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灕灕就這麼把葉嘉衍和莊雅妍留在客廳。
她瀟灑的姿態讓莊雅妍覺得，她絲毫不擔心她和葉嘉衍會發生什麼。
或者說，她從來不覺得她和葉嘉衍會發生什麼。
江淮樾的女兒，應該有這種自信。
莊雅妍坐下來，用喝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不自然，放下茶杯的時候，她很自然地提起了那條狗，「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就听江叔叔說過，灕灕一直很想養一條狗。」
葉嘉衍「嗯」了聲——這件事，他早就听說了。
「江叔叔他們也很喜歡狗，但秦阿姨對狗毛過敏，他們沒辦法，只能委屈灕灕了。」
說到這里，莊雅妍心里極其不是滋味。
因為養狗的願望得不到滿足，江淮樾就覺得女兒受了委屈。
他大概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養活自己和一家都尚有壓力，寵物對他們來說，是一個遙遠而又陌生的名詞。
江灕灕受的這種「委屈」，她只能說——矯情！
「葉總，」莊雅妍話鋒一轉，「我記得你說過，你不喜歡狗。你是為了灕灕改變了想法嗎？」
葉嘉衍認識莊雅妍這麼久，她一直很有分寸。
就是因為她那恰到好處的分寸感，她才能成為葉嘉衍的得力助手。
她最大的分寸感體現在，哪怕她和江灕灕是朋友、和江家關系匪淺，她也從來不會過問葉嘉衍的私事，從來不好奇葉嘉衍和江灕灕私下的生活。
但是，她又能保持著剛剛好的關心。
這是她第一次越過邊界，問這麼私人的問題。
葉嘉衍沒有馬上回答，看著莊雅妍。
「喔——」莊雅妍有些不好意思地撩了撩頭發，「就是我跟你們說過——我對他有好感的那個相親對象——他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有些觀念跟我出入比較大，我不知道他會不會為了我而改變。」
「如果他喜歡你，」葉嘉衍說，「他至少會嘗試著為你改變。」
莊雅妍懂了。
葉嘉衍不喜歡狗，但為了江灕灕，他願意嘗試著接受。
「葉總，」莊雅妍好奇地問，「您嘗試過後，感覺怎麼樣？」
葉嘉衍沉吟了片刻，緩緩說︰「我感覺，有些東西和人一樣，跟你想象中完全不同。一旦接受了原本不能接受的東西，你會發現，你以前的不喜歡，很有可能只是偏見。」
「……」
莊雅妍點點頭，仿佛是懂了。
實際上，她沒有懂。
她不知道葉嘉衍這番話，指的是狗還是江灕灕，又或者含括了這兩者。
她只知道，不能讓這場對話繼續下去了。
「我知道了。」莊雅妍起身，朝著廚房的方向望了望，「我去看看灕灕和張姨需不需要幫忙。」
張姨剛遛完小白回來，小白看見葉嘉衍坐在客廳，「嗷」的一聲就要撲過去，張姨死死抱住它，給它擦干淨腳才松開。
小白像一支離弦的箭沖向葉嘉衍，直接把葉嘉衍手里的平板電腦撞到了沙發上。
葉嘉衍不但不生氣，唇角甚至上揚了一下，像縱容一個調皮的孩子。
張姨洗干淨手，走過來說︰「先生，小白就交給你了，我去廚房幫灕灕做飯。」
葉嘉衍模了模小白的頭，「好。」
莊雅妍已經在給江灕灕打下手了。
她像模像樣地挽著袖子，圍著圍裙，但動作顯得很笨拙，看得出來不是經常進廚房的人，至少不經常進這個廚房。
「雅妍，你去歇著吧。」張姨看出了莊雅妍的生疏，說，「我和灕灕兩個人就可以了。」
莊雅妍一臉挫敗，「我在廚藝方面實在是沒有天賦。」
「你其他方面那麼厲害，在廚房也如魚得水的話，還怎麼得了？」張姨笑呵呵的說，「去休息吧，廚房里有兩個人就夠了。」
江灕灕看得出來，張姨是在跟莊雅妍客氣——她覺得莊雅妍是客人，讓客人進廚房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莊雅妍突然面露難色，走過來問︰「灕灕，我生理期好像到了，你‘那個’放在哪兒？」
「在房間。」江灕灕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我去幫你拿。」
「我自己去吧。」莊雅妍指著江灕灕身上的圍裙，「你這一穿一月兌的，太麻煩了。」
江灕灕笑了笑，「我的房間……」
莊雅妍很自然地接上江灕灕的話，說︰「我知道你的房間在哪兒啊！」她知道葉嘉衍和江灕灕婚後一直分房睡，也因此，她對葉嘉衍心存著希望。
「雅妍，我剛才是想告訴你——」江灕灕的笑容里多了幾分羞澀，「我不在以前的房間睡了。」
「啊？」莊雅妍瞪大眼楮，怔了兩秒才問，「那你現在……」
「主臥啊！」江灕灕月兌下圍裙遞給莊雅妍，動作和笑容都顯得那麼自然，「嘉衍不喜歡別人進他的房間。你等我一下，我去幫你拿。」
莊雅妍維持著接過江灕灕圍裙的動作，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
她眼前的一切，突然開始扭曲、變形，然後快速地旋轉，形成一個漩渦，而她，冷不丁跌進了這個漩渦的中心。
她看起來站得穩穩當當，沒有人知道，她幾乎要忍不住吐出來……
她咬著牙，維持著表面的鎮定，哪怕是從張姨的角度看過來，也不會發現她的異常。
但是，正在上樓的江灕灕知道，此刻莊雅妍一定不好受。
她觀察到，知道她和葉嘉衍已經住在一起後，莊雅妍眼里有一束光像死去一樣寂滅了。
那大概是她對葉嘉衍的希望，如今，希望的火滅了，一切都沒了。
受到這麼大的震撼，如果莊雅妍還可以毫無波瀾，那麼江灕灕就真的要懷疑自己了——她在馬爾代夫的遭遇，或許真的只是意外。
可是，她看得清清楚楚，莊雅妍愣了一下，然後，很多掩飾不住的意外從她的眸底涌出來……
那一刻，莊雅妍心里一定有一只悲鳴的小獸。
想著，江灕灕推開了主臥的房門——
一回到房間，莊雅妍就被她撇到腦後了，這幾天晚上的事情浮上腦海……她紅著臉不敢看主臥中間的大床，拿了一小包衛生用品跑下去給莊雅妍。
莊雅妍已經反應過來了，一接過東西就進了一樓的外衛，直接坐到馬桶上。
她根本用不上這樣東西——她騙了江灕灕。
她只是想試探，葉嘉衍和江灕灕發展到什麼程度了？他們以什麼樣的狀態相處著？
答案遠遠出乎她的意料。
或者說，江灕灕的速度出乎她的意料……
他們去馬爾代夫之前，葉嘉衍和江灕灕明明就像湊巧住到一起的舍友，但不到半年時間，他們就發展到了這個程度……
江灕灕一定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莊雅妍倏地捏住手中的東西，小小的紙盒皺成一團……
廚房內，張姨遲遲不見莊雅妍出來，有些疑惑地說︰「雅妍不會是踫上什麼問題了吧？灕灕，你過去看一下。」
在江家，不僅是江淮樾和秦婉，張姨也很喜歡莊雅妍。
盡管工作後，莊雅妍變了很多，但在張姨的印象里，莊雅妍永遠是那個樸實上進，溫良堅強的女孩。
所以，老人家願意關心她。
江灕灕「噢」了聲，去敲了敲外衛的門，「雅妍，你還好嗎？」
這時，門從里面拉開了，莊雅妍走出來，說︰「沒事兒，肚子有點疼，在里面緩了一下。」
「你去歇著。」江灕灕說，「我給你沖杯紅糖姜茶。」
「好。」
莊雅妍沒有客氣，朝著客廳走去。
江灕灕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衛生間的垃圾桶——
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也就是說，她給莊雅妍的那包衛生用品，莊雅妍沒有拆開來用。
什麼生理期到了，應該是只是莊雅妍臨時找的借口。
她為什麼要找這樣的借口呢？
江灕灕稍一沉吟就反應過來，莊雅妍是為了試探她和葉嘉衍的狀況。
知道她和葉嘉衍已經住在一起了，莊雅妍比她想象中更加意外啊。
否則，按照莊雅妍一貫的作風，她做事不會有什麼漏洞才對，可是——江灕灕又看了眼空蕩蕩的垃圾桶——她今天竟然這麼不注意細節！
如果她再刺激一下莊雅妍，莊雅妍的狐狸尾巴是不是會露出更多？
這麼想著，江灕灕突然興奮了，溜進廚房催促張姨快點。
張姨問︰「餓了嗎？」
「我不餓，」江灕灕笑了笑，「我怕雅妍餓了！」實際上，她是怕莊雅妍承受不住那麼大的刺激提前走了。
「你啊，永遠都是先為別人著想。」張姨一邊說一邊加快手上的動作，「雅妍第一次去拜訪你爸爸媽媽，你剛上完鋼琴課從樓上下來，也是這樣跑進廚房跟我說快點，怕外面的姐姐等不及走了。」
「有這種事？」江灕灕歪了歪腦袋，「我記不起來了。」
她是真的記不起來了，不過，肯定是有那麼一回事，張姨才會說起。
那個時候，她大概是真的把莊雅妍當姐姐，也是真心喜歡莊雅妍吧。
可惜，現在，她已經看清莊雅妍面具下的真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