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空氣飄蕩淡淡的白色煙霧，這是燃燒昂貴香料散發的氣體。
旁邊的戰和金松緊閉著嘴，這種場合不是他們能夠插嘴發表見解的時候。
席位之上。
這里坐著兩個足以攪動歷史車輪的大人物。
他們的最終談話結果，將會直接決定未來歷史的發展方向！
在場的這些人，他們都將成為歷史的見證者。
身旁，一陣平淡而又清晰的嘆氣聲傳來。
「一將功成萬骨枯，從你準備踏出這一步，將會有多少戰士做好陣亡的準備啊！」
「潛龍很強，他也有很強的勢力，更何況上京是他的老巢，在他的老巢之上對他動手，這種行為本身就是值得商榷的。」
「不過，你又是北境之帝，曾經你的輝煌我都了解過，也許，憑借你的力量，沒準你真的可以將潛龍殺掉。」
這一刻的程岱淵，他的嘆氣之中不是因為對未來前景的不看好，也不是因為韓帝的自信與在他眼里看來有些操之過急的行為。
而是想到即將產生的戰爭，又將有多少戰士死在戰爭之中，多少家庭妻離子散，這些種種悲傷的事情讓他感到嘆息不已。
可能因為他年紀大了，也可能因為他經歷了太多的戰爭，看過了太多的生死。
程岱淵已經無法像年輕時候的他那麼鐵血而冷漠，可以為了目標保持最為冷靜無情的本性。
現在的他，早已不如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更加適合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位置。
程岱淵遲遲沒有選擇退下，是因為他沒有找到一個真正讓他放心交接位置的接班人。
品行，膽識，博學，才干，力量等等因素，皆是缺一不可。
曾經他物色了北境之帝，葉上玄等人，這些人都是有膽識並且功績卓越之輩。
後來因為北境之帝消失無蹤，葉上玄離開陸地，前往海洋之上躲避風險，這件事便是被一再擱置。
韓帝看著程岱淵，微微吸了口氣。
他明白程岱淵心中所想，這件事也是他心中一直思慮。
「程元帥，我可以像你保證，這場戰斗我將會親自出馬，將所有的不必要損失降低最少，讓傷亡人數降到最低，我的目的也只有潛龍一個人。」
程岱淵點頭。
他清楚，無論他再說什麼，他都無法去改變韓帝的想法了。
現在，他知道韓帝在等他的態度，等他一句話。
程岱淵沒想到，那株情緣枝竟然是一個拋磚引玉，將他勾引了出來，最終被迫陷入漩渦之中進行這兩難的抉擇。
如果你問他，他希不希望殺掉潛龍？
那麼程岱淵心中很顯然是想要潛龍消失的，因為程岱淵深刻的明白，潛龍的存在就是朝堂之中最大的蛀蟲。
他職位不高，但是足以承上啟下，伸手掌管通宰，乃是上位者的決策！
最可怕的是，潛龍竟然敢當眾在朝堂之上，公然駁倒了來自六大部尚書們的聯合建議，以及上位者親自承認的政策。
潛龍只是一句話，這些人嚇得一句話都不敢提起。
這等公然擾亂朝堂的行為，和千年前那個權傾朝野，霍亂天下的大太監又有什麼區別？
殺掉潛龍，乃是刮骨療傷的根本之策。
但是，殺掉潛龍同樣帶來的損傷和負面影響極大。
這是一道兩難之中的權衡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屋內的名貴香料燃燒殆盡，空氣中的香味也逐漸褪去。
所有人都不吭聲，皆是在盯著程岱淵的臉色。
韓帝也不著急，就這樣細細品茗眼前莊園下人準備的茶水。
由于這里暫時不讓下人進入，穹雷也充當了端茶倒水的任務，眼見幾人茶水空了，便是上前續上。
桌上的佳肴也一個都沒有動，全部變得冰冷而僵硬了。
終于，程岱淵做出了什麼艱難的決定。
「你需要我做什麼？」
韓帝終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這場賭注，他和程岱淵的對賭，他算是贏了。
雖然這場賭注並不是實際的賭博，但是卻是雙方在心理，揣測之上的千層博弈。
金松和戰對視一眼，兩人皆是看見對方眼里喜悅的神色。
終于成功說服程岱淵了啊！
能夠得到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出手相助，那麼這一場戰斗，他們這一邊的勝利又多了幾分籌碼！
「我需要程帥在戰爭收尾的時候出手。」
「那個時候，流竄逃兵，各種傳言蜚語都會有。潛龍很有可能臨死前打算殊死一搏，拉我一同下水，敗裂我的名聲。」
「還有敵軍投降的戰士，他們本質上都是大華國的戰士，還需要穩定人心，收降這些戰士。」
「最後需要審判潛龍的罪名，並且告示天下潛龍的死刑！」
「這些繁復的事情，全部都要靠程帥了。」
韓帝清楚，這些需要公關，發表聲明的工作，他並沒有辦法去弄。
程岱淵代表的是官方和軍方，他的說話那就是屬于正規新聞，有他的支持發聲可以在輿論上站住腳，這不至于被潛龍最後關頭反咬一口，扯得韓帝也一起聲名敗裂。
突然，程岱淵笑了一聲。
「看來，你真的是有備而來，並不是頭腦發熱做出的決定。」
然後，程岱淵緩緩起身，他朝著旁邊的落地窗走過去，站在落地窗面前可以看見面前一片巨大的湖泊。
在湖泊的岸邊，還有一個矮小的木房子，有時候程岱淵會坐在木房子面前，提著釣竿釣魚，就這樣坐一下午。
不過他從來沒有釣上一條魚。
穹雷曾經私下讓人多放魚苗在湖泊里，他以為程岱淵是釣不上來。
但是直到有一天穹雷看見程岱淵的釣竿，上面並沒有吊鉤。
「韓先生，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什麼？」
「我在想，我當年二十五六歲的時候，我又在做一些什麼事情呢？像你這個年紀的我，似乎剛剛從大學畢業出來，潦倒無比的找個幾份薪水薄弱的工作，然後過著朝五晚九的生活，每天累了回家就休息，睡醒了就出去工作，重復年復一日的工作，不知明日是何期。」
「」
「後來，我不甘心這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我選擇了投戎參軍這一條路，這一入軍營，就是半生時光，我現在每每回憶當初的時候，也是覺得恍然一場夢一般，唏噓不已。你說，當年那些同樣優秀無比的人，為何他們都死在了塞外，只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到了現在？」
「活的人才更應該帶著死去的人希望，一同認真的活下去。」
韓帝認真的回應，他也是帶著無數戰死北境之外的亡魂的遺願，有朝一日還世間一個太平，讓他們的犧牲能夠得償所願！
「你說的沒錯。」
程岱淵突然轉身，認真無比的盯著韓帝，他那雙稍顯渾濁的眼楮變得光亮起來。
「韓帝，你說殺了潛龍之後，究竟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的一件事？」
韓帝頓了頓，然後回應道。
「無論利大，或者弊大，現在都不重要了。」
「瞻前顧後不是我的風格，我做出了某個決定之後，便不會再猶豫，就算是錯，那也會一直錯下去！」
突然，程岱淵大笑一聲，眼里滿是欣賞之意。
「好！」
「我欣賞這樣的北境之帝，既然你年紀輕輕就將未來賭注上去，那我這把早已半截入土的老骨頭，又怎麼會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不就是殺掉潛龍，那便殺了！」
「我就不信，殺了他，這天還真就沒有人能夠撐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