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茶店的營業區里，路明非和朱焰相對而坐，兩人面前各放著一杯女乃茶。
門上還掛著「暫不營業」的牌子，女乃茶店的營業區里只有路明非和朱焰。
粉藍色木門的另一邊，兩個女孩在說著女孩子間的悄悄話。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的思維。」
路明非嘬了一口女乃茶，看著朱焰道。
「哪里搞不懂？」
「你應該問我哪里能搞懂，」路明非吐槽，「先說說你為什麼執意要和我打一場吧，你看起來也不像是戰斗瘋子之類的武痴型角色啊……」
「我應該說過了，我是誕生于殺戮和死亡中的異獸，」朱焰正色道，「準確的說，我是誕生在死亡了近千萬生靈的戰場上的煞氣中誕生的，追求戰斗是我的本能。」
「近千萬人？你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路明非悚然。
一千萬，這是什麼概念？
這是一個國！
「和你們的世界有點像，不過要大很多，人類文明有點類似于你們幾百上千年前的古代，但普通人一般不會像古代一樣被餓死。」
「為什麼？還有，普通人是什麼意思？是單純的指地位一般的普通人還是……」
路明非想要收集一些情報。
「區別于修行者的普通人。」
朱焰淡淡道，「普通人就是沒有修煉靈力的人。」
「靈力？」
「對，在我們的世界，靈力是主流的力量，山海獸之外的異獸和生靈一般修煉的都是靈力，」朱焰頓了頓，「山海獸的力量往往自成一系，我修煉的就是煞氣。」
「你說那個世界的普通人一般不會被餓死……」
「那個世界有靈力存在，糧食產量只比你們這個世界的優質糧種差一點，但人均耕地面積比你們大得多。」
「人均耕地面積可還行……」路明非嘴角抽搐，「你來這個世界還專門學地理了？」
「活到老，學到老，」朱焰笑道，「我其實還是挺喜歡你們這個世界的，你們的世界雖然也有戰爭，但總的來講還是比我的世界太平很多的。」
「嘖，你和我想象中的朱焰差別好大啊。」
「你想象中的？根據你們世界的山海經的記載想象的？」
「嗯。」
路明非點頭。
「嘖……那玩意的記載雖然大體上是對的，但是細節上還是有不少錯誤的，而且記載也不全面。」朱焰似乎對這個世界的山海經不怎麼感冒。
「哦？比如呢？」
路明非開始套情報。
「首先，我記得我說過了，我不會引發戰爭，而是能預知戰爭。」
朱焰似乎並沒有發現路明非在套他的情報，也可能是他發現了但不在意。
「另外我等能力並非只和戰爭有關，我也可以預測別的災難，但準確程度遠不及戰爭方面的，而且我對其他災難也不感興趣。」
「你只對戰爭感興趣？」
路明非好奇道。
「不，我只對強者感興趣，實際上我也不喜歡戰爭，但是戰爭的發生與否取決于人們心中的貪欲，不是我能決定的，既然阻止不了，那就拿來利用篩選強者咯。」
朱焰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不喜歡戰爭？你不是在戰場上誕生的嗎？」
「我是在戰場上以煞氣為根基誕生的，但我喜歡的是戰斗，而非戰爭。」朱焰正色道，「和強者之間的戰斗廝殺會令我熱血沸騰，這是一種享受。」
「但戰爭往往是普通人的遭受水深火熱，弱者的受難並不能讓我感到愉快，只會讓我覺得眼煩心煩。尤其是看到芸芸眾生因為那些卑劣的貪婪者的野心而飽經苦難，更是令我覺得惡心。」
「……朱焰兄高義！」
路明非豎起拇指。
「高義個屁！」朱焰不屑，「我要是真的高義我就應該去阻止那些戰爭，以我的力量其實完全可以提前阻止很多戰爭，但看不順眼是一回事，出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正常正常，非親非故的，可以理解。」
路明非覺得這很正常，一個人憑什麼為了一群與他毫無關系的陌生人付出？他又不欠誰的。
「生命的本性就是自私，」朱焰滿臉的無所謂，「別人的死活與我無關，看不慣的話我最多自己不去干，但我可沒理由為他們打抱不平。」
你散步的時候被馬路上的一灘狗屎惡心了，會捏著鼻子上去清理它嗎？
反正朱焰表示他絕對不會，他只會遠遠地離開那坨屎。
「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打不打啊？」
一直都是路明非問，朱焰答，現在朱焰突然反客為主。
「……不急，最起碼先把春節過了吧。」
路明非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些什麼。
「行，畢竟咱倆也算是朋友，給你個機會，讓你陪家人吃最後一頓年夜飯！」
朱焰爽快地答應了，順便還放了句狠話。
「哼！這句話本來是我應該跟你說的！」
路明非懟了回去。
朱焰剛想反擊，路明非卻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朱啊，我有個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啥？」
「你剛穿越過來就是人類的樣子？」
「當然不是，我剛剛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察覺到這是一個人類主宰的世界，就用僅剩的力量化成了人形，然後就因為力量盡失昏倒了……」
「那，你當時身上穿著衣服嗎？」
路明非問這句的時候臉上的笑容讓朱焰恨不得抽他兩巴掌。
他朱焰當時就是因為沒有衣服，所以才會被唐月顏那個傻妞判斷成餓暈的！
「咳咳咳……」
朱焰劇烈地咳嗽起來。
不行！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了！
朱焰決定轉移話題。
「嗯……你跟那個女孩是情侶嗎？」
這轉移話題的方式不是一般的生硬，但對路明非效果拔群。
「不……不是，你問這個干嘛？」
路明非有些心虛。
該死！我為什麼要心虛！
Yes！計劃通！
朱焰趁勝追擊。
「因為那個女孩明顯喜歡你啊！」
「你怎麼那麼看出來的？你今天才剛剛認識她耶！」
「只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出來她喜歡你吧！」
朱焰吐槽。
「她……她又沒說！你別瞎猜！這樣對人家女孩子不好！」
路明非慌忙否認。
「瞎猜？只要不是個瞎子或傻子，就一定能看出來那個女孩滿眼都是你！你對她而言絕對是最重要的存在！」
「我怎麼看不出來！」
「因為你慫！」朱焰的聲音突然高了許多，「如果你敢鼓起哪怕一半的勇氣去看她的眼楮，你就能在里面讀出來她的世界全是你！！」
「你這話就有點沒道理了啊？你一個異獸還懂小姑娘戀愛？」
「廢話！老子當然懂！那女孩看你時的眼神跟月顏看我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
一門之隔，擺滿各種鮮花的屋子里。
「你喜歡那個叫路明非的男生吧？」
唐月顏把一杯熱可可推到零的手邊。
零沒有反應。
「哎呀哎呀……這麼冷淡的嗎？」
被無視的唐月顏裝出一副很傷心的樣子。
「……」
零依舊不為所動。
「欸？沒勁……」
唐月顏嘆了口氣︰「好吧，你不愛說話我就不逗你了。」
「我只是想告訴你，」她看著零的眼楮，「如果你真的喜歡那個男生，就該直接告訴他。」
「……」
「我知道他對你而言很重要，你甚至可以毫不在乎他愛不愛你地愛著他，」唐月顏說到這突然笑了，「就像我喜歡那個笨豬一樣。」
「但是你為什麼不向他表白呢？你都已經決定讓他佔滿你自己的全世界了，難道連告白的勇氣都沒有嗎？」
唐月顏臉上的表情就像一個知心的鄰家大姐姐。
「你也沒告白。」
唐月顏大姐姐一樣的表情僵住了。
「咳……咳……那個……人家畢竟是女孩子嘛……害羞點也很正常啊……」
她的臉有些發燙，聲音也帶上了戀愛的女孩特有的甜蜜。
「……」
零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咳咳！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啦！我可不是那種自己不敢表白卻唯恐天下不亂地煽動別人去表白的人！」
被零盯的有點不好意思的唐月顏道︰「這樣吧！你喜歡那個叫路明非的男生，我喜歡我家的大朱蹄子，咱們又都沒跟他們表白，干脆——」
她把聲音拉長︰「咱們除夕的時候一起跟他們表白怎麼樣？」
「一起？」
「當然不是真的一起啦，」唐月顏擺擺手，「這座城市每年除夕都會放一整晚的煙花，整座天空都會被五顏六色的煙花照亮，咱們就在放煙花的時候跟他們表白怎麼樣？」
「……」
零還是不說話，但眼神似乎有些意動。
「煙花欸！超——浪漫的！一年一次啊！錯過了可就要等一年了！你都把他當成自己世界的唯一了，告個白怎麼了！」
「……」
零輕輕點了點頭。
……
除夕，晚上八點。
路明非家的餐桌上。
「來！零，吃塊排骨！」
嬸嬸把最大的一塊紅燒排骨夾到零的碗里——站在一個家庭婦女角度上，這是嬸嬸對女孩極度滿意的表現。
「謝謝。」
零乖巧道謝，然後熟練地用筷子把排骨沿著肌肉紋理分成兩部分，將比較大的那部分夾到路明非碗里。
叔叔嬸嬸看得心花怒放。
「噸噸噸噸噸噸……」
路鳴澤二話不說端起手邊的檸檬汁一飲而盡。
「零啊，這些日子住的還習慣嗎？」
零在嬸嬸家住了一個月，在來拜訪的親戚面前給嬸嬸長了不少面子。
「嗯。」
零點點頭。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嬸嬸樂呵呵地，「那我們華夏的春節你還喜歡嗎？」
零看了一眼路明非。
「喜歡。」
「那明年還要來啊……」
「嗯！」
……
吃飯了年夜飯，時間居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接近了十點。
路明非本來想收拾一下碗筷，結果和零一起被嬸嬸趕出了廚房。
嬸嬸讓路明非帶著零出去賞煙花，但是由于路明非對煙花並不感興趣，所以他並不知道在哪比較適合看煙花。
腦子一抽，路明非帶著零去了一個他以前經常去的地方。
空調機旁邊。
進了路明非家的單元樓，從通往樓頂的鐵柵欄里鑽過去，有一台時常嗡嗡作響的空調機。
以前的路明非放學後如果在網吧呆膩了，就會坐到那台老舊的空調旁邊，听著它的「嗡嗡」聲，眺望這個城市，直到太陽西下。
路明非對這個地方有著莫名的感情。
但隨後他就後悔了。
這個空調機旁邊的位置並不大，以前容納一個孤獨的路明非綽綽有余，但現在再加上零，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如果不是了零身材嬌小，她甚至連進都進不來。
可現在零雖然進來了，但受限于小小的空間，她只能緊緊地貼著路明非的身體。
淡淡的、類似于北極罌粟的香氣縈繞在路明非的鼻尖。
緊貼著他的身體傳來驚人的溫度和柔軟。
路明非的心髒狂跳不已，他僵著身子，目光直視著遠方漆黑的夜幕。
「該死！煙花呢！」
一向對煙花無感的路明非從未像此刻般如此期待它的到來。
煙花可以緩解兩個人之間此刻尷尬而曖昧的氣氛，但它卻遲遲不來。
突然，零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觸踫到了路明非的指尖。
零的五指指尖一一和路明非貼合在一起。
先是食指對食指，然後是中指對中指，接著是無名指和無名指……
路明非轉動僵硬的脖子，看向零女王。
他呆住了。
明亮的月光和星光下，出現在他面前的並不是那張完美、冷艷、高貴的皇女殿下的臉，而是一張如醉酒般紅潤的、含羞帶怯的戀愛女孩的臉。
不光臉是紅的，女孩帶著瓖碎鑽的純銀耳墜的耳垂，也是紅的。
月光下，女孩晶瑩的皮膚泛著動人的光澤，她輕輕咬著嘴唇，眼楮里帶著路明非從未見過的感情。
「我……」
零的聲音軟糯，帶著罕見猶豫。
「下次年夜飯還能來你家吃嗎？」
仿佛鼓起了全部的勇氣，零囁嚅著，將自己的心意用一種相當幼稚的方式傳達給路明非。
「……」
路明非的呼吸凝滯了，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思考都凝滯了。
他的眼神四處飄散，瘋狂思索「破局」的辦法。
「如果你敢鼓起哪怕一半的勇氣去看她的眼楮，你就能在里面讀出來她的世界全是你！！」
朱焰的話在他的腦海里炸響。
路明非把自己的目光斂到零的眼楮上。
他真的看到了自己。
在女孩寶石般的眼楮里，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和女孩的心意。
「咻——！」
遠處，一束橙紅色的煙花升上穹頂，然後絢麗地綻開。
明亮的焰光下，女孩的眼神清澈，耳垂微紅。
純銀耳墜上的碎鑽反射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不，」
路明非搖頭。
「咻——！」
「咻——！咻——！」
「咻——！」
第一道煙火之後，無數璀璨隨之升起綻放。
漫天的焰火下，零微微睜大的眸子里，映出流光溢彩的欣喜。
「每次。」
路明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