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醫生，只要專業能力足夠出色，確實不愁沒人知道。
但不是每個職業都是如此。
這一點，陳雪莉的體會毫無疑問是最深刻的。
「章醫生，」葉守炫轉移了話題，「所以，你建議我們去附屬醫院？」
「對于陳小姐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章醫生說，「我建議陳小姐盡早開始復健。我們今天就可以配合把轉院手續辦好。」
葉守炫相信章醫生的決斷，說︰「好。」他站起來，朝著章醫生伸出手，「章醫生，這幾天辛苦了，謝謝你。」
「不客氣。」章醫生握了握葉守炫的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希望陳小姐早日完全恢復，也祝兩位——一切都稱心如意，每件事都早日開花結果。」
醫生的最後半句，指的顯然不是陳雪莉的病情。
兩位當事人，也一下就懂得了醫生的深意。
陳雪莉有些不好意思，避開章醫生的目光。
葉守炫倒是坦然，也笑了笑，很鄭重地說︰「章醫生，承你吉言。」
末了，兩人一起離開醫生辦公室。
葉守炫感覺到陳雪莉還在不好意思，于是說︰「我去給你辦理轉院手續，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好。」陳雪莉剛要轉身，就突然想起什麼，「那個，錢……」
「季慎之說了他出。」葉守炫說，「你不用擔心。」
「不用季隊幫我出。」陳雪莉底氣十足，「我也有錢，我錢還不少呢。」
「季隊的意思是，你的錢留著自己花。還有，小姑娘，財不外露啊。」葉守炫提醒道，「小心有人心生歹意。」
「這里只有你。」陳雪莉對答如流，「你肯定看不上我那點錢。」
葉守炫沒有反駁。
陳雪莉的錢，他的確沒有看上。
他看上的，是陳雪莉整個人。
但他還不能這麼直接，只能露出一個贊許的表情，說︰「思路還挺清晰。去收拾東西吧。」
陳雪莉這回沒有任何顧慮了，應了聲「好」，轉身溜回病房。
葉守炫打了蘇雪落的電話，蘇雪落沒接，他又聯系季慎之，把他們最後的決定告訴季慎之。
「雪莉應該是在忙。不過，她早就交代好了。」季慎之轉述陳雪莉的原話，「你們今天就要轉院的話，直接去附屬醫院找她。找不到她，她也安排了護士帶你們辦理手續。」
「好，我現在幫雪莉辦理轉院。」葉守炫頓了頓，又說，「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說吧。」季慎之不假思索，「我一定幫。」
「幫我撒個謊。」葉守炫也很直接，「就說雪莉這次住院檢查的所有費用，都是你幫她出的。」
「實際上全都是你出的？」季慎之不用問也知道葉守炫的安排了。
「嗯。」葉守炫說，「雪莉不會讓我出這個錢，所以我剛才告訴她，你要幫她結款。」
「我來也可以。」季慎之頓了頓，又強調道，「事實上，最好是我來。」
季慎之這個反應，完全在葉守炫的意料之中。
葉守炫也知道季慎之為什麼這麼說。
他和陳雪莉還沒有確定關系，在錢這麼敏感的事情上，季慎之當然不會讓陳雪莉從現在就開始依賴他。
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做人的原則問題。
但他也不能季慎之說什麼是什麼，尊重不是在這種時候用的。
恰恰相反，這是他展現自己誠意的最佳時機。
「短期看，你來確實是最好的。」
葉守炫沒有反駁季慎之，但他的話也只說了一半。
季慎之是個聰明人，他相信季慎之一定听得懂。
「長期看呢？」
季慎之當然听懂了，葉守炫說他「目光短淺」呢。
他倒要听听，葉守炫要怎麼解釋自己的話。
他這個大舅子，可沒有那麼好搞定。
「長期看，當然是我來。反正以後都是我來。」葉守炫說，「今天誰來，僅僅是對于雪莉來說有區別。對我們而言，誰來都一樣。」
季慎之不能否認，葉守炫這番話很有水平。
他不但可以接受葉守炫這個說法，還有一點點……被取悅了。
「好，你來。」季慎之說，「反正，我還得起。」
「放心。」葉守炫信誓旦旦，「我沒打算給你還的機會。」
季慎之是想說，他不介意現在欠葉守炫一點什麼，反正葉守炫沒有和陳雪莉修成正果，他也可以替陳雪莉還清人情。
他不是悲觀，也不是質疑葉守炫和陳雪莉的未來，只是想告訴葉守炫︰他不是非把陳雪莉托付給他不可，他做好了接受一切可能的準備。
葉守炫也明白季慎之的意思，並且沒有生氣，而是很自信地告訴季慎之︰他不準備給季慎之還人情的機會。
因為他不會讓自己的付出變成人情，他和陳雪莉一定會好好的。
不管未來真實的結果會是什麼樣，听見這樣的話，季慎之都很開心，說︰「好，我會配合你。」
葉守炫掛了電話，很快就替陳雪莉辦好轉院手續。
他回到病房的時候，陳雪莉已經收拾好了。
陳雪莉的神色間，有幾分不舍。
她不是舍不得醫院，而是舍不得醫護人員們。
這幾天，她們一直把她照顧得很好，幾乎是把她當成了家人。
醫護們都接受過培訓，早已把「要開開心心送病人出院」這一點，深深地刻進了自己的腦海里。
她們向陳雪莉道賀，最後說︰「陳小姐，希望早日听到你的好消息哦！」
陳雪莉沒有生病，她們指的當然不是陳雪莉康復的消息，而是她跟葉守炫的好消息。
整個醫院都在吃她和葉守炫的瓜。
葉守炫也听懂了護士的話外音，唇角微微上揚。
陳雪莉偏要裝作沒有反應過來，一本正經地說︰「我沒有什麼大礙，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大家都知道陳雪莉在裝傻，轉而對葉守炫說︰「葉先生，你還要加油啊！」
葉守炫點點頭，「我也覺得。」
大家看了看陳雪莉，都笑了。
陳雪莉匆匆跟大家道別，拉著葉守炫走了。再聊下去，他們不如直接敞開來聊，大口吃她和葉守炫的瓜，都不要遮遮掩掩了。
出了醫院，陳雪莉就發現葉守炫不是直接帶她去附屬醫院，她很快反應過來了，問道︰「我們是先去吃飯？」
「嗯。」葉守炫說，「我忙了一個早上，又開了好久的會，餓死了。」
他的語氣，就像在跟自己很親近的人抱怨生活的不易。
這樣的抱怨，並不是釋放負能量，只會讓人覺得親切。
陳雪莉還發現了一點——葉守炫沒有連同來醫院這件事一起抱怨。
也就是說，後者並不讓他覺得疲累。
她不知道如何回應，才能對應葉守炫的巧妙，只好笑著說︰「好，先去吃飯，我也餓了。」跟他同頻，似乎是唯一的辦法。
葉守炫選了一家醫院附近的餐廳，剛坐下就接到蘇雪落的電話。
蘇雪落扎扎實實忙了一個早上，剛從手術室出來，光是听聲音都能感覺到，她快要累垮了。
「雪落姐，你吃飯了嗎？」陳雪莉拿過葉守炫的手機，「我們在醫院附近的餐廳，給你打包午飯過去吧。」
「我在醫院食堂吃著呢。」蘇雪落說，「我看到慎之的信息了，你們吃完直接過來，來找我，我幫你們約好醫生了。」
「好。」陳雪莉想了想，又說，「那我給你帶咖啡。」
這個蘇雪落倒是沒有拒絕，「好，一會兒見。」
他們拎著咖啡見到蘇雪落的時候，蘇雪落已經滿血復活了。
「冰美式！」陳雪莉把咖啡遞給蘇雪落，「季隊說你最喜歡這個。」
「這不是咖啡，是續命神仙水，謝啦！」陳雪莉也不客氣了，插上吸管直接喝，「走，我帶你們去找康復醫生。」
康復科是這家醫院的王牌科室之一，患者一向很多，幾位權威的老醫生一向是一號難求。
蘇雪落私下拜托了老醫生，又暗示了陳雪莉是人民子弟兵，才終于說動了老醫生，在午休時間替陳雪莉看診。
陳雪莉的檢查結果，醫生已經全都看過了，再經過實際檢查後，醫生和助手給出了一個治療方案︰
「陳小姐，你不需要住院，只需要每天抽時間來一趟醫院，做個復健。先做一個星期，然後我們檢查看看復健的效果，再決定下一步。」醫生問，「怎麼樣？」
「好。」陳雪莉點點頭，「醫生，听您的。」
「我們也要尊重患者的意願。」醫生沒有忽略葉守炫，又補了一句，「當然，還有家屬的。」
陳雪莉想解釋——葉守炫不是她的家屬，但她遲疑了。
刻意解釋，會傷了葉守炫的心吧？
跟讓人誤會比起來，她更不願意傷到葉守炫。
蘇雪落就是看準了陳雪莉猶豫的時機，說︰「徐醫生，謝謝了。約一下復健的具體時間，我就帶他們走了，不打擾您休息。」
「好。」徐醫生示意助手，「你來給陳小姐約一下。」說完，他就帶著葉守炫和陳雪莉是一對的印象，離開了辦公室。
陳雪莉徹底失去了解釋的機會。
因為以後再解釋，已經沒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