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鳳鸞靜默了一陣。

然後起身進去拿出了佛珠盒子,遞給她,「拿去罷。」自己已經過了最初氣憤痛恨的那一瞬,冷靜下來以後,細想想,——自己跟酈邑長公主賭氣太幼稚了。且不說這種行為並無實際意義,只說自己為了將來打算,也要和酈邑長公主維持關系,沒必要鬧得這麼僵。

況且她是自己的外祖母,雖然有算計,但也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自己何必做些親者痛仇者快的事?自己要是真的和酈邑長公主杠上,那還不叫蔣恭嬪和端王妃心里樂開了花?呵呵,自己再也不會犯傻氣了。

「你拿去罷。」鳳鸞沉澱下起伏的心緒,淡淡道︰「我不要了。」

「阿鸞……」酈邑長公主有點吃驚。

原本以為外孫女會跟自己慪氣,恨自己,不知道要怎樣求情才能打動她,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把佛珠還給自己了。凝目看過去,她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面,有著和之前不一樣的冷靜光芒,沒有任何波瀾起伏。

是長大了嗎?和當年被父皇母妃寵愛的自己一樣,再甜蜜的寵愛之後,父皇毅然的把自己送去霍連和親,——那一刻,親人的傷害讓自己轉瞬長大。

酈邑長公主靜默無言,半晌了,才輕輕嘆息離開。

******

蕭鐸不會真的傻到讓酈邑長公主自己來,自己走,一直讓人哨探著暖香塢,一听說酈邑長公主出來,就趕忙親自上前相送。卻見大皇姑臉色很是不好,不由詫異,難道是阿鸞頂撞她了?因而送了人,腳步匆匆趕忙來到暖香塢。

「出什麼事兒了?」他問。

從昨天離開酈邑長公主府,阿鸞要求急回鳳家,後面的一系列情況都不對。鳳二夫人變得怪怪的,阿鸞也變了個人似的,今兒酈邑長公主又行為詭異,她們三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想不明白。

「沒事。」鳳鸞微笑道︰「就是昨兒我跟母親拌了幾句嘴,把母親氣著了,去給酈邑長公主送月餅的時候,道了幾句煩惱。酈邑長公主今兒便來勸我,叫我不要跟長輩慪氣,讓我改天回去給母親賠個不是。」

听起來倒也合乎邏輯和情理,蕭鐸又問︰「到底什麼事?不如跟我說說,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你總悶在心里也不是個事兒。」

鳳鸞如何能說自己的母親是個私生女?只是他是一番關心自己的好意,不好冷冰冰不理會,只含混道︰「是我爹和我娘的一些事,亂糟糟的。」

蕭鐸眉頭一皺,如果是涉及到岳父岳母的隱秘事,就不好問了。況且為尊者諱,她不好說父母的**也是常理,因此沒再勉強,而是道︰「行,不說也沒關系,或者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沉吟了下,「下個休沐日我陪你回鳳家,讓你和岳母兩個好好說和說和,母女倆,哪有隔夜仇呢。」

「嗯。」鳳鸞不想再在這上面糾纏不休,轉而道︰「今兒玉粹宮出了點事兒。」

「出事?」蕭鐸目光一凌,先是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她一番,確認沒事兒,然後才問道︰「有人為難你了?怎麼回事?」

「有姑姑在呢,沒人為難我。」鳳鸞搖搖頭,然後把玉粹宮的事兒說了。當然不能說自己未卜先知,只用了太監對白美人宮女的說辭,「多虧姑姑心地良善,想著打賞東西安撫白美人,才嚇走了歹人,不然今兒豈不糟糕?白美人可就變成白死人了。」

「嚇著沒有?」蕭鐸擔心問道。

鳳鸞目光盈盈的看著他,那幽深烏黑的眸子里,關切的光芒掩都掩不住,像是蛛網一樣將自己籠罩其中,心頭微微一暖。聲調不知不覺放柔了一些,「沒有,我現在好好兒的呢。」

「那就好。」蕭鐸坐下來,輕輕模了模她的額頭,轉了話題笑道︰「好了,先別去想這些煩心事兒。等下是昊哥兒他們的周歲大喜,你育嗣有功,回頭好生謝你,今兒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王爺!」高進忠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急道︰「宮中來人傳旨!」

傳旨?蕭鐸頓時收斂笑容,不知道是福是禍,趕緊出去。

鳳鸞亦是收起心思快速跟上。

好在王府門上的人都是機靈的,一見宮中內監來傳旨,便有人跑得飛快稟報。

等他們倆在暖香塢的院子站好,傳旨太監剛剛走到門口,手持聖旨,然後站到正中台階上,高聲宣唱道︰「端王蕭鐸接旨!」

蕭鐸和鳳鸞一起跪下,王府下人也齊刷刷跪了一片。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之第六子……」那太監展開聖旨,念了一大篇辭藻冗長的官面話,最後道︰「……特旨恩賞,享親王雙俸。」

享受親王雙俸?蕭鐸抬起寬大的衣袖,大步流星上前雙手舉起,「兒臣接旨。」

那內監把聖旨放到他的手里,笑道︰「恭喜端王殿下了。」

「辛苦公公。」蕭鐸道謝的同時,高進忠就已經把紅包給拿了上來,那內監道了一句多謝,便欠身回宮復命去了。

暖香塢的人頓時一陣歡呼。

蕭鐸笑道︰「有賞,都有賞。」心情並沒有下人們那麼愉悅,更多的是凝重,然後跟鳳鸞說了一聲,「我去梧竹幽居一趟,午飯宴席再過來。」

他急匆匆走了。

鳳鸞目送他出了院子,回到屋子,不由坐下來細細思量,親王雙俸?雖然不是真的封為親王,但雙俸這等恩賞,前世里蕭鐸是沒有享受到的,似乎……,今生的朝局變幻得更快了。

「娘,娘……」昊哥兒被女乃娘抱了過來。

雖然已經學會了喊母妃,但是娘是一個字,昊哥兒更願意喊娘。

大朱氏不好意思道︰「奴婢給哥兒穿新衣服,哥兒不願意,就哄他說穿好了,側妃會陪他玩兒,所以非要鬧著過來。」

「來就來罷。」鳳鸞對兒女肯定是有耐心的,微笑朝兒子招手,「乖乖,你自己走過來好不好?」想起母親說的,這樣多做引導,會讓孩子更快學會走路。

昊哥兒說話沒有妹妹利索,走路倒是穩當,十幾步都穩穩的走了過去了。跟小鴨子似的,一擺一擺,然後到了終點,高興的撲到母親懷里,「娘……」他咯咯的笑,得意的露出兩排小牙,和粉紅色牙床。

鳳鸞拿帕子給他擦了擦口水,笑著夸道︰「昊哥兒好厲害。」

不一會兒,婥姐兒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過來。

兩個小家伙爭著要母親抱,鳳鸞忙著給他們上兄友妹恭的早教課,又有女乃娘丫頭們在旁邊湊趣說笑,暫時顧不上多想朝局,只能先陪兒女們玩耍了。

而東宮里,太子蕭瑛將一杯茶拂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親王雙俸?父皇居然賞了老六親王雙俸!還有在南邊打仗的老七蕭湛,只怕回來也得大加封賞了吧?父皇這麼做,分明就是明著捧其他成年兄弟,暗地里貶自己這個太子儲君,……好,很好。

天家果然沒有父子情。

呵呵,若是自己這個太子人人稱頌,權傾天下,父皇的龍椅坐做起來又有何滋味兒呢?因為父皇他要平衡朝局,要掌控天下,所以就不能容許自己太過出挑,所以才會如此作為。

只要皇帝一天沒有死,自己就是臣子。

太子是儲君,而儲君,始終都月兌不了一個「儲」字啊。

說起來,都怪上次妹妹口出狂言闖出來的禍!父皇一直隱忍不發,今兒就明升暗降的一番平衡,將自己這個太子的權利給削弱了。心下苦笑,老二肅王跑得快,急急的去訓斥妹妹,還摔了一跤,倒是把他給撇清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哪怕是親兄弟也難保是全心全意盡忠,自己可以理解,卻忍不住感到一陣陣心中寒涼。

看來自己還沒有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就得先當孤家寡人了。

而此刻,蕭鐸早已到了梧竹幽居。

正在對幕僚們說道︰「本王得了親王雙俸,是皇子里面的頭一份兒,這是喜事,不過也是一把雙刃劍,往後更叫太子忌諱了。」

由鳳鸞推薦出來的張自珍,已然成了幕僚頭頭,說道︰「雖然有風險,但是好處還是更大一些。再說了,皇上只怕還有意提攜成王,不然南邊的事兒,皇上不會派成王殿下出征,這都是有深意的啊。」

「本王知道。」蕭鐸點點頭,又道︰「老七在南邊捷報不斷,等他回來,少說得撈一個大將軍當當,回頭真是風光的很吶。」

張自珍勸道︰「王爺不必羨慕成王殿下,只要能得皇上信任,都是一樣的。」

石應崇也跟著附和,「是啊,皇上最近越來越信任王爺了。」

「信任?」蕭鐸勾了勾嘴角,父皇是想把自己和蕭湛打磨成兩柄劍,一文一武,然後替他震懾朝堂,壓制太子,——所以自己為了博得父皇的信任,只能他想要自己是什麼樣,就的做出什麼樣。

但現如今,自己給父皇當劍使沒有關系。

一旦太子登基,就會先把自己和蕭湛給折斷了!所以那件大事一定要圖謀成功,否則不是太子亡,就是自己死!

轉頭看看身邊的幕僚手下們,只怕他們還沒想這麼遠,想得都是,自己要如何得到皇帝的信任,爭奪實權,以便封個親王,叫太子將來登基以後亦是忌憚。然而不管是按他們所想,還是按自己所想,文臣能有多大的實權?還得像蕭湛一樣,慢慢的手握兵權才行,自己不握,也要自己信得過的人握!

或許,可以收買蕭湛?不,他只怕不肯屈居自己之下。

蕭鐸一陣頭疼,一陣嘆氣,「好了,大家以後行事小心謹慎一些。眼下得了親王雙俸是喜事,大家都高興一點,不必憂心忡忡的,回頭本王有賞。」攆了眾人,只留下張自珍單獨說話,「南邊的那幾個人,還要你去跑一趟,不論用什麼法子,都得給本王把人收羅回來。」

張自珍點了點頭,又道︰「王爺上次去查的事兒呢?皇上就這麼打住了?」

蕭鐸嘴角一勾,「不然還能怎樣?父皇現在只是忌憚太子,並沒有打算動儲君,眼下用親王雙俸抬高本王的地位,便是削減太子的勢力,這種事以後只怕還有。但只要父皇沒有廢儲的心,太子就還是太子,父皇都隱忍了,咱們也得跟著一起忍了。」

要做一把劍,首要的就是絕對听命于主人!

不著急,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太子一點一點的在父皇心中變得糟糕,只要保持這個勢頭下去,就終會有徹底潰敗的那一天——

自己有這個耐心慢慢等待。

******

晌午吉時到,端王府里準時開了周歲宴席。

因為龍鳳胎的生辰不趕巧,趕在中秋,正是各家各戶忙的時候,因而諸如太子妃等貴客都是吃了飯,連戲都沒有听,就匆匆辭別回去了。這還是給鳳鸞和鳳家的面子,不然換個側妃的孩子做周歲,根本就不可能親自過來。

鳳鸞覺得早點散席更好,孩子還小,又是看戲,又是歌舞的,越是熱鬧越怕出點什麼岔子。宴席應酬完了,龍鳳胎也睡午覺去了,只留下母親甄氏在屋里說話,讓人拿了好茶出來招待,「母親喝茶,消消食。」

甄氏攆了丫頭們下去,問道︰「長公主上午過來了?」

「嗯。」鳳鸞笑容微斂,「她說了幾句話,然後把那串佛珠拿走了。」

甄氏皺眉道︰「長公主逼著你要的?」

酈邑長公主是她的生母不假,但是她從小養在甄家,和長公主見面次數有限,其實並沒有多少母女情分。倒是女兒是心頭肉,除了小時候不愛抱她,沒有哪一樣是虧待過她的,天天眼珠子似的看著長大,當然更親近女兒一些。

鳳鸞笑道︰「不是,我自己給她的。」

甄氏聞言一陣沉默。

和當初自己反抗不了生母一樣,女兒也是無奈向權勢妥協嗎?抬眸看去,卻發現女兒面色平靜如水,並無任何怨懟,反倒是在嘴角掛起一抹淡淡嘲諷笑意。

心情本來就不好,一回家,鳳二老爺就找了過來,說道︰「我看王爺對阿鸞愛重的很,如今貞娘小產了,在肅王府的日子不好過,你得空,記得叫阿鸞多幫襯著貞娘,拉她一把……」

話音未落,甄氏便已柳眉倒豎,一疊聲質問道︰「拉一把?貞娘怎麼不說拉阿鸞一把?她平時給了阿鸞什麼好處了?阿鸞憑什麼要幫她?我勸老爺一句,還是少琢磨這些異想天開的念頭!」

「話不是這麼說的。」鳳二老爺不悅,「她們好歹是姐妹,一個好了,另一個幫襯不是應該的嗎?難道還要收了好處才幫?再說……」他嘀嘀咕咕,「貞娘是因為回來給你拜壽,才會遇到蕭寧,是因為蕭寧要扎阿鸞,所以才會被推倒小產的。追本溯源,都是因為你們母女而起……」

甄氏氣得冷笑不已,喊了丫頭,「把龔姨娘叫過來!」

龔姨娘生平最怕過來見主母,心慌慌的,但是又不敢不來,只得硬著頭皮進門,低頭行禮,「妾身見過老爺、夫人。」

剛一抬頭,甄氏便抬手給她一耳光,「你居然趕在老爺面前搬弄嘴舌,說主母的不是!龔氏,誰給你的膽子?!」

鳳二老爺急了,「你這人,好好說話便說話,怎麼又打人?」趕忙辯道︰「你別打龔氏,她沒有說過你和阿鸞的是非,我是听丫頭說的。」

「呸!」甄氏啐了一口,看著丈夫,手卻指著龔姨娘罵道︰「我還不知道她?成天恨不得整個人粘在你身上,哪有離開過的時候?哪個丫頭敢越過她,在你面前嚼舌根兒?」扭頭看向龔姨娘,「跪下,自己扇二十嘴巴子!」

龔姨娘只得趕緊跪下,心里暗暗叫苦。

前段貞娘小產了,自己傷心難過,忍不住在老爺面前哭了幾回,哪知老爺居然又在主母這邊惹事。每次他們兩個不和了,不好動手,挨打的都是自己,抬手「啪啪」的扇自己嘴巴,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鳳二老爺氣道︰「停下!別打了!」

甄氏冷笑,「有種的停下試試!」

龔姨娘是知道老爺和主母的,一個軟蛋,一個潑婦,老爺這會兒未必就是多心疼自己,不過是被主母掃了面子罷了。自己趕緊利落的打完二十個嘴巴,做老實狀,趕緊讓主母消停,免得惹出更大的亂子。只在心里恨恨罵道︰「叫你嘴賤!明知道上頭那個男人靠不住,多說什麼?往後就是憋屈傷心死了,也都爛在腸子里!」

鳳二老爺在妻子面前顏面掃地,妾室也只听她的,不由氣得肝疼,恨聲道︰「你這個目無丈夫囂張跋扈的潑婦!」

甄氏冷冷回道︰「哦?那剛才是誰找我這個潑婦商量事兒?是誰求著我這個潑婦生的女兒?」狠狠啐了一口,「你這個不像男人、沒有骨頭、只會買怨別人的窩囊廢!往後別到我的海棠春塢來,滾遠點兒!」

「反了,反了。」鳳二老爺一口氣上不來,氣暈過去。

******

鳳鸞知道父母吵架是幾天後的事兒了。

今兒忙得不行,上午進宮在玉粹宮遇事兒,回來見了酈邑長公主,中午龍鳳胎的周歲宴,然後陪著母親說話,下午只堪堪得空休息了一會兒,就天黑了。

晚上是正兒八經的中秋團圓宴,還得盛裝出席。

因為孩子們都大了,蕭鐸讓把幾個小的都抱了出來,在賢姐兒和惠姐兒的桌子上加了幾個位置,讓女乃娘們抱著小家伙一起賞月。

這原本是他當父親的一番慈愛,卻不想惹出一起小小亂子。

鳳鸞今兒累得慌,只想趕緊吃完晚宴然後散席,自己回去舒舒服服泡個澡,便可以享受休息時光了。反正今兒十五,蕭鐸得去端王妃那邊給嫡妻做臉面,自己樂得一個人清淨,因而對宴席根本沒啥興趣。

在座的,苗夫人一心只緊張自己的大肚子,根本沒空打量別人。

魏夫人則是老老實實的吃菜,靦腆微笑。

端王妃笑盈盈給蕭鐸斟酒,「恭喜王爺今兒得了親王雙俸的喜事,就連我們臉上也跟著王爺沾光了。」自己舉杯飲了,「妾身敬王爺一杯。」

鳳鸞等人都跟著道︰「恭喜王爺。」

蕭鐸笑道︰「好,好,大家同喜同樂。」

正在一屋子妻妾和睦其樂融融,內屋里的惠姐兒忽然一聲尖叫,「哎喲!」她哭了起來,「嗚嗚,疼死我了。」

眾人都是吃了一驚。

蕭鐸、鳳鸞和端王妃,都是急匆匆沖了進去。苗夫人和魏夫人互相看了一眼,前者怕人多太亂踫著了自己的肚子,後者不想惹麻煩,誰都沒有挪步。

而里面,已經亂作了一團兒。

惠姐兒捂著耳朵放聲大哭,婥姐兒嚇著了,也哇哇大哭,接著嚇得崇哥兒和年哥兒也哭了起來,就剩下昊哥兒一個愣小子,呆呆看著大家。

端王妃細細一看,驚呼道︰「天哪,惠姐兒的耳朵出血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修改太多,後面沒有寫好,先發到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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