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0章 君子食無求飽

就在這時,馬車停下了。

主僕兩搖晃了一下,初雲急忙伸手扶著心平,就听見外面傳來了那車夫粗獷的聲音︰「兩位,到啦。」

心平面色一喜,忙撩開簾子往外一看,卻見他們的馬車停在一條巷子里,這條巷子不寬,堪堪能過一輛馬車,再大一些的馬車都過不去了,可前後看看,並沒有什麼豪宅府邸。

心平眉頭一皺,身邊的初雲立刻說道︰「這不對吧?劉府呢?」

那馬夫撢著肩上的灰塵,指著巷子旁另一條路說道︰「走過去,對面就是劉大人府上啦。這邊的路都窄,馬車實在過不去了,兩位還請擔待。」

她二人伸長脖子一看,果然,那狹窄泥濘的巷子對面是一條也不太寬敞的街道,街面上還有些裹得厚厚的行人在走,而長街對面,就是一座宅院,但大門並不軒敞,一看就沒什麼官宅的威嚴富貴,倒像是平民百姓的屋子。

心平忍不住皺著眉頭說道︰「老——劉大人不是西川最大的官嗎?他住的地方怎麼——這麼小,路這麼窄連馬車都過不去,那他平時怎麼出門的。」

那車夫大概早也知道她二人是外地來的,看出手闊綽也一定是富家千金,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便呵呵笑著說道︰「兩位有所不知,這個地方嘛,地段一般,的確不是什麼富人住的地方, 咱們成都的富人都是住在城南的, 像是嚴家,還有唐家他們。這一塊地價便宜,否則劉大人也買不起。他平時出門就自己走路,去府衙辦事或者從府衙回來, 才有官家的轎子坐。」

心平道︰「他沒錢嗎?」

車夫笑道︰「有錢啊。」

心平有些急了︰「有錢怎麼還這樣?」

那車夫一邊收著手里的馬鞭, 一邊說道︰「就是有錢不肯花在自個兒身上嘛。兩位一路進城,听到不少讀書聲吧, 就這幾年, 光是成都城內就新修了好幾所書院,都是劉大人花的錢, 要不是他, 咱們這邊可不會是現在的樣子。」

心平一听,雖然周圍冰天雪地的,但忽的就感覺心里一暖。

她輕聲說道︰「他,他這樣啊。」

車夫說道︰「劉大人那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官啊, 城里有不少百姓還要給他修生祠呢, 都被他拒絕了, 他說, 如果真的要修, 不如把銀子給他, 再給孩子修幾個學堂。你們說說, 這麼好的官, 那不是神仙托生的嘛。」

初雲在旁邊听得也眼楮發亮。

她跟在心平公主身邊的時間也不短了, 也早就知道公主殿下的心思,可是, 對他們而言,也就只知道這位劉大人因為公主殿下的關系開罪了皇帝陛下, 被發配到了西川,卻怎麼也沒想到, 他竟然是這樣一個好官,能在西川得到這里的百姓的愛戴。

初雲湊到心平耳邊, 輕聲說道︰「真沒想到, 他是這麼好的一個人。」

心平轉頭看她一眼,道︰「他本來就很好!」

說完,兩個人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那車夫大概早也知道這兩位如花似月的小姐來找劉大人是有舊的,笑呵呵的說道︰「兩位, 穿過這條巷子就是他家了,劉夫人每天這個時候親自去學堂接他家的小公子, 差不多該回來了,你們過去只怕還能踫上呢。」

說完點點頭,便趕著車走了。

心平和初雲轉頭看了看,便沿著那狹窄的巷子穿了過去,果然,另一邊的街面更窄,甚至都不能說是一條街了,狹窄的路面還崎嶇不平。心平站在巷子口,看著街對面那個安靜得有些不像話的宅邸,兩扇門小小的,門上懸著的匾額上也只簡單的兩個大字——劉宅。

初雲都忍不住嘟囔著︰「真是太寒酸了。」

說著,她轉頭看向心平,只見心平一言不發的看著那「劉宅」兩個字,若有所思。

初雲道︰「小姐,咱們還不進去嗎?」

心平輕輕的搖搖頭。

初雲抬頭看了看天,雖然頭頂陰雲密布, 看不出天色,但從他們進城算起,現在至少已經酉時了,此時寒風呼嘯,落雪也比之前密了許多,凍得人瑟瑟發抖,初雲說道︰「為什麼還不進去?外面這麼冷。」

心平道︰「你別催。」

公主發話,她自然不敢多說,只能站在心平身邊,不停的跺著腳往凍僵的手上呵氣。連她都冷成這樣,心平自不必說,可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叫過苦,反倒很平靜的站在風雪中,一直盯著這條狹窄的長街的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長街的另一頭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是一個穿著厚襖的婦人,手里撐著一把傘,另一只手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顯然是一對母子。

因為天色晦暗,加上兩個人頭頂一把紙傘,只能勉強看清那婦人中等身材,容貌平常,裝束也極樸素,而她牽著的那孩子,個頭也不高,倒是生得唇紅齒白的,一雙眼楮又大又亮,他一邊牽著母親的手,一邊很大聲的背誦著什麼,直到他們走近了心平才听清,這孩子是在背書。

「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他一字不落的背完,然後仰頭對著母親說道︰「娘,我背得好不好?」

那婦人笑著說道︰「娘又听不懂。不過,你只要認真念書,好好背書就行了。」

那孩子撅了撅嘴,說道︰「父親那麼有學問,為什麼母親什麼都不懂?」

那婦人微微有些臉紅,但也立刻說道︰「娘不懂也沒什麼,你爹懂,你也懂就好了。小松,你可要好好學習啊,你爹當年可是在京城里都給人家當老師的,如果你學不好,可就給你爹丟臉啦。」

那孩子立刻道︰「我知道啦。」

他們一邊說,也一邊越走越近,此刻已經走到那劉宅的門口停下,而听到他們的對話,尤其听到那句「在京城里都給人家當老師」的話,初雲突然轉頭看向心平,輕聲道︰「小姐……」

心平仍然一言不發,直直的盯著那對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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