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歡喜冤家

果不其然,坐了一會楚珞便覺得無聊道︰「我們去釣魚。」

司馬廷被他嗆了一口,不敢置信的追問道︰「我沒听錯吧?釣魚?」以他目前的心性,更適合做劇烈運動,比如打架斗毆什麼的,而不是沉悶的釣魚!

「你們釣不釣,你們不釣我釣。」

說罷,楚珞便氣哼哼地命人取了魚竿魚餌過來,自顧自的朝著池塘走去。

司馬月覺得他這話像是釣郎君,頓覺有趣,不知是不是腦袋被門夾了,居然也跟了上去︰「楚珞哥哥,等等我……」

她其實只是覺得楚珞的悲劇就是他們兄弟妹妹的喜劇!

司馬廷與司馬嚴再一次面面相覷,司馬嚴揚了揚眉︰「楚珞這廝該不會是被虐成傻子了吧?」

「有可能,憑空多出祖母還能理解,多出個小姑子的確是……」

「我猜定是他這小姑子貌若無鹽,見不得人,故而楚珞才這般氣急敗壞!」

「何須猜測,我們尋個機會上相府瞧瞧便知。」

兩人相視一笑,暗自盤算起來。

因是盛夏,天氣頗為燥熱,將軍府蟬鳴不止,煞是惱人。楚珞煩悶地瞧了瞧毒辣的陽光,恨恨的想︰若是往年夏日,爺爺總會為他張羅冰簟冰枕,有時天氣過熱了,甚至會運來北國寒冰消暑,哪肖近日這般待他無動于衷,不聞不問。

這一切,卻都是因了那個剛進府便盡得爺爺寵愛的紅瓔!若非是她,他豈會出走將軍府,受這般調侃?

將軍府一泓清池如碧,橫臥在蓊郁的梧桐樹間,帶了絲絲的涼氣。楚珞稍稍平復了心情,遂撿了池邊嶙峋怪石坐下,竟真釣起魚來。

司馬月稍稍有些訝然,與他並排坐著,巧笑倩兮︰「楚珞哥哥,我還是第一次瞧見你這麼氣急敗壞呢,難道你那位小姑姑真有那般可怕?」

好不容易忘記紅瓔的楚珞這會子火氣又被勾了上來,板著臉道︰「我叫你莫要提她!」

司馬月吐了吐舌頭,毫不懼怕的刺激他道︰「你真怕她?」

「怎得可能?」

「既不怕,又為何如此氣憤?」

「氣憤和懼怕好像不是一個含義吧!」

「楚珞哥哥莫要介意,我只是逗逗你。能瞧見楚珞哥哥氣急敗壞的模樣,倒也是一件趣事。」

「……」楚珞更加挫敗,偏他又不好沖著司馬月發火,否則失了身份。

「楚珞哥哥,最近你家倒是喜氣洋洋,我卻呆在一窩無聊又沒有情趣的大男人堆里,都快悶死了呢。幸好你也是悲劇了,讓我心里稍稍平衡了些。」司馬月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楚珞又被她氣得不輕,

瞧著相府的幾個損友一副「用你的不開心讓我們開心一下」的惡毒表情,楚珞愈發呆不住了,匆匆便告辭了去。

他只剎那間覺得自己無處可去,有一種英雄割腕的扼惋。果然最傷人的話,總是出自最親近人的嘴!

楚慶祥辦事是極利索的,想著為楚珞與紅瓔請個夫子,沒幾日便真尋到個先生進府。

那先生據說也是進士及第,只因得罪平南王晉淮,迫不得已辭官隱居在城郊,辦了私塾,以教書育人為生。

從這里也不難看出,丞相挖墳的本事!

楚慶祥將西廂打掃了出來,在書房兩側各闢了幾間廂房,往中間一處空房置了書桌板凳並筆墨紙硯等物,作為私塾。

楚珞對紅瓔本是極為唾棄的,甫一听聞將與她同堂讀書,甚至跑到她廂房鬧了一通,揚言她不配。

紅瓔即便是鐵打的性子,也受不了他這般抵觸排斥,遂義正言辭的斥責他道︰「芸芸眾生,有權吃喝拉撒,當平等相待。」

一言噎的楚珞半晌無語,紅瓔趁熱打鐵的刺激他道︰「你定是怕我。」

「笑話?我會怕你?」楚珞氣急反笑,質問道︰「你且說我怕你什麼?」

「你怕我讀書讀的比你好,你抬不起頭來。」紅瓔激將道。

楚珞果然上當,耍了一句「我堂堂七尺男兒,又豈會怕你?咱們走著瞧!」說罷便氣沖沖的奪門而逃。

紅瓔本想說「你身量未足七尺,算不得男兒」,卻也沒來得及說出口。

第一天上學堂,紅瓔與楚珞便都目瞪口呆的瞧著那夫子。

夫子姓楊,名槐,字子槐。生的面如傅粉,豐采高雅,一身儒袍飄逸,很是驚才風逸。全不似兩人所想是個孔夫子模樣的糟老頭子。

楊槐第一天上課,便問他們道︰「你們認為讀書如何?」

紅瓔眼珠子一轉,以為夫子是考驗她的學識,遂挺了挺胸脯頗有氣勢道︰「讀書便是一種令學子越吃越覺得餓的糧食。」

楊槐尚且沒有發表意見,楚珞便插嘴道︰「吃貨!」

「呃……小女子被放養慣了,比不得楚少爺您嬌生慣養!」

「懶得理你!」

楊槐微微一笑,清冷而不顯生疏,他將視線轉向楚珞,繼續問道︰「那楚珞以為,讀書如何?」

楚珞此番一本正經地答道︰「讀萬卷書,便可行萬里路,便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紅瓔暗自嘀咕︰讀個破書楚珞竟也能將其與治國天下扯上關系,這相府的少爺眼界就是高,難怪都瞧不到腳底板上踩到的狗屎。

楊槐暗自點頭,笑的純善雅逸︰「你們說的都沒錯,人與人所站的角度不同,思考問題的方式也便不同。而你想做的,便是為何要讀書的答案。」

紅瓔立刻理解了楊槐此番話的精髓,忍不住賣弄道︰「就比如我想要吃喝不愁,而楚珞想要這個家國天下,對否?」

一直淡笑淡定的楊槐眼皮猛的一跳,壓低了聲音道︰「是這個理,只不過這家國天下,不是誰想要便能要得的,日後這樣的話,不可輕易說出去,紅瓔你可記下了。」

紅瓔也覺得自己失言了,遂一副乖寶寶的模樣︰點頭。

楚珞卻不介意,只是瞧著楊槐,莫測一笑道︰「那夫子以為讀書如何?」

「自然是讀萬卷書,賣萬卷書,賺萬貫錢,當萬人迷!」

「夫子高見!」

「……」紅瓔表示,不懂。

三人自是不知,有些事冥冥中早有定數,便如是到花開葉落之際,方才知曉花已開過,葉已凋零。

待到家宴上,楚慶祥一面慈祥的將紅燒肉夾到紅瓔的碗里,一面問道︰「今日楊夫子可教了些什麼?」

紅瓔狼吞虎咽,自是口齒不清︰「賭術。」

楚慶祥一怔,連素來淡定自若的陸姍姍也坐不住,有板有眼的痛斥道︰「那夫子也未免太過分了些,怎能教孩子們賭博這些不登大雅之談的邪門歪道?」

紅瓔急忙解釋道︰「是讀書,讀書的讀,讀書的書。」

「白痴!」一旁白眼直翻的楚珞冷不丁的下定義道。

自打楚珞自將軍府回來,便暗忖著將軍府他才是主人,豈能叫那對母女登堂入室,自己備受擠兌?遂第二日便上了餐桌,彬彬有禮的向楚慶祥行了一禮,坐在了楚慶祥的對面,彰示著自己未來家主的地位。

那日丞相還欲說什麼,卻在陸姍姍大度的攔截下作罷。

自此,楚珞總能在家宴上挑紅瓔的刺出來,也擠兌起她來,便如現在這般。

「那你倒是說說,楊夫子都教了些什麼?」紅瓔不滿的瞪了回去。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楚珞有板有眼道。

紅瓔一怔,沒想到楚珞睜著眼說瞎話的本事,居然一點不比她差。

楚慶祥一听,便樂呵呵的直夸楊槐能干,深得孔夫子真傳!又告誡她倆要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之乎者也之類的話雲雲,方才放了他們回去。

紅瓔入府以來,丞相也曾配了幾個丫頭過來服侍她,但是她瞧著那丫鬟鄙夷的眼神和嫉妒的紅眼楮,常常嚇的夜不能寐,以為半夜撞鬼了,遂不得不向丞相後爹說明,她自小做事總是親力親為慣了,突然間有人服侍,不免有些受寵若驚。

所以要向丞相辭退了那幾個丫鬟,表示自己要繼承艱苦樸素的生活作風,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努力培養自己成為新一代的蔡文姬!

楚慶祥直夸她乖巧懂事,吃苦好學,是個蔡文姬的好苗子。為了督促孫兒楚珞的勤奮好學,也撤出了楚珞身邊的丫鬟並僕人,叫他多吃苦,跟著紅瓔學著點。

不難想象,這事情一過,紅瓔就遭到了心高氣傲的楚珞大少爺的凶猛攻擊︰「喂,你是故意的吧?」

「哪敢!」紅瓔委屈極了,她只是想避開那群惡鬼一樣猙獰的紅眼,卻沒想到居然拖了最大的冤家楚珞下水,她這次可真是有理說不清了!

「你有何不敢的?別以為有祖父護著,你便能胡作非為,我定不會讓你好過的!」

楚珞氣的俊臉通紅,本是極為養眼的,看在紅瓔的眼里卻是放大版的猙獰,她抹了抹汗道︰「你這分明是遷怒!」

「遷的就是你,怒的也是你,又能如何?」

「不如何,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你找我後娘去啊找我後娘去啊,或者找你祖父麻煩也行,別來糾纏我了,成不?」

「不成,我定也不會叫你好過!」

「……」紅瓔覺得跟這個腦袋一根筋的家伙講道理是一件拉低智商下線的事,遂道︰「我說楚少爺,咱能不能換點新鮮有趣的詞?你這話我都听得耳朵磨繭了。」

「哼!」

大抵是他詞匯嚴重不足,所以才會落荒而逃吧!

紅瓔瞧著楚珞倉促離去的背影,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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