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榆細碎眼芒隱匿在深處,聲線顫抖,「爹……您來了。」
「能站住嗎?」沈海川問道。
沈桑榆咬唇,「能的。」
說罷,就乖乖的站直了身子,仍舊捧著那食盒,嬌小身軀看著可憐極了。
而這頭,沈海川則將視線移到了沈羅氏身上,「兒子給娘請安。」
沈羅氏冷哼一聲,「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娘呢?我來一趟,也不見你親自來迎,真是越發沒規矩了!」
「兒子在官府做事,並無人通報,故而才沒迎接,還請娘莫怪。」沈海川對這位親娘十分尊敬,說話語氣恭順得很。
沈羅氏擺手,「罷了,你忙我也不追究,不過府里有些人,倒是應該收拾收拾了!」
老太太一邊說著話,一邊將狠戾目光投向沈桑榆。
很顯然,有些人指的就是沈桑榆。
沈海川也听出來了,投了眼角落的沈桑榆,緩緩道,「桑榆,還不過來給你祖母問安?」
「我可不敢讓她給我問安,」沈羅氏開口就是陰陽怪氣,「這般沒規矩的丫頭,要是傳出去是我的孫女,我該多沒面子啊!」
沈桑榆咬唇,捏著食盒提手不吭聲。
微微泛白的指節,卻讓沈海川看得清清楚楚。
方才在門口時,沈桑榆听說祖母來了,便歡喜的提著松鼠桂魚過來,這還叫沒規矩?
「桑榆自是規矩的,如今還立了功,是個不錯的。」沈海川開口道。
偏偏沈羅氏看不起,「那叫什麼立功?不過是歪打正著而已,有了點功勞就洋洋得意,還不把當家主母放在眼里,如今是這樣,往後再往上爬爬,豈不是連你也要打?」
「魏氏做了什麼,娘你還不知道嗎?」沈海川瞬間又黑了臉。
「她做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魏氏給沈家生了男丁,這就是大功臣,如今還將伯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有半點不對嗎?」沈羅氏梗著脖子道。
又揚手,「今晚就去魏氏的屋子,往日的恩怨都一筆勾銷,往後好好過日子,至于這丫頭,目無尊長,不守規矩,關去祠堂好好反省!」
沈桑榆也不反駁。
前世的沈羅氏就是這般胡攪蠻纏,分毫不講理,又特別不待見她。
這輩子再加上是魏氏特意請來的救兵,自然對她更加厭惡。
關祠堂什麼的,已經算懲罰輕的了。
沈桑榆坦然受著,又往前走了一步,「祖母莫氣,桑榆這就去跪祠堂,什麼時候祖母消氣了,桑榆再出來。」
頓了頓,又道,「只是還請祖母收下這道松鼠桂魚,熱著的時候吃滋味最好了。」
「什麼東西也敢往我面前擺?」沈羅氏看都不看,「果然是莊子上回來的,逮著人就諂媚討好,該讓魏氏好好管教才是!」
沈桑榆沒反駁,朝著眾人行了禮,朝著祠堂走去。
她一走,沈逸坤便開始激動興奮起來。
可算是瞧著沈桑榆吃癟了!
當即湊上去,「祖母說的是,尋常東西可不能都往祖母面前擺,要給祖母的,自然是最好的!」
「住嘴!」沈海川垮臉教訓,「光會嘴上說,可曾拿了什麼?空殼子!」
沈逸坤最怕自己這個爹,嚇得縮脖子不敢吭聲了。
「你吼逸坤做什麼,」沈羅氏心疼得緊,趕緊護住沈逸坤,「你怎麼知道逸坤什麼都沒拿?拿得多了呢,都叫我放在屋子去了,倒是你,不來迎我就算了,還當著我的面這樣凶逸坤,是想給我甩臉色不成?」
「兒子不曾。」沈海川憋著氣,垂眸道。
「我看你就是!」沈羅氏瞪眼,「一個商戶之女生的丫頭也值得你這般袒護?她能和逸坤相提並論嗎?」
見沈海川表情變化,沈羅氏又提醒一句,「你別別忘了,當初是為何才把這丫頭送去莊子的,如今長大回來,學了點不入流的本事,就把你給騙得團團轉了?」
猶如醍醐灌頂,沈羅氏的話讓沈海川心中逐漸清晰起來。
「兒子知道了。」沈海川拱手,收起了眼中所有情緒。
沈羅氏稍稍滿意頷首,「你知道就好,行了,去瞧瞧魏氏吧,可別再教她受委屈了。」
待沈海川離開紫薇廳,沈羅氏和沈逸坤也去了飯廳用膳。
只剩下那擱置在漢白玉地磚上的精致食盒,里頭的松鼠桂魚漸漸失去溫度,最後成了冷羹冰肴。
……
夜深。
伯侯府祠堂里溫度極低,凍得沈桑榆嘴唇有些發紫。
「小姐,奴婢去小廚房時,所有吃的都給藏起來了,實在是沒辦法,就只能自己烤了兩個土豆,好賴是熱的,小姐快吃。」
看著秀兒從袖子里掏出的土豆,沈桑榆沒猶豫。
直接接過去,掰成兩半,一半給了秀兒。
「我吃不了那麼多,給你。」
廚房什麼東西都不剩下,顯然是有人特意吩咐過,免得她在祠堂還能吃好喝好。
既然她沒得吃,秀兒也就只能跟著挨餓了。
哪怕是半個土豆,也比什麼都沒得吃好。
秀兒原本還想拒絕的,可對上沈桑榆嚴厲的眼神,只能往嘴里塞。
才吃兩口,就委屈得掉眼淚。
「小姐怎麼這麼慘,好不容易盼著夫人要被休掉了,現在老夫人來幫忙,又多了人對付小姐你,而且一來就讓小姐你跪祠堂,祠堂這麼冷,得了風寒怎麼辦!」
自家小姐怎麼就這麼倒霉!
分明是全天下最善良的人,卻總是要被人欺負。
「沒關系,」沈桑榆抬手給秀兒擦眼淚,「祠堂也挺好的,正好陪陪我娘。」
平時她沒個由頭,還不能接近祠堂呢。
得感謝沈羅氏給了這個機會,可以陪陪娘親,也算是心里有個慰藉。
「對,」秀兒也反應過來,「大夫人的牌位在這里呢,想起小姐往年都是照著方向拜,如今可以真正的祭拜了,奴婢去尋尋在什麼地方。」
說罷,秀兒就開始在祠堂眾多牌位中尋找起來。
好半天,才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
牌位上已經落滿了灰塵,和周遭那些一塵不染的牌位形成鮮明對比,淒涼得很。
「這些做事的下人真是過分,擺明了想討好如今的夫人才這樣的。」秀兒嘟囔著,就想將牌位給拿起來。
剛伸手,就變了眼色,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小……小姐,這是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