前回去了上海
「受不了吧。」雪梅調侃道。
「什麼受不了?」秦凡明知故問道。
「帶孩子忙家務,雞毛蒜皮的事,你能受得了?」雪梅搖頭道。
「生活不就是這樣嗎?柴米油鹽醬醋茶,老婆孩子熱炕頭。」秦凡笑道。
「等寶寶長大些,你帶我出去玩一玩。」雪梅要求道,秦凡一下愣住了,緊接著鼻子一酸,兩人在一起七、八年了,自己還沒有帶她出去玩過,整天忙東忙西不知為了什麼。
秦凡摟過雪梅,輕聲道︰「好的,等寶寶長大點,我們全家人一起出去玩,到時你想到哪里我們就去哪里。」
「對,我們全家」雪梅把頭靠在他的肩頭喃喃地說道
街道上的大群人已經打起了條幅,條幅上寫著「還我工作,還我生活」八個大字,以一群五十多甚至還有不少六七十的老人為主,許多人都穿著工作服,衣服是印著皋安針織廠,還有一些衣服上印著朝陽制藥廠。
人們扶老攜幼走在坑坑窪窪的馬路上,不時地就有人被扶到一邊喝水休息,又不斷的有人加入。
「爸爸,這些叔叔阿姨和爺爺女乃女乃在做什麼?」背著書包正準備上幼兒園的若馨好奇地問道。
「他們因為單位效益不好發不了工資。」秦凡不知怎麼和她解釋。
「為什麼發不了工資?是因為他們不好好上班嗎?」若馨十萬個為什麼地問道。
「呃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秦凡搪塞道
「我們要工作!」
「我們要工資!」
「我們要生活!」
「我們要看病!」
「孩子要上學!」
聚集的人群不時地喊著口號,越聚越多的隊伍布滿了整條馬路,有的還被擠到兩邊的人行道上,秦凡怕女兒會受到什麼驚嚇,忙抱著她鑽進旁邊的小巷。
「爸爸,他們沒工作就沒有錢嗎?沒有錢就會餓肚子的,是不是這樣?」若馨仍舊執著地問道。
「對,沒工作就沒錢,沒錢就會餓肚子。」秦凡敷衍地回道。
「那爸爸你有工作嗎?」若馨想了一會兒又問道。
「爸爸有工作啊,寶貝為什麼這麼問呢?」秦凡笑著回道。
「你有工作為什麼不去上班?你不上班就沒錢,沒錢寶寶就會餓肚子的。」剛才的景象似乎嚇著她了。
送到幼兒園,秦凡看到有些小朋友的臉上顯出迷惑和惶恐的表情,送孩子的家長們也在園門口紛紛議論著。
秦凡沒想到下崗潮這麼快地蔓延到皋安這座小城,回家的路上,已見大批的警察在兩邊維持著秩序。
主干道的車輛也被堵得不能通過,上學的學生小心翼翼地推著自行車避開游行的隊伍。
秦凡站在路邊看看有沒有認識的熟人,他有些想不通皋安市才有幾個小廠,「有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想將不盈利的地方中小型國企甩掉,將這些企業里一大批吃大鍋飯的中年員工甩掉。
沒有勞動法,沒有工會,沒有律師,國企員工像狗一樣以極其低廉的代價被踢走。
如果讓美國PE的資本家們能有這麼做的權利,想必他們會高興嘴都合不攏。
在後人看來,政府是為了讓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才推動了國企改革和職工下崗。說白了,就是甩開包袱,輕松上陣。
企業辦社會,變成了國企和社會分離,此前企業承擔的水電煤氣、住房、醫療等負擔全部甩給了職工個人。
醫療、住房、子女教育、就業等在以後是壓在居民頭上最沉重負擔的問題,但對這個時候的企業職工來說只要要求不是太高,壓力就不會太大,因為這些大都是企業承擔。
在這樣的安定環境,極易會讓人喪失危機感。有些人上了二十多年的班,一切都在軌道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有序進行,而這些人不知道的是,外面的世界已經在不斷地改變!變得天翻地覆!
「外面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亂哄哄的?」抱著孩子的雪梅奇怪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