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要擺攤賣熟菜。
這對于大姨娘林語芳和秦媽林語華姐妹倆，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外公建國前的事，當時她們因為小並不清楚，外公和外婆也不說。當姐妹倆長大後，漸漸知道外公竟是皋安城里的第一把勺，常常有省里或外地的領導來皋安城視察工作時，就會有小轎車把外公接去掌勺。
秦凡小時候也遇見過兩次。
一次是陪外公散步，走到離皋安賓館不遠處，（皋安賓館不是普通的賓館，是皋安政府部門專門接待領導和將軍的賓館，畢竟皋安是百位將軍的家鄉。佔地約有十個皋安中學那麼大，里面似後世的森林公園，里面的建築也是仿蘇建築，大門入口處是有士兵值班站崗。）這時背後駛來一輛小轎車，轎車里的人看到外公，停車殷勤地問︰「領導，您要去哪里，我們送您。」
秦凡記得外公當時笑著回道︰「謝謝，我只是帶我小外孫散散步。」來人听了說︰「那我們先走了，領導再見。」外公也只是揮了揮手。小秦凡問外公︰「他們為什麼喊你領導？」外公答道︰「他們認錯人了。」小秦凡當時也信了。
還有一次，秦凡上學，那時應該是上初一，走到巷口，看到一輛小轎車停在那，司機打開車的後門，外公胖胖的身軀從車里跨了出來，當外公晃著向小女兒家走去時，秦凡在不遠處，清清楚楚地看見司機在他身後，恭謹地說了聲︰「領導，慢走。」
听到姨娘說，外公要擺攤賣熟菜，全家人是極力反對。
秦凡卻不感到意外，在前世外公就擺起了攤車賣起了熟菜，一直賣到他去世。每天準時五點出攤，六點半收攤，風雨不出。只是姨娘每天推著攤車來回，非常辛苦。秦凡有一年放寒假回來，還和一同放寒假的表弟，在某日晚，外公收攤回來後，就帶著他倆，一路殺到鳳凰浴池，把一個老賴光溜溜地堵在浴池里。
外面客廳里傳來姨娘絮絮叨叨的聲音，秦凡從里出來時，見到媽媽的臉色也不好看，秦爸也是沉著臉。秦凡知道她們覺得外公這樣做，是讓她們在單位很沒有臉面，絕對有人會說她們做女兒的不孝。
見秦凡從里屋出來，姨娘忙抱住他說︰「凡子，你外公最疼你，明天你去勸勸你外公，讓他不要擺攤。」秦凡也知道外公擺攤的地方，離姨娘的單位不過幾步路遠，笑著對姨娘說︰「姨，別哭了，明早我就去你們那和外公說說。」
姨娘走後，秦凡卻在想著外公的身份。前世後世秦凡也沒弄明白外公在建國前做什麼的，只是在外公和外婆斗嘴時，听到那麼二、三句。像「那年當紅軍，走了也走了。」
「走了說不定也就沒了。」
還有「當時不是你和你爸攔著，我」
「拉倒吧，是紅軍不收你這個娃，說你太小了，關我和我爸什麼事？」
秦凡有時根據這零星的幾句話，推算出外公當年也就十歲左右，是太小了。但想紅軍當時有個少年團，十四、五歲當營長，十三、四歲當連長的大有人在。
秦凡忽然又想起一次外公和外婆閑聊時說的話，外婆問道︰「也不知當年你救得那些人，現在在那」外公哼哼著說︰「老婆子，你話忒多了。」
在與媽媽閑聊時,也曾問過外公和外婆的事,據她說:外公是隨父母逃難,到了皋安城,父母去世後,留下七八歲的他和更小的弟弟,也是外婆的父親心善,收留了他們兄弟倆,在外婆父親開的飯莊里 當了小伙計。外公和外婆同年，大約十六、七歲時做了上門女婿，再後來外婆的父親去世，因沒有兒子，就把所開飯莊留給了外公。
建國後不久實行公私合營，外公就在國營飯店工作至退休，後又返聘一年多，于八八年四月解聘。
次日，等秦凡來到外公家，三個老人互相間還在冷戰，只是見到秦凡，都露出笑臉。秦凡對外婆和姨娘眨眨眼，就和外公說︰「外公，昨晚姨娘跟我們說，你要擺攤？」
外公也知道姨娘昨晚去了她妹妹家，並不意外，笑著問︰「我大外孫子，你也是不同意嗎？」
秦凡走上前，給外公敬了一支煙，說道︰「外公，我倒是非常贊同。」
外公微微驚訝地「哦」一聲，外婆和姨娘急了，一個說︰「凡子，你昨天不是這樣說的。」一個說︰「凡子，你亂說什麼。」
秦凡擺了擺手說︰「外婆、姨娘，你們听我說，外公雖然六十多了，但他喜歡燒菜，我們就開個飯店，怎麼樣？」還沒等她們說話，外公卻不樂意了，問道︰「凡子，我擺個攤，只是有個事做，再說現在也允許了，你想開飯店，一是沒那麼多錢，二是我即使同意了，精力也跟不上了。別再誤了事，不行，不行。」外公直搖頭。
秦凡本來就有這個打算，繼續勸道︰「外公，開飯店的地點、布置、桌椅以及後堂都給你搞好，你只須每天燒兩桌就行了，什麼時候不想干了，我們就歇著。」外公听了呵呵笑說︰「凡子，你是來逗我開心的？」
看外公不信，秦凡接著說︰「外公，給我兩個月的時間，我把我所說的都給你辦好，你老看行不行？」外公還是搖頭，外婆和姨娘到是動心了，外婆罵道︰「死老頭子，你、你到底想干什麼？」外公不慌不忙地問道︰「地方太遠不行，開飯店沒人也不行，光靠我一個人哪那行呢？」「棉花胡同那片。」秦凡忙說。
外公和外婆對視了一下，說︰「好，過幾天你帶我去看一下。」姨娘把秦凡拉到一邊問道︰「你那來的錢租房子，再說置辦那些東西也要不少錢了。」秦凡也沒全給她說實話只說︰「 是我老師買的房。過幾天去看看。」姨娘听了也松口氣，只要老父親不在自己單位前擺攤就行，不然的話，自己就要被同事羞死。
兩天後，秦凡拉著丁芸，跟老趙到了棉花胡同口，往里走了不過二十多米，就來到地方。
前面是兩間兩層木樓，下門面，上面是住家，兩間門面之間是一條過道，穿過過道，豁然是一個不小的天井，天井下的庭院中還有一口井，庭院的兩旁也是兩層木樓，迎面卻是一面與兩樓高的山牆，牆的後面長著三棵高大的銀杏樹。靠里的廊道雖然被一白牆堵住，可中間卻開了一個小門通往後街。從前過道的兩側，盡頭是上二樓的樓梯，腳踩上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上了二樓廊道，憑欄往下看，庭院地上的青石板長著一層綠綠的青苔。
丁芸拽著秦凡，輕輕地問道︰「這我們買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