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中午飯,鳳鸞點名要了幾樣酸酸涼涼的小涼菜,還有煲的濃湯。

她的飲食習慣遵照母親的交待,講究養生和益氣,不管吃什麼,食材和輔料都是精心搭配過的。蕭鐸一開始跟著吃有些不太習慣,可吃了一段,發覺自己身體和以前大不一樣,牙不上火了,胃不脹氣了,覺出好處就慢慢習慣了。

甄氏對養生和打扮到了苛刻的地步,傳到鳳鸞這里,自然也是一絲不差。

蕭鐸覺得難再找出搭配更好的,所以除了有事,幾乎天天混在暖香塢里吃飯,鳳鸞吃飯的時候笑話他,「王爺飯量又大,吃一頓,頂我一個人吃一天的,為得你來,我這兒小廚房的支出都翻了幾倍呢。」

姜媽媽覺得這話說得過頭,忙道︰「一雙筷子是吃,兩雙也是吃,王爺吃飯能花費多少?側妃快別說這樣的話了。」

蕭鐸夾了一筷子銀筍絲放進嘴里,細嚼慢咽,然後道︰「沒事,以後暖香塢的伙食銀子從我的賬面上支。」指了指那個壞笑的家伙,「這樣總行了吧?」

鳳鸞嬌俏一笑,「馬馬虎虎吧。」

自己當然不差那點銀子,可就是要讓賬房每個月往這邊送伙食費,讓滿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暖香塢這邊地位穩固不好惹。這也不失為是震懾下人的一種手段,所謂拿著雞毛當令箭,沒事就在蕭鐸身上拔根雞毛,替自己刷刷威風。

正要開席,高進忠從外面溜了進來。

姜媽媽極有眼色,一見他是有要事回稟的樣子,就先不急著上菜,而是朝丫頭們招招手,先退下去了。

「王爺、側妃。」高進忠這回他學了個乖,把鳳鸞捧在一起回話,「跟了丫頭的小廝剛剛回來,說那丫頭去了靜水庵,先是上香拜佛,然後去了後頭找主持老尼,別的事沒有了。」

「燒香拜佛?」蕭鐸眉頭緊鎖,女眷們就是喜歡這些神神叨叨的,這也罷了,別像上次穆夫人做法事那樣,惹出亂子就行。他雖不悅,但是也沒規矩說不讓人去燒香拜佛的,揮揮手,「知道了。」

「上菜罷。」鳳鸞喊了一聲,然後低頭撥茶細細思量。

蔣側妃這是打算燒香拜佛求轉運?有那麼一點不放心,可是無憑無據的,也不好說猜測人家有歹心,還是慢慢讓人打听著吧。

結果打听來打听去,蔣側妃的丫頭仍然只是上香,再無任何動作。

半個多月過去,端王府內依舊一片風平浪靜。

這天早上鳳鸞去葳蕤堂請安,忽地發現,蔣側妃居然也來了!仔細一想,對了,她已經過了三個月禁足的時間,今兒是該出來了。

微微含笑打量她,「早啊。」

蔣側妃一襲淺杏色的半袖衫,內里月白挑銀線的對襟衣,配一抹同系的杏色抹胸,下面是拖地煙籠細花百水裙。頭發挽做墮馬髻,松松兒的,然後用粉水晶長簪和珠花裝飾,襯得她好似一簇柔軟嬌女敕的杏花。

特別是,一雙眸子像是水洗過般的晶晶亮。

鳳鸞心下覺得怪怪的。

照理說,任何一個人被禁足三個月之後,多少都會有點灰心吧?怎麼自己感覺蔣側妃不但不灰敗,反而透著一種清新向上的朝氣勁兒呢?奇怪……,蕭鐸最近也沒有對她示好啊。

她失寵許久,又前途一片晦暗不明,難道不擔心麼?誰給她自信朝氣蓬勃的啊。

「鳳側妃早。」蔣側妃回了招呼,語氣里,帶著一絲淡定從容。

鳳鸞微笑不語,不做聲色。

魏夫人今兒來得最晚,一進門,就抱歉道︰「早起剛要出門,喝茶打翻把衣裳給弄髒了,又換了一身,所以遲了一些。」

她一陣風路過的時候,鳳鸞分明在她身上聞到淡淡女乃味兒。

心下不由微笑,想來多半是年哥兒吐女乃了。魏夫人不說兒子,只說打翻茶,有意不想讓年哥兒惹人眼,倒是聰明的緊。

端王妃清了清嗓子,「今兒人都到齊了。」轉頭吩咐丫頭,「正好該挑夏天的新料子裁衣服,去搬了料子過來,讓大伙兒各自挑了喜歡的回去。」

說起來,蔣側妃明面上是被禁足三個月。

眼下如果沒有蕭鐸發話,無緣無故,是沒人好約束著她不讓出來的,只是隔了三個月猛地一見,大家都有些別扭不自在。

好在今兒蔣側妃特別溫柔謙和,沒有跟人爭,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故意找茬兒。

挑料子的時候,她還十分客氣說道︰「鳳側妃,你先來挑。」

鳳鸞笑了笑,「好。」

蔣側妃便往旁邊退讓,偏生苗夫人今天反應有點呆、有點慢,沒來得及避開,正好被她一腳踩上,「哎喲」,同時兩聲驚呼響起!兩個人像是都被嚇了一跳,都驚恐的用手擋在前面,然後各自分開,皆是一臉緊張不已之色。

「怎麼了?」端王妃探頭看了過來,「都沒事吧?」

「沒事。」苗夫人先陪笑道︰「是我反應慢,不小心擋了蔣側妃的道兒,反倒嚇著了她。」像是生怕蔣側妃生氣時的,只管一股腦兒把錯往自己身上攬,還連連賠罪,「蔣側妃勿怪,剛才沒有驚嚇到你吧?都是妾身不好。」

蔣側妃眉頭皺了皺,意外的,居然沒有生氣發作,「算了。」

她一擰眉,抿了嘴兒站到一旁去。

接下來,氣氛有點僵硬,分完料子大家便就告安回去。

回到暖香塢,寶珠趕緊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嘖嘖道︰「媽呀!蔣側妃這不會是吃錯什麼藥了吧?還是真的給關老實了?可她突然這麼溫溫柔柔的,像是內里換了一個人似的,我瞧著,總覺得心里毛毛的。」

鳳鸞嘴角微翹,「她今兒是有一點稀罕。」

不只是神態稀罕,更稀罕的是……,當時她和苗夫人動作一致——

兩人都是選擇護住了肚子。

若非自己知道苗夫人可能快要懷孕,只怕還不會注意到這一點。可假設說苗夫人是真的懷孕了,出于本能所以護住肚子,那麼……,蔣側妃難道也懷孕了不成?!再聯想到她最近經常讓丫頭出去上香,是換送子娘娘的願?還是上香祈禱她一舉得男?越想越覺得她是真的懷孕了。

鳳鸞揉揉額頭,這可不是讓人愉悅的好消息。

哪怕她只是生個女兒,有孩子,和沒有孩子,在蕭鐸心里肯定大不一樣。

假如她真的懷孕,再順順利利的生個兒子,那豈不是更糟?說真的,自己對蕭鐸不是太有把握,——就算他愛重自己,但也不代表,他不會分出一部分寵愛給別人啊。

如果蔣側妃生了兒子再復寵?!就算蕭鐸不寵,端王妃也會「寵」的,宮里的蔣恭嬪更得「寵」,那自己可就有的頭疼了。

而比起這個,更有一種出于直覺的隱隱擔心,……怕再出事。

夜里蕭鐸過來,鳳鸞卸掉釵環上.床,隨口說起今兒白天的猜疑,「你說,她們倆不會都有好消息了吧?要是真的,那可要恭喜王爺了。」

「什麼好消息?」蕭鐸沒有在意,「若是蔣氏和苗氏有了身孕,難道還要藏著掖著不說出來?」只當她是在吃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醋壇子。」

「我覺得有可能……」

「胡說。」蕭鐸好笑道︰「蔣氏都禁足多久了?整整三個月!算起來我還是去年找過她的,中間連她的手都沒模過,她怎麼懷孕?」

鳳鸞撇撇嘴,「萬一是年前懷上的呢?」

「醋缸,醋甕!」蕭鐸笑著翻身,把她壓在自己身下,「別說別人了,你趕緊的再給本王生一個,是男是女都行,我都喜歡。」俯身親了親,又去咬她的耳珠兒,「我現在都快成你一個人的了,還吃醋?真是,小沒良心……」

「別,我累了。」

「我不累。」蕭鐸有條不紊的進行那件事兒,動作熟練,嘴角笑容曖昧,「早知道你懶,只管躺著別動等著享受就行。」

「什麼享受?」鳳鸞紅了臉,很快……,便婉轉嬌啼不能言語了。

******

次日早起鳳鸞去請安,蔣側妃沒來,派了人過來告假,「側妃昨兒回去,在院子門口崴了一下腳,腳面腫了,實在是不能下地走路。特派了奴婢過來,想向王妃娘娘告幾天假。」

鳳鸞心下一聲哂笑。

誰會盼著她出來晃蕩啊?她不來,只怕一屋子的女眷都歡喜呢。

不過呢,端王妃眼里似乎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掩飾住了,「不能走路就歇著,趕緊再去請個大夫瞧瞧。」

「不要緊。」丫頭忙道︰「蔣媽媽拿紅花油給側妃揉了,好不少呢。」

鳳鸞本來就對蔣側妃有所猜疑,再瞅著丫頭緊張,明顯一副不願意招搖請大夫的樣子,不由更加疑惑了。蔣側妃真的有孕?若是有,為何又遮遮掩掩的?怕人知道害了她的肚子?可她總不能一直瞞著,突然蹦出一個孩子來吧。

帶著疑惑,請安完畢回了暖香塢。

可是鳳鸞自己猜疑,又沒證據,——總不能跟蕭鐸說,我知道前世苗夫人這時候快懷孕了,所以受驚護著肚子,于是推測蔣側妃也有可能是懷孕吧。

蕭鐸瞅著她這幾天悶悶不樂,只當是女人家心思細膩,有事沒事愛琢磨,成天在宅子里面都悶壞了。因而笑道︰「別急,這段日子有事比較忙,等過兩天忙完,我找一個休沐日的時候,就帶你香洲別院。我看最近天氣好得很,正適合騎馬,連鹿我都讓人找來先養著了。」

「好。」鳳鸞興致不高,心不在焉的敷衍著他。

接下來的幾天,蔣側妃一直窩在碧晴含煙館沒有出門。

蔣媽媽有點發愁,「這也不是法子啊。」眉頭緊鎖,「就算側妃借口腳崴了,也不過是拖延幾天而已,要是十天半個月都不去請安,別人一定以為是病重了。王妃娘娘身為王府主母,不可能不管,肯定是要派大夫過來瞧的。」

「我不管,能拖幾天是幾天。」蔣側妃的小臉垮了下來,抱怨道︰「要不是擔心禁足時間到了,不出去會惹人懷疑,昨兒我就不去了。偏偏苗氏那個掃把星,差一點點嚇得我摔倒!」咬牙切齒的,「等著,回頭再慢慢的和她算賬!」

蔣媽媽又道︰「香油咱們捐了,銀子也花了,只是……」她語氣遲疑,「靜水師太給的那些丸藥,真的要吃下去嗎?我擔心……」

「媽媽!」蔣側妃趕緊打斷了她的話,「不許說晦氣的話!」

蔣媽媽趕緊抿了嘴兒。

蔣側妃也是一陣猶豫不定。

可是魏氏一舉得男,法子是自己悄悄叫小丫頭打听的,而且核實過了,魏氏確實經常給靜水師太捐香油錢,可見消息不假。再說自己懷孕誰也不知道,魏氏不知情,且她最近都沒有出過門,自然不會跟靜水師太有什麼勾搭。

細細想來,丸藥的事應該沒有問題的。

可……,還是有點不放心。

蔣側妃心里幾番糾結,但是不吃了靜水師太的丸藥,怎麼能保證一舉的男呢?左思右想了許久,抬頭道︰「媽媽,你讓人回去找我母親商議一下。先讓母親去給哥哥屋里的胡姨娘求點男胎藥,讓她吃了,看看效果如何。」

蔣媽媽心神領會,點頭道︰「好,這個法子不錯。」

******

「今兒一大早,蔣媽媽就出門了,讓人跟著,她一路坐著馬車去了蔣家。」寶珠回稟打探來的消息,「至于回蔣家做什麼就不知道了。」

「嗯。」鳳鸞琢磨著,要不跟蕭鐸說,別讓碧晴含煙館的人進進出出?可是無緣無故找不到理由發作她,自己也不好弄得跟處處針對她似的。

「側妃!側妃。」玳瑁急匆匆從外面進來,神色大變,「肅王妃……,沒了。」咽了咽口水,「听說肅王府已經鬧得人仰馬翻,因為、因為肅王妃是……,是喝了郭側妃侍奉的湯藥,才嘔血而亡的。」

鳳鸞的目光猛地一亮,繼而微頓,「知道了。」——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肅王妃為了自己的兒子,果然夠狠!眼下郭側妃成了謀殺王妃之人,再加上範家那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再做繼妃的了。郭側妃被廢處死,她的三個兒子失去母親統領,肯定也是一團亂。

這樣一來,王府的嫡長子地位便穩固了。

可是貞娘還只是懷孕,沒有生子,無功無勞只怕也難以請封繼妃,更何況眼下都在忙碌郭側妃的事,貞娘麼……,還是好好養胎吧。

中午蕭鐸回來,臉色沉沉,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青色霧氣。

兩個人默默的吃完了飯,誰也沒多話,下午蕭鐸又出去了。他是皇子,哥哥才死了嫡妻,自然是要過去听哥哥道惱,幫著忙活喪事。鳳鸞則窩在暖香塢里做針線,心里恍恍惚惚的,一不小心,把手指上戳了一個血珠兒。

「哎喲。」紅纓在旁邊遞線的,趕忙放下線,去給她打水清洗。

「不要緊。」鳳鸞搖搖頭,擦干水珠摁住,「一會就好了。」略有一點心煩,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王府內外,都是暗流洶涌殺機四伏啊。

昏昏沉沉睡了一會兒。

下午閑閑無事,到後面陪著龍鳳胎玩了一會兒,也提不起興致。

天色擦黑,蕭鐸再次從外面回來,不急著吃飯,而是先泡了個熱水澡換了衣裳。他披散著頭發濕噠噠出來,鳳鸞上前親手給他揉頭發,細細的揉,輕輕的揉,干棉巾換了兩、三條,最後揉得手都酸了。

「好了,別揉了。」蕭鐸將頭發用長簪隨便一別,然後抓住自己肩膀的素手,轉頭看她,「瞧你這神魂落魄的樣子,都怪我,不該讓你……」扯她到懷里坐,愛憐的撫模著她的臉頰,親了親,「嬌嬌,別去胡思亂想了,好嗎?」

怪自己,不該讓她給肅王妃遞話的。

這種腌事兒,原本就不應該和阿鸞扯上關系。端王府的前程,應該是自己這個大男人去掙,而她和孩子們,自應該躲在自己背後跟著享福,而不是操勞。眼瞅著她這會兒像是魚兒月兌了水,一陣心疼,「別想了,這事兒不與你相干的。」

「嗯。」鳳鸞茫茫然道︰「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蕭鐸見她恍恍惚惚的,怕再出什麼魔怔,一點都不敢疏忽,眼楮不錯的一直盯著她不說,還各種細細勸解。最後說得嘴都干了,想著,還是找點什麼事打斷一下她的思路才好,便又換著花樣鬧騰了她半夜。

等她倦極了,伸手給在她頸間的穴位上輕輕揉著,趁她放松用了內勁兒一按,總算讓她昏昏然的睡了過去。

「嬌嬌……」蕭鐸將她輕柔放平了,看著那張安靜甜美的素瓷小臉,細細密密的親吻了一回,「听話,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次日天明,端王府有頭臉的人換了素色衣服,過去肅王府吊祭。

女眷里,端王妃和蔣側妃、鳳鸞,以及王府的兩位小郡主,都的過去。當著妻子女兒的面,蕭鐸不好太過關照鳳鸞,只在分別時,叮囑了王妃一句,「今兒人多,你們都別私下亂走,按照規矩吊祭完等著我一起回府。」

端王妃見他跟自己說這話,眼楮卻不時掃向表妹,心中如何不明白?可是到了今時今日,除了不舒服以外,連吃醋的心思都沒有了。好似丈夫已經不是自己的丈夫,只是用來保證自己後半輩子榮華富貴的人,保證兒女前途繁花似錦的人。

她表現的溫柔大方,「好,王爺盡管放心。」

蕭鐸不再多言,自己領著人往肅王府外面那邊去了。

鳳鸞經過昨天一宿安睡,今兒已經恢復了精神,跟在端王妃後面,默默不語,到了靈堂想肅王妃拜祭的時候,忍不住輕輕一嘆。

人死燈滅,這樣拼命的爭真的值得麼?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六一兒童節,出門了,今天寫好新鮮出爐~~

繼續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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