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異狀(二更)

楚千凰眸底掠過一抹異常明亮的光芒,在沈菀走近的同時,優雅地起了身,笑臉迎人。

「姨母,您怎麼來了?」楚千凰只作看不出沈菀的異狀,臉上掛著一抹溫溫柔柔的淺笑,一如往昔,「七娘最近還好嗎?」

楚千凰親熱地招呼沈菀在窗邊坐下,秀麗的小臉上就像是戴著一張完美無暇的面具似的。

今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旁邊的窗戶開了半扇,從她們坐的位置,能看到庭院里那一樹樹盛放的紅梅、臘梅與山茶花,這些不畏寒的花木在寒風中迎風怒放。

相比楚千凰的滿面笑容,沈菀的笑容很是勉強,透著幾分苦澀。

兩人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沈菀抿著嘴,眸色幽深地凝視了楚千凰,才道︰「凰姐兒,我剛跟你母親說,我想你了,所以才過來看看你……你母親不知道。」

最後六個字說得極為緩慢。

楚千凰眸色安然,微微地笑著,放心了。

沈菀沙啞著聲音又道︰「符紙還有嗎?」

她的肩膀垮了下來,似乎精氣神全都被抽走似的,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

楚千凰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反而伸手從窗外折了一枝紅梅。

「 擦。」

楚千凰隨意地把那枝紅梅捏在左手里,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柳眉輕揚,不答反問︰「姨母,姨父是不是要被皇上奪爵了?」

楚千凰看似在看手里的那枝紅梅,眼角的余光其實瞥著沈菀,立刻注意到沈菀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白了三分。

她心里有了答案︰看來這件事多半是真的了,靖郡王是真的要被皇帝奪爵了!

楚千凰心中一涼,眼皮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了兩下,不過臉上的表情控制得很穩,再問︰「那三姨父的那件差事呢?」

沈菀的臉色又變得更糟了,眉心緊攢。

楚千凰無意識地從那枝紅梅上攥下了一朵紅艷艷的梅花,心知顧錦怕是連給三公主送嫁的差事都沒了。

這下麻煩了!

楚千凰心里升起一種煩躁感,就像是一頭野獸在她胸口橫沖直撞似的,月兌口說道︰「既然你們幫不上我的忙,那麼憑什麼覺得我還會再給你們符紙!」

楚千凰的聲音中難掩嘲諷,心情煩躁到了極點,覺得這段日子來可謂事事不順。

寒風瘋狂地吹拂著窗外的花木,幾片指甲大小的紅色花瓣被風送進了屋子里。

屋子里靜了一靜。

沈菀面色一冷,徐徐地又道︰「所以,你是不想再給符紙了,是不是?!」

頃刻間,沈菀的態度變得強硬了起來,像是驟然變了一個人似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怕撕破臉。」沈菀微微揚起線條精致的下巴,眼神如萬年寒冰般冰冷尖銳,看得楚千凰有些不自在。

沈菀不再多說,干脆地起了身,重重地一拂袖,大步流星地朝著外面走去。

這一下,楚千凰反倒急了,心更亂,那手里的那朵紅梅捏緊,將之揉爛。

鮮紅的花枝染紅了她素白的手,顯得尤其刺目。

五天前楚千凰去靖郡王府時,她說不怕沈菀會告訴沈芷,是因為彼時她確信沈菀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對自己妥協。

那個時候,沈菀害怕自己在走投無路之下會選擇魚死網破。

但現在,情況又迥然不同了。

如今害怕魚死網破的人變成了自己。

若是沈菀確定自己不會再給她符紙,那麼,沈菀也就無所顧忌了,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只是彈指間,楚千凰已經心思百轉,在心里衡量了利弊,畢竟除了靖郡王夫婦外,她一時間也實在找不到可以幫她的人了。

「姨母留步!」楚千凰連忙起身,丟下手里的那枝紅梅,三步並作兩步地去追沈菀,又用眼神示意抱琴把人攔下。

抱琴機靈地擋在了東次間的門口,沈菀腳下一緩,她的手腕就被楚千凰一把拉住了。

「姨母,有話好說。」楚千凰的唇邊浮起一個親和的笑容,笑容中藏著幾分幾不可見的敷衍,好言好語地安慰了沈菀兩句︰「這天無絕人之路,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呢。我也是關心您和姨父,所以才多說了兩句。」

「七娘是我的表妹,從小就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也關心她,在意她。」

「我也是擔憂,焦急,怕姨父的差事有變……」

楚千凰緊緊地盯著沈菀的眼楮,神情中沒有絲毫的尷尬,依舊談笑自若。

沈菀沒有說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冷笑地看著楚千凰,垂眸注視著她捏著自己右腕的那只手。

楚千凰淺笑盈盈,心思轉了好幾轉,在心里急速地衡量著利弊,終究退了一步。

「姨母,我這里當然還有符紙。」楚千凰給抱琴使了一個手勢,抱琴就匆匆地進內室去了拿了一個荷包出來,接著就從那荷包中取出了三張以符墨寫就的符紙。

「就這三張了。」楚千凰朗朗一笑,拋出了誘餌。

她知道她必須給沈菀一線希望,不能把人徹底逼到絕路上,這樣,對方才會投鼠忌器。

楚千凰一邊說話,一邊還在注意著沈菀的神色變化。

果然——

沈菀的眼楮立刻就亮了,目光灼灼地盯著抱琴手里的那三張符紙。

楚千凰松開了沈菀的手,轉而從抱琴手里接過了那三張符紙,捏在手里輕輕地晃了晃。

敵強我弱,我強則敵弱。

兩人之間的氣勢再次發生了變化。

沈菀的眼楮像是著了魔一樣盯著楚千凰手的那三張符紙,一眨不眨,仿佛下一刻她就要沖上來搶似的。

楚千凰微微地笑,知道風向還是轉向了自己這邊。

她成竹在胸地說道︰「但是,姨母,我也不能白白給你。」

沈菀︰「……」

沈菀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終于從那幾張符紙移開,穩穩地凝在楚千凰的面龐上,淡淡道︰「就算王爺的爵位沒了,差事沒了……你想去南昊,也並不是辦不到。」

沈菀面無表情,聲音也沒有什麼起伏,可是楚千凰卻從中听出了一點咬牙切齒的味道,對方的眼神滿含輕蔑厭惡之色。

楚千凰也知道她是把沈菀逼得太急了,但現在也顧不上了,左右她與靖郡王府已經結下仇怨了。

只要能達到她的目的,她也不介意樹敵,有舍才有得。

「姨母,您有什麼辦法?」楚千凰視若無睹地直接問道,眸色烈烈。

沈菀冷笑了一下,「你想要去昊國其實也不難,只要昊國使臣提出來,這種小小的要求,皇上自然會答應的。」

什麼?!楚千凰感覺像有一桶涼水當頭潑在了她頭上,臉色乍白之後又轉為潮紅。

這根本是異想天開!

先不說她要怎麼說服昊國使臣安達曼郡王,就算安達曼同意了,他莫名其妙地提出要帶上自己一起去南昊,那皇帝會怎麼想。

沈菀似乎看穿了楚千凰的心思,眼眸更冷更清,又道︰「你只是要去昊國,別的還重要嗎?」她的聲音不高不低,平靜無波。

楚千凰︰「……」

楚千凰啞然無聲。

誠如沈菀所言,只要她能去昊國,皇帝怎麼想還重要嗎?!

反正她一旦離開大齊,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哪怕等到將來烏訶迦樓一統中原的那日,她應該也會繼續留在南昊,不會再回來了。

想到這里,楚千凰心里有了答案,也有了決定了。

不錯,是她剛才一時間想岔了。

反正她對大齊已經沒有留戀了,又何必在意這里的人怎麼看她,怎麼想她。

但是,安達曼郡王那邊……

楚千凰動了動眉梢,黑幽幽的瞳孔漸漸地沉澱了下來,猶有一絲不確定。

沈菀適時地又道︰「你姨父之前在禮部領著差事,和安達曼郡王的關系不錯……」

沈菀只說到這里,就不再往下說。

「……」楚千凰差點就要月兌口問沈菀有沒有把握。

但她及時抿住了嘴唇,把這句話咬在牙關,沒說出口。

她不能表現得太急了。

而且,她總覺得沈菀太好說話,一切似乎太順利、太順理成章了一點。

楚千凰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沈菀,眼眸突閃亮光。

沈菀坦然地迎視著楚千凰的眼楮,眼神銳利如刀,狠狠地朝楚千凰直刺過去,接著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符紙……」

「你要是去了南昊,將來七娘再生病,該怎麼辦?」

「你必須告訴我你到底在符紙里加了什麼!」

「我們兩人之間也不需要假惺惺地再你來我往了,反正我的條件已經開出來了,答不答應,你給句話就是了。」

沈菀看楚千凰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字字如刀,唇角噙著一絲如冰雪般清冷的笑。

楚千凰︰「……」

楚千凰又沉默了一會兒,眸光閃動。

听到沈菀提出的條件,楚千凰終于釋疑了,心下微松,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困在鳥籠中許久的鳥兒,現在她終于有了逃出生天的機會。

那把鑰匙就在籠子外伸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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