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
車頭高婷听了陸辛的話，也微微有些迷茫。
她不是擔心會被陸辛問到什麼秘密，而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問的……
有什麼問題能比自己願意付給他的報酬更貴重呢？
這個人明明把自己的身體都看過一個遍了……
……
「之前在這個城里，你表現的真的很不錯，但其實我有個問題不了解……」
陸辛慢慢的，學著當初那位心理學醫生跟自己談話時的態度，盡量語調柔和，輕聲的詢問道︰「你之前的有些做法，很不合理，比如說，剛看到了那只大腦怪物時，你都沒和我商量一聲，就拿著兩顆炸彈沖上去了，與其說是解決掉怪物，怎麼感覺……你更像是自殺？」
高婷微微揚起了頭，看了陸辛一眼。
不遠處的火光照在了她的臉上，使得她看起來一半明亮，一半陰暗。
陸辛迎著她的眼楮，輕輕點了下頭，以示鼓勵。
高婷微微低下了頭，過了一會，才輕聲回答︰「我確實有這個打算。」
陸辛微微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這……」
她輕聲的回答︰「既能幫到兄弟們最後一把，又可以把我這討人厭的身體毀掉，不好嗎？」
「果然。」
陸辛心里輕輕嘆了一聲，之前救下她時，看到了她眼底的釋然，就猜到了和這有關。
然後他疑惑的抬頭︰「為什麼？」
高婷過了好久，都沒有回答，然後她忽然起身，大步離開了。正當陸辛覺得有些古怪時，就見她又走了回來，手里拿著一瓶液體金黃的酒，上面外國字的標簽已經污了。
她試圖擰開酒瓶，但纏著繃帶的十指，卻根本使不上勁。
于是抬頭看了陸辛一眼，把酒瓶遞了回來。
「嗯……」
陸辛看了一眼她受傷的手指，道︰「你手怎麼了？」
高婷只是看著他，不說話。
陸辛也不好勸她受傷了不能喝酒的話，默默的給她拔出了木頭塞子。
高婷灌了一口酒，才干咳了一聲，忽然看向了陸辛，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嗯？」
陸辛頓時有些警惕，過了一會，才道︰「……挺好的。」
「呵……」
高婷冷笑了一聲，道︰「我不是在勾搭你，而是想問你，我做人怎麼樣？」
「這個……」
陸辛沉默了一下，道︰「挺好的。」
「我也覺得自己挺不錯。」
高婷笑了笑，道︰「老娘是個女人，但打架不會輸給男人，打槍也打的比大部分男人都好……你例外……當年爺們死了，死的很不值，那麼條漢子，犯個痢疾就死了，他死的時候跟我說，讓我照顧好兄弟們，還說讓我趁著年輕，再找個男人搭伙過日子，省得累……」
說到這里，她微微一頓，道︰「但我不想找，這有沒有問題？」
陸辛怔了一下，忙道︰「當然沒問題。」
「是吧，我也覺得沒問題……」
高婷慢慢說了下去︰「爺們剛死那陣，確實很多人不服我，但我一個個的都給收拾了，也有很多不長眼的，惦記我的身子，我也全都修理了一遍……我是個女人，我也想找個男人疼著，但是，除了我那個英雄了半輩子，拉肚子拉死的男人之外，我不想要別人……」
「你明白這種感覺嗎？」
「……」
陸辛被她突如其來的詢問問得有些亂，撒謊道︰「明白的。」
「其實你明不明白，都不重要。」
高婷低低的嘆了口氣，又灌了一大口酒，道︰「總之我就是覺得，我那個爺們真不錯，他死的早，也沒留個孩子什麼的，但我替他虧的慌，我不想讓人踫我的身子，因為別人都不是他。其實我也知道，他讓我再找個男人，是擔心我一個女人，在這個世道，不好混……」
「可是我覺得自己本事還挺大的，帶著這麼支車隊來回的跑，事情處理的還湊合，能吃上飯，兄弟們也信我，這麼幾年跑下來了，真的，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挺了不起的了……」
「……」
她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過了一會，才又重新想起︰「直到兩個月前那一趟。」
「我還是像以前一樣，帶著兄弟們去中心城拉貨，交接的時候很仔細，該塞的好處也都塞了，我本來以為會和以前一樣，結果卻被他們的一個主管給攔住了，他說我有一車貨出了問題，照規矩他不能收，讓我再拉回去，我當然不能答應，就想辦法要打通他的關系……」
「于是……」
她微微抿了下嘴角，道︰「他指給了我一條路，那是一個酒店的門牌號。」
「啊這……」
陸辛有些驚訝︰「那你？」
「呵呵，我當然不可能答應他……」
高婷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不屑道︰「我一點面子也沒給他，直接把那門牌號扔了。」
陸辛听到了這里，微微松了口氣︰「然後呢？」
高婷沉默了一會，道︰「然後他就生氣了，我所有的貨都進不了倉庫，只能等著。」
「當時的天氣，還比較熱，東西放久了，會變質。」
「每多放一天，就會壞掉一部分。」
她的聲音，變得有些異樣，慢慢道︰「所以，我開始慌了，就到處找關系，這才知道，那個新調過去的主管，居然很有背景，他父親是在研究院里任職的，據說比行政廳權力還大……反正，是我們在外面跑大貨的絕對惹不起的，他放了話，那就沒人敢接我們的貨！」
「于是，求來求去，最終，我還是只能跑過去求他。」
「我放下了所有尊嚴，求他放過我們一馬，給這些車隊里的兄弟留碗飯吃……」
「……」
說到了這里之後，她自嘲的一笑，道︰「你知道結果是什麼嗎？」
陸辛認真想了一下，輕聲道︰「大體明白了。」
高婷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像是有些興奮，呼吸都微微急促了起來，眼楮發亮，道︰「他把我帶到了酒店里，贊美我，他說我長的只算一般，不如城里的干淨，但我的身子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從他見我的第一面開始，就已經迷上了我的身子，他要定了我……」
「然後……」
「他像玩弄豬狗一樣玩弄我，他在我身上留下了記號，他還在我忍不住掉了眼淚的時候，給了我幾個巴掌，掐著我的脖子告訴我，讓我不要端著，這個身子，以後就屬于他了……」
「他，還說我其實也是喜歡的，不然身體為什麼會出現反應呢？」
「……」
高婷一點點的講述著，表情越來越豐富，但聲音卻越來越平淡。
陸辛的記錄停了下來，感覺這些不該落在紙上。
「然後，從那次開始，每次去送貨，他都得要我……」
「我很不服氣。」
高婷輕聲道︰「我特別的討厭他贊美我身子的話，我也特別受不了他像是看寶貝一樣看著我的眼神，于是，我就開始想著，憑什麼我要這麼便宜了你呢，既然你覺得我的身子這麼好，覺得我的身子是你的，那我干脆就不要了好了，反正是好東西，大家一起分享嘛……」
「畢竟，平時我們車隊里，也確實有不少人總是偷偷看我的。」
「……」
不知她自己有沒有察覺，她的臉上，這時候已經露出了一種詭異的笑容︰「我是個沒骨氣的女人，在荒野里橫得很，一進了城里，就成了人家的玩物，我也沒有勇氣，真的偷偷帶把槍進去崩了他，畢竟車隊里的兄弟們都要吃飯，要活命……所以，我就毀了她呀……」
「你想要好東西，我偏偏要給你一個垃圾！」
「你覺得自己獨霸了這個身子，我偏偏把她給任何人……」
「哈哈……」
她掩口笑了起來，臉上有些幸災樂禍︰「你都不知道，他上一次看到我身上出現了這麼多的傷疤時，有多麼的氣急敗壞，他瘋狂咒罵我的樣子，真是我這幾年最開心的事情了……」
「……」
陸辛看著她笑，沉默著沒有說話。
等到她笑過了，開心過了，沉默了下來的時候，才微微皺起眉頭。
「車隊里的人都不知道嗎？」
「……」
高婷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怎麼告訴他們？」
「就說我們送的每一批貨，其實都是靠我用身子去換來的？」
「……」
見陸辛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下來，高婷輕輕嘆了口氣，捧住了瓶酒，道︰「我不知道你天天偷偷的看我，不是因為饞我，而是因為好奇這件事，呵呵，這個誤會鬧的有點大……」
「我也能看出來，你是有本事的人，但很明顯，我遇到的問題，不是你能解決的。」
說著，輕輕搖了下頭，道︰「也不知道這個回答，有沒有解開你的疑惑，但是，事情真的就只是這麼回事，用這個來償還你的救命之恩，或許還不太夠，只是可惜了……」
「我的身子畢竟是髒的，不然倒也可以用這種方法來感謝一下你……」
「……」
看著她提著酒瓶，轉過要走，陸辛沉默了一會。
「等下。」
他忽然道。
高婷遲疑的轉過身來，表情似乎有些疑惑。
陸辛先翻開了自己的小本本，在上面唰唰寫下了「調查結果已確認」幾個字。
然後他才合上了小本本，若有所思的抬起了頭來，道︰
「調查已經結束了，但我還有兩個問題。」
「第一個。」
他認真的看向了高婷，道︰「你的身子並不髒，之所以有這種想法，是因為你有病。」
高婷的表情明顯有些錯愕，不知道該怎麼理解這句話。
似乎是在罵人，但這個人說出這句話時的樣子，又莫名讓她有種得到了安慰的感覺。
「第二個……」
陸辛思索了一下，才坦然說了出來︰「請我過來的，就是老周和小周，他們很擔心你。」
高婷沒有說什麼，即使陸辛不告訴她，她當然也能猜得出來。
陸辛笑了笑，接著道︰「他們請我過來，是為了治好你，而不僅僅是調查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