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  夢散

秦明遠也醒了過來。

他盯著眼前的輕紗翠竹的帷幔,恍惚模了一下眼角,感覺到一把冰涼,久久不能回神。

剛剛那個夢,真實的讓他難以置信,就像,曾經發生過一樣……終于,秦明遠露出一絲苦笑︰現實夢境相差千里,他怎麼會相信是真的?

果然,他一病,頭腦也不清楚了麼?

想起自己暈病倒在貢院……秦明遠立即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沒能成功。怎麼會這樣!他難道病的很嚴重!秦明遠舉起手,這才發覺,此時自己的手干黃枯瘦,根本不想他自己的手!自己怎麼這麼廋?以後要多補補才是……

一只園枕滾過下去,終于弄出了動靜。

細珠從外面端了一碗藥來,費力扶起秦明遠,笑容難看,道︰「爺,該服藥了。」

秦明遠並未在意,將微涼的藥汁喝完,才看到細珠此時的情形,詫異地道︰「細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也病了?」

細珠苦笑一下沒有回答他,默默地接過碗送了出去,許久沒有再回來。

秦明遠一個人躺在床上,才發覺屋內屋外都靜的嚇人。

人都到哪里去了?

雖然他這一次考試失敗,但他也才二十多歲,以後有的是機會呢!他並不氣餒!再說,就算他不想再考,他的舉人身份也是能入仕的!何至于絕望呢?

秦明遠發現自己此時心態很好,心中不禁稍微自得。又開始回想剛剛那個冗長真實的夢。那樣的真實,引得他忍不住地去想。反復回想了幾次之後,他才露出一個不屑地笑來,自言自語道︰「果真只是個夢啊,我秦明遠怎麼能是任人擺布的傀儡?那個傻子!」

林宜佳也不是那嬌憨天真的人,更不可能對自己有情誼……景和帝也早早死了……他的母親……他的母親!

秦明遠終于回想起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喝醉了酒,跟他的母親吵了一架,而後……他的母親從此失蹤了!他對外宣稱母親病逝。又認認真真地守了三年的孝……這兩年,在他心中,他真的當他的母親已經死了!

但她沒死!

秦明遠嘴角露出一絲譏諷,心中暗道︰是因為他並未如她的願做一個听話的傻子,所以她「失望透頂」了,便能心安理得的一走了之?

秦明遠此時突然很想問問他的母親。是不是這樣。

「來人!」

「來人!」

秦明遠大聲喊了兩遍,才見細珠腳步匆匆地走過來,不言不語地行禮之後,等著他的吩咐。

秦明遠略一皺眉,問道︰「其他人呢?」

細珠動了動唇,搖了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秦明遠心中不明。道︰「你去找秦三元來。」

在秦明遠的印象中,秦三元還是很忠心很有本事的。若是將尋訪母親的任務交給他。他一定能辦的很好。

細珠听到吩咐之後,又動了動唇,什麼也沒說,又轉身走了。

估模過了一刻鐘,秦明遠躺在床上覺得不耐煩了,秦三元才慢吞吞地走了進來,施禮問了安後。道︰「爺,剛剛王爺送了文書來。您看看吧。」

秦明遠暫且將心思放下,疑惑地接過秦三元手上的東西,只一眼,就驚的拿不住東西,那張不厚的冊子「啪」的一聲掉落在地!縱使如此,封面上深綠色的「和離書」三個大字,也深深地印在了他眼中!

和離書!他怎麼會有這東西!

秦明遠突然想到自己醒來這麼久,趙玲瓏一直沒有出現,當即驚恐難安,瞪大眼楮問秦三元道︰「夫人呢!夫人在哪里!」

秦三元彎腰撿起文書,再次呈給秦明遠,不緊不慢地道︰「爺病倒之後,王爺便將夫人接走了,剛剛讓人送了這個過來。爺,夫人已經不再在您的夫人了。」

秦明遠額頭青筋直冒,憤怒地道︰「怎麼可能!我不同意!他憑什麼做主和離!我不同意!」說著就想要起身下床,奈何掙扎許久,只氣喘吁吁,也沒能動多少。

自己的身體……秦明遠眼中閃過一抹驚慌,顫抖地問道︰「我到底得了什麼病?」

若是自己沒有大病,榮親王既然將趙玲瓏嫁給自己了,就不會輕易做主和離!但就算自己有了大病,堂堂一個王爺欺人于病弱之時,他也不怕惹人非議!再說,趙玲瓏再嫁之身,能嫁給什麼人!

秦三元看著秦明遠,眼中閃過一抹憐憫,道︰「爺,您自己難道沒有發覺麼?嚴太醫說您縱欲太過,耗空了身子,活不過三個月了……爺,您……」

這得多縱欲,才能在幾個月之間將身體給掏空了,還命不長遠了!這得多蠢的人多荒唐的人才能干出這樣的事!這位爺好歹也是讀聖賢書的,居然……秦三元瞧著自己主子如死灰一般的臉色,心中嘖嘖不已。

秦明遠听到秦三元的話,頭腦中「嗡」的一聲,仰面再次倒在了床上,沒有動靜了。秦三元大膽上前試探了一些他的鼻息,轉身將和離文書放在一旁的高幾上,搖搖頭走了出去。

當林宜佳听到秦明遠聲名盡毀,已經和離,實則「被休棄」之時,沉默了一陣子,喚過了藍田,問道︰「藍玉還好麼?」

藍田聞言笑道︰「她很好,年前在莊子上擺酒嫁給她鐵牛哥,小姐您還給她添了一份大禮,您忘記了?如今,小兩口過的好著呢。」

林鐵牛勤快又識些字,已經被提撥成了二莊頭,日子過的十分舒服。他待藍玉也是有心的,如今成了親,更是待她好上加好。

林宜佳也笑了笑。隨後臉色平靜下來,道︰「藍田,你去告訴鐵牛,說讓他回秦家,送秦公子最後一程。當年秦公子待他不錯,算他是報恩吧。」

秦明遠病重,惹了榮親王厭棄。秦家又再無旁人……若沒有外人干涉,秦明遠恐怕使喚不動幾個人,最後的時光只怕很不好過。她讓鐵牛去。算是了結前世的糾葛,今後再不想起他了吧。再說,若不是自己同趙玲瓏說的那番話,他也不至于落到今日這境地。

藍田聞言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下去傳話了。

次日。藍田帶話說,秦明遠想要見見林宜佳,林宜佳沒有答應。秦明遠並未熬過三個月,只十來日,就虛耗而終。他病逝後,留言將他所有的財產轉給林宜佳。但林宜佳看都沒看,便將所有的東西都以秦明遠的名義。捐給了慈善堂。

「算是替他挽回一些名聲吧。」林宜佳說罷,賞了鐵牛,便讓他下去了。

從此之後,秦明遠這個人名,將再不會被她想起。前世種種,也終于冰雪消融,如煙消雲散了。

四月初八。微風,晴。

大片喜慶的大紅之中。林宜佳乘上花轎,帶著一百二十台的嫁妝,嫁進了楊府,拜過了天地父母,入了微光堂正房的新房。

紅燭滴淚。

楊廣北看見那大紅錦繡的蓋頭,滿目驚喜,輕輕挑開之後,趁著眾人驚嘆于新娘子的美麗之時,將那紅蓋頭收進了懷中。再出去陪客吃酒之時,心情格外美好。

新房之中,留下楊錦心陪著林宜佳說話。

她挽著林宜佳的手臂,笑眯眯地盯著一身喜服的林宜佳看了又看,好半晌才開口道︰「從今天起,我就該改口叫你嫂子了……嫂子今天真好看。」

林宜佳微微笑,沒有說話,

楊錦心湊近林宜佳耳邊,剛想要說些什麼,便听見守在門口的丫鬟進來道︰「安憫公主和魏薇縣主以及趙小姐來看新娘子了……」

林宜佳眼神一動,含羞帶笑看著門口。她今日是新娘子,新娘子是不能起身的。待三人進來,她坐在床沿上福了福禮。

「恭喜宜妹妹了。」安憫公主笑道︰「從前我見廣東從來不笑,今日見他卻是合不攏嘴……」她掩了掩嘴角,親昵地道︰「可見是對宜妹妹喜愛的緊,果然是命定的姻緣呢。」

「那是。」魏薇縣主一身金線繡富貴牡丹的紅衣,滿瓖紅寶石墜珍珠的金步搖,在燭光下熠熠生輝,似乎將新娘子的光彩都比了下去。她不客氣地找了把椅子坐下,不以為然地道︰「宜兒,你二叔父當真是好文采,將個故事寫的跟夢一樣……他的人唱功也好,只怕今後,人人成親,都要請來唱上幾出了。」

「縣主過譽了。」林宜佳笑著謙遜一句。

魏薇坐定之後,上下打量林宜佳幾眼,贊道︰「你比你幾個姐姐都漂亮……大表哥歡喜是應該的。」

听魏薇的語氣,像是對楊廣北多有嫌棄的意思……林宜佳沒有多問,只是多笑少說地應對安憫公主和魏薇縣主。而趙玲瓏自從進來打過招呼之後,一直安靜地微笑听著,沒有多話,沉默而得體,很適合她如今的身份。

直到楊廣北早早飲宴歸來,房內女客都起身告辭之時,趙玲瓏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問林宜佳道︰「听說是宜妹妹替那秦明遠料理了後事?宜妹妹心真軟。」

她這話一出,滿室皆靜。

秦明遠此人,早已同林世卿月兌離的師徒關系,同林府也不再往來。此時更是因名聲極差,妻子和離離開……對待那麼一個聲名狼藉的男子,林府都未出面,林宜佳一個閨閣待嫁女子卻出面了?

那麼,她同他定然有什麼關系了?不然,她又何必多管那種閑事!

林宜佳立即看向楊廣北,只見楊廣北只是站在那里顯得有些不耐煩地淡笑著,像是有些郁悶為何幾位女客還不識趣離開……林宜佳心中安逸,面色微微驚愕,笑道︰「我還以為趙姐姐憤而同將死之人和離,定然恨極了秦公子,沒想到趙姐姐也還是關心秦公子的……」

這話听起來,好像趙玲瓏依舊愛著秦明遠,才會胡亂吃醋,責問他人的。

「我家莊子上有一個管事,早年蒙秦公子恩惠才得活命,听到秦公子病重,怕刁奴欺主至于秦公子最後一程走的艱難,便想要報答恩情,前去送一程。因那管事之妻同我身邊的大丫鬟是同鄉姐妹,他也不想過于聲張,就求到我這里。」

「知恩念報,這是值得贊賞的品格,我當然不能不應承他……」林宜佳解釋完畢,問趙玲瓏道︰「趙姐姐你說我應不應該心軟?」林宜佳又道︰「再說,這件事,我也已經回過父親母親了,算不上我自作主張,後來那管事也是同父親回的話……我只是傳個話罷了,並未幫上什麼,趙姐姐不必謝我。」(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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