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這會兒有點頭熱。」蕭鐸溫和笑道︰「你去打盆水進來,給我擦擦。」

「哎。」寶珠滿目欣喜的飛快去了。

蕭鐸目光涼涼的看著她的背影,手指在床沿上面輕輕敲著,這個背主的丫頭留不得了。阿鸞是一個心地良善的性子,估計她不舍得,不如自己提點提點,叫她把這個丫頭處置了。

「王爺醒了?」珠簾一動,鳳鸞從外面進來,自己倒茶喝了一口,「還當你一直睡著,怕你吵,說等會兒進來的呢。」又問︰「感覺好點沒有?」

听她如此關切,蕭鐸之前的不痛快消散了幾分。

鳳鸞伸手模了模他的額頭,說道︰「好像沒那麼燙了,王爺最好今天晚上能夠退燒,明兒八月十五不僅要進宮,還得忙著孩子們的生辰,只怕沒有功夫歇的。」

蕭鐸的逆鱗豎起來的時候,別人不敢踫,但只要鳳鸞輕輕一撫就順了。

他的臉色很快軟和不少,只沒說話。

「怎麼呆住了?」鳳鸞正要細細問他,听見身後一串急促腳步聲,回頭看去,是寶珠打了水站在門口。奇怪的是,她眼里的表情有點復雜,——還沒消散的驚喜,以及掩不住的驚訝、失落,像是有什麼歡喜的事兒,被自己打斷了。

寶珠諾諾道︰「側妃……,我打水給王爺擦臉。」

鳳鸞先是不解,擦臉就擦臉,做什麼臉色這般奇怪?繼而心思微轉,加上從前對寶珠就有數,心下大致猜出了七八分來,勾起嘴角,「你放下,我來擦罷。」

寶珠當然不敢跟她爭,上前放下,然後看了蕭鐸一眼才轉身離去。

鳳鸞瞅著她眼里的那抹失望,和戀戀不舍,不由感到惡心無比。寶珠前世背主陷害三堂兄,這個梁子自己一直記得。若是她今生一直規規矩矩的,或許還能容她,既然她作死,那就只好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了。

蕭鐸見她發呆,擔心她沒有看穿寶珠的那點伎倆,又不好直說,怕她生氣,因此委婉提醒道︰「丫頭們年紀大了,總留著,有違人和,不如早點擇個人家嫁了。」

鳳鸞有點意外的看著他。

依照端王殿下的性子,看不上寶珠之流倒是不奇怪,不過主動處置想要勾引他的丫頭,可見……,還是為自己著想的。特別是他還怕傷了自己,說的這麼委婉,——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倒是把跟他置氣的心思軟了下來。

蕭鐸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是舍不得陪嫁丫頭,因而道︰「正巧我書房里有幾個小廝要娶媳婦兒,寶珠漂亮伶俐,我挑個好點的人家給她,也不算虧待你的丫頭了。」又道︰「回頭我再給你買幾個好的,不比寶珠等人差。」

鳳鸞沉吟著,片刻後點了點頭,「行,回頭找個日子把寶珠給嫁了。」

「你別舍不得。」蕭鐸不好多說,也沒工夫為一個丫頭費心思,既然她答應了,便不多問了。想著明兒就把小廝的家底送過來,讓她細細的挑,趕緊把寶珠這種煩人精給解決掉,省得留在屋里糟心。

第二天,他讓人送了三個小廝的家底情況過來。

鳳鸞一一看了,都還不錯,反倒覺得寶珠配不上這幾個小廝。繼而心下冷笑,想來她肯定是不願意配的,沒那個福氣,罷了,走走過場便是。

因而叫了寶珠過來,說道︰「你年紀是我屋里丫頭最大的,又跟我時間最久,所以想給你擇一門好親事,也不算跟了我一場。」

寶珠目光一驚,慌道︰「側妃,奴婢還不想嫁人。」

鳳鸞微笑道︰「不要緊,只是先定親下來,回頭等過兩年你二十了再嫁。」

「不……」寶珠仍然不願意,可是又解釋不出原因來。她低了頭,心下飛快思量著,——小姐怎麼突然想起給自己訂親了?豁然一陣心驚,糟了,一定是昨天自己太過留戀端王殿下,給她發覺了。

現在看來,她根本就不願意留自己下來做通房丫頭,而是要打發自己走。

不不!王爺分明是看上自己了!只要稍微再努力一下,就能事成,王爺是那般風流倜儻,還痴情不移,且身份矜貴無比,比外頭的小廝強一千倍!就算王爺對自己沒有對小姐好,多多少少也是有幾分憐惜的吧?只要自己得了寵,生了孩子,一輩子的榮華富貴就到手了。

可是小姐不願意的話,自己要怎樣才能留下來呢?

「怎麼不說話呀。」鳳鸞笑道︰「你這丫頭平時看著挺爽利的,也害羞了。」

寶珠順著她的話,只做一臉害羞的模樣,「這事兒……,還得跟我家里人商量商量,待我先問過爹娘的意思。」

真是放肆!鳳鸞心下大怒,她一個賣身為奴的丫頭,賣身契都在自己手里,婚姻嫁娶哪里輪得到父母做主?況且蕭鐸準備的這幾門婚事不錯,又沒有坑她,她卻千不情萬不願的,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只是並不拆穿她,笑道︰「行啊,回頭叫你爹娘過來問問。」

寶珠勉強笑著退了出去。

到了下午,鳳鸞在院子里面閑逛的時候,紅纓過來低聲說話,「側妃……」她有些為難的提醒,「昨兒側妃在後院忙活的時候,寶珠一直在里面跟王爺說話。不是奴婢有心挑唆,只是擔心……,她大了,或許有什麼別的念頭了。」

鳳鸞扭頭看向她,果然還是紅纓心細而且盡忠可靠,對她投以贊許的一瞥,然後松開花枝笑了,「沒事,我心里有數的。」

「有數?」紅纓怕她沒有听明白,或者是偏袒陪嫁丫頭,猶豫了下,鼓起勇氣再次說道︰「請側妃先恕奴婢僭越之罪。」她跪下去,「奴婢覺得寶珠對王爺有心思,整天愛在王爺跟前晃蕩不說,還專門找單獨的時間進去說話。如果側妃本來就打算讓寶珠做通房丫頭,那當奴婢多嘴沒說,如果不是,還請側妃早做安排。」

「你起來。」鳳鸞俯身親手攙扶于她,低聲笑道︰「今早我就叫了寶珠,說是給她安排一門上好的親事,先訂下來。」

紅纓緩緩站起來,「那……,寶珠怎麼說?」

鳳鸞勾起嘴角,「這會兒我不在屋里,估計她已經去找王爺說了吧。」

「啊?!」紅纓大驚,「萬一王爺……」不好說蕭鐸,委婉道︰「萬一王爺看著寶珠是側妃的陪嫁丫頭,心軟了怎麼辦?」

鳳鸞淡淡一笑,「不會的。」

不是自己太過自信,也不是早上蕭鐸的那番體貼讓自己相信了他,而是自己十分清楚蕭鐸的性子,——他最恨背主之人!就算他看上了寶珠,也得自己介紹給他,或者他找自己索要,而不是寶珠背著自己擅作決定。

寶珠這般自作聰明,背棄主人,蕭鐸是不會給她什麼好果子吃的。

******

事實正如鳳鸞猜測的那樣。

寶珠哪里是要去找爹娘商議,根本就尋著機會,找蕭鐸求情的,此刻正跪在他面前嬌軟哀求,「王爺,今兒側妃說要把奴婢早點嫁出去。雖然是為了奴婢好,可是奴婢舍不得側妃,不想那麼早嫁出去。」她的目光脈脈含情,柔聲道︰「王爺能不能勸一勸側妃,讓她別急著嫁了奴婢。」

蕭鐸目光微斂,「你們主僕的事,本王如何做主?」

「王爺可以的!」寶珠听他口氣有松動,更歡喜了,心急道︰「畢竟側妃已經做了王爺的姬妾,只要王爺開口,側妃肯定也是不敢辯駁的。」

「哦?」蕭鐸雙眼微眯,眼底深處閃出危險的光芒。

可惜寶珠太心急勾引他,改變命運,只覺得他目光閃爍似有情意,反倒越發以為是看上他了。「王爺……」她試探著,將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面,嬌羞無限,「其實奴婢不只想要留下來服侍側妃,更想……,更想留下來服侍王爺。」

最後一句,聲音已經細若蚊吶。

蕭鐸眼里露出嘲諷之色,「你想怎麼服侍本王啊?」

寶珠害羞低著頭,沒有看到他眼里的嘲諷,只當他是心動了。可她畢竟是未經男女之事的少女,心口撲通亂跳,卻做不出十分出格的動作。心里幾番掙扎,若是此刻不給王爺一點甜頭,只怕他轉眼就棄了自己,不敢興趣了。

一咬牙,抓住蕭鐸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結巴道︰「任、任憑王爺吩咐……」

蕭鐸惡心的抽出了手,狠狠給她一記窩心腳,斥道︰「下.作東西!以為本王是那等色中餓鬼?見了個女人就走不動道,腦子不會轉?真是可笑!」

「王爺……?!」寶珠痛得捧著心口在地上顫抖,抬起頭,不解的看著他,不明白之前都對自己有情意,為何突然就惱了?趕忙害羞忍臊,仰面道︰「王爺,奴婢一片真心……」

「你真叫本王惡心!」蕭鐸將茶盅往地上狠狠一摔,朝外喊道︰「來人!」

姜媽媽和玳瑁聞聲沖了進來,面面相覷,然後看看寶珠,再看看王爺,想起最近寶珠的一場,皆是有所領悟,眼里皆是一片嫌惡之色。

蕭鐸冷聲道︰「寶珠言行無狀,沖撞本王,把她給捆到柴房里去!」

寶珠還在哭著求情,「王爺、王爺,饒了奴婢……」

姜媽媽哪里容得她再開口說話,當即掏了自己的帕子,再要了玳瑁的帕子,兩下里利索打個結,然後把寶珠的嘴給捆上了。上前「啪啪」兩耳光,喝斥道︰「不許喊,再喊把你的破舌頭給絞了!」

然後兩人連拉帶拽,出門又喊了婆子,只道︰「寶珠砸壞了側妃心愛的東西,王爺訓了她幾句,她居然還出口頂撞,先關到柴房里反省反省再說!」

眾人都是雲山霧里,但是姜媽媽是鳳鸞的乳母,沒人敢懷疑,趕緊帶走寶珠。

等到鳳鸞從後面回來,蕭鐸大致說了兩句,「寶珠心壞了,我已經讓人捆到了柴房去,等下就叫人牙子,把她賣得遠遠的再也不煩擾你。」

動作這麼快?鳳鸞看著他,一時間有點唏噓感慨。

「怎麼不說話?」蕭鐸也凝目瞧著她,擔心道︰「莫非舍不得寶珠?」怕她誤會,忍不住皺眉解釋了下,「你那丫頭心太大,想要做本王的通房丫頭,她未經你的允許就這般張狂,還跑來找我求情,讓我阻止里將她嫁出去,如此背主之人留不得!」

「不,我沒有舍不得。」鳳鸞輕輕搖頭。

蕭鐸又問︰「那是覺得丟了面子?」

鳳鸞輕輕易笑,「我又沒做丟人的事,有何丟面子?要丟人也是寶珠丟人!」伸手抓住了他,想著他處處替自己著想的關切,軟了心腸,覺得兩個人鬧別扭好傻氣,「其實母親生辰那天,我在街上遇險的事,信里面並沒有跟你說全。」

「還有別的?」蕭鐸挑眉問道。

鳳鸞便將當時的情形細細說了,然後道︰「當時別提多險了,我是在信里沒跟王爺說,是怕王爺擔心,其實我的魂都給嚇得快沒了。」

「你怎麼不早說?!」蕭鐸震驚的看著她,繼而一想,不怨她沒有早說,要怨就怨自己這幾天沒有問她,一直跟她慪氣。「阿鸞。」他靜默了一下,「是我不好,不該只顧自己胡思亂想,而沒有先和你把事細問清楚。我還以為你說的射偏了,是偏到馬車外面去,王妃那邊也不知道……」

她信里寫得平平淡淡,王妃說起來,也只是說她受了驚嚇而已——

沒想到竟然是這般凶險!

想著她受了驚嚇的樣子,不免心疼,將人摟進懷里,「阿鸞,對不起。」

鳳鸞心里憋了好幾天的委屈,這才釋放出來,「你不是只顧著自己生氣麼?」不好直說他是因為王詡,只道︰「你自己在外頭受了氣,就回來拿我當受氣包,我這心里也惱了,不想理你。」

蕭鐸沉默不語。

鳳鸞有意把這個膿包給挑破了,委委屈屈道︰「你不曉得當時多嚇人,要不是王詡反應機敏,拍了一下我的頭,差一點我就沒命了。」

自己心中坦蕩蕩的,沒啥不能說。

重點是,說起王詡固然會叫他心里不痛快,但若不說,萬一事後有人胡亂挑撥離間呢?生出天大的誤會豈不更麻煩?與其彼此誤會來誤會去,還不如當面交割清楚。

「王詡?」蕭鐸眉頭一挑。

這麼說,王詡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心里有點不痛快,不過……,比起自己的那點小小醋意,當然還是她的性命更要緊。而且這也解釋了,她為什麼會那麼信任王詡,救命之恩,的確是值得信任感激的。

兩人摟在一起,都是靜默了好久才分開,然後在旁邊坐了。

蕭鐸轉頭朝著窗台上面看去,那本《無量壽經》還躺在那里,——自己是該覺得她和王詡過從甚密呢?還是相信她心中坦蕩蕩沒有雜念?抬頭看向她的眼楮,清澈的好似一汪沒有雜質的湖水。

片刻後,他淡聲道︰「阿鸞,你沒事就好。」忍了忍,「別的本王都可以不計較。」

鳳鸞听了心里直皺眉,听他這意思,是他大度不計較自己和王詡有瓜葛?而不是相信自己心無旁騖?不行,今兒非得把這件事給捋順了。

「什麼叫別的都可以不計較?」她目光灼灼的問道。

蕭鐸看著她,不想再提起王詡來擾亂彼此,不過是個太監,擺擺手,「罷了,沒什麼,往後咱們還是好好過日子罷。」又道︰「這次你受了驚嚇,好好休養著,至于幕後的人,本王會仔細查出來收拾的!」

「蕭鐸!」鳳鸞眼里綻出碎冰一般的寒芒,「你到底在想什麼?不能說麼?就不怕你掖著藏著彼此生出嫌隙?」忍了一口氣,「你說了,我也好辯一辯。」

蕭鐸還是不想開口的意思。

鳳鸞一聲冷笑,轉身從抽屜里掏出一封信,狠狠摔在他面前,「當初我是怎麼說的?你又是怎麼答應我的?這麼快就不記得了?不記得,自己看看這信上的白紙黑字,都寫得清楚著呢!」

蕭鐸看著那封信,不免想起從前彼此恩愛甜蜜的時光。

繼而拆開了信,一行一行,一字一句,都是她當時親筆寫下來的,還撒嬌讓自己親手用胭脂畫了押。當他看到最後那句,「世事變化不定,人心朝夕萬變,或許將來之你已不是今日之你,還望勿忘今夜之諾。」

鳳鸞聲音涼涼,「你想起來了嗎?今日還肯踐當日之諾嗎?」

「阿鸞。」蕭鐸心中情緒翻涌不定,是啊,當時自己不是答應的好好的嗎?永遠都不懷疑她,相信她,如果有懷疑就面對面的問她,——為何掖著藏著不問?蕭鐸你這個懦夫,你的勇氣去哪兒了?!連問一句都不敢嗎?

鳳鸞又道︰「王爺說清楚了,便是死,也好歹讓我做一個明白鬼兒。」

「胡說。」蕭鐸當即斥道︰「不要說什麼死啊死的!」

自己哪里舍得讓她去死?因為她,自己已經先把自己折磨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看了大家的留言和吐槽,仔細琢磨了下,的確是男女主的感情有反復,這點沒有處理好,在這里向大家說一聲抱歉~~

某顏後面會調整一下思路,慎重下筆,更多推敲,希望能寫出大家滿意的劇情~~

多謝大家的訂閱支持O(∩_∩)O,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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