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慎之尾音落下後,葉守炫突然不知道該把目光往哪兒放。
他不應該在會議室里,他應該在會議桌底!
季慎之是在跟陳雪莉分析每一種選擇的可行性、危險性。
太危險的方案,季慎之根本就不會讓陳雪莉執行。
比如他反對的那一個。
他差不多是……反對了一個寂寞。
太尷尬了!
大家都看出了葉守炫的尷尬,甚至看出了一些尷尬之外的東西。他們盡量不去看葉守炫,免得他現場找個地縫鑽進去。
再說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林綻顏的安危,他們不應該關注這種感情八卦。
在場的人里面,感受最為復雜的,要數陳雪莉。
她當然知道葉守炫的反對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但是,葉守炫的沖動,究其根本,是為了她的安全考慮。
而且,他反對的時候,似乎沒有考慮到林綻顏。
在場這麼多人,或許只有葉守炫,是全心全意為她考慮的——盡管這一點並不重要,但她還是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好像……不太抗拒這種感覺。
她是不是不清醒了?!
季慎之看得出來,被葉守炫這麼一打岔,陳雪莉已經走神了。
葉守炫那小子,還是影響到了陳雪莉啊。
不過,這倒不見得是壞事,只是現在時機不合適。
想著,季慎之看了葉守炫一眼,然後不著痕跡地拉回陳雪莉的思緒,問道︰「怎麼樣,雪莉?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我……」換做平時,陳雪莉的思維是十分活躍的,但現在她只覺得頭腦發脹,思緒轉換不過來,只好說,「我想想。」
季慎之「嗯」了聲,又看了葉守炫一眼。
他這一眼,意味深長,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他這一眼,仿佛是有靈魂的,所有人都跟著他看向葉守炫。
如果不是這個場合實在不合適,一定會有人起哄。
陳雪莉很迅速地把思緒調整過來,說︰「如果飛機起飛了,到達韓繼楊的目的地,我不會展開行動,但我也不會返航。」
季慎之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
陳雪莉點點頭,「我會在當地停留,跟你們保持聯系,找機會救出林小姐。」
「那不……」葉守炫說,「還是很危險嘛?」
的確。
葉守炫說出的,其實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聲,因此一點都不尷尬,大家只是看著季慎之和陳雪莉。
剛才通話的時候,韓繼楊明確提出了他一到目的地,飛機就要返航的要求。
如果陳雪莉沒有返航,韓繼楊立馬就會明白過來陳雪莉想干什麼。早已埋伏在目的地的人,一定會攻擊陳雪莉。
不解決這個問題,陳雪莉這個方案就是不可行的。
季慎之看了一圈,明白在場的只有少數人跟上了陳雪莉的腦回路——哦,葉守炫是最跟不上的那一個。
他給了陳雪莉一個眼神,示意她自己解釋。
「咳!」陳雪莉強行掩飾好自己的不自然,條分縷析地說,「我們雖然不清楚韓繼楊的目的地,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還在我國境內,他自己也知道這樣是沒辦法出境的。抵達後,我可以在最近的民航或者軍用機場停下來,再去找林小姐……嗯,就是這樣!」
尾音落下後,陳雪莉也不知道自己是鬼使神差還是下意識地,看了葉守炫一眼。
「咳咳咳!」
「哦——」
「明白明白。」
會議室內響起各種各樣的聲音,氛圍輕松了些許,大家有意無意地看向葉守炫。
相比陳雪莉的含蓄,其他人的目光就大膽直接多了。
葉守炫反而清醒了,煞有介事地說︰「這樣的話,你和林小姐的安全都比較有保障。」
他分得清輕重緩急,現在最重要的是林綻顏的事情,不能讓大家更關注他和陳雪莉。
否則宋子琛會殺了他的。
大家也迅速轉移回了注意力,氣氛又恢復了嚴肅冷峻。
江灕灕坐在葉守炫隔壁,踫了踫他,示意葉守炫不要再說話了,先听季慎之和陳雪莉聊完。
季慎之不是那麼糊涂的人,他不會為了救回林綻顏,而犧牲陳雪莉。
他一定會和陳雪莉商討出一個,既可以救回林綻顏,也可以保護好陳雪莉的方案。
宋子琛從坐下來到現在,一直沒有說話,這個時候終于開口了︰「慎之,還有其他方案嗎?」
「沒有更好的方案了,也沒有比雪莉更好的人選。」季慎之看向陳雪莉,語氣變得格外鄭重,「雪莉,飛機一旦起飛,那麼我們所有的希望,就都壓在你一個人身上了。」
如果陳雪莉有機會在飛機起飛前行動,當地警方還能趕過去,給她一定的支持。
飛機起飛後,沒有人知道會飛向哪里,警方沒辦法提前部署,陳雪莉就成了單槍匹馬的孤獨戰士。
她和林綻顏活下去的希望,都在她一個人身上。
「季隊,」陳雪莉點點頭說,「我明白的!」
「……」
宋子琛和其他人一樣,看著陳雪莉。不同的是,他的神色更加隱忍,更加焦灼,拳頭也握得更緊。
他沒有質疑季慎之和陳雪莉。
這方面,他一定是不如季慎之他們專業的,他除了相信他們,能做的就只有提供一切支持。
但現在,他好像提供不了什麼支持。
「這個行動本身,就是很危險的。」季慎之不止是在對葉守炫解釋,也是在對其他人解釋,「我們只能在危險中選擇安全性最大的方案。我相信雪莉,也請大家相信她。」
「時間快到了。」陳雪莉看了看時間,「我們等韓繼楊聯系我們吧。」
「好。」
會議室安靜下去,大家都看著陳雪莉。
他們都還記得,陳雪莉是主動接下這個任務的。
而且當時,陳雪莉一絲猶豫都沒有,更沒有想過安排其他人來執行這個任務。
現在,季慎之把這個危險的重擔交給她,她也一點緊張或者焦慮都沒有。
她坐在那里,身姿如白楊一樣堅挺,目光如戰士一般堅定。
她不需要開口強調自己的勇敢,這一刻,所有人都看得見她令人佩服的冷靜和勇氣。
這樣的她,莫名地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
她一定會把林綻顏帶回來——這一刻,大家都這樣堅信。
葉守炫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靜靜地、毫不避諱地看著陳雪莉。
他沒有什麼微妙的感覺或者情愫,只是打從心底佩服這個女孩子的勇氣。
以及,他真誠地希望她可以帶著林綻顏平安歸來。
為了這個結果,他甚至願意付出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一切。
「韓繼楊來電了!」有人進來告訴季慎之,「季隊,快!」
季慎之來不及跟其他人說一聲,直接沖出去了,其他人也紛紛起身。
宋子琛的動作最快,但他沒有出去,而是慎重地徑直走到了陳雪莉跟前。
葉守炫給了其他人一個眼神,示意他們先出去。
「雪莉,謝謝你。」宋子琛看著陳雪莉,「你和顏顏一定都要好好的回來。」說完,他給陳雪莉敬一個標準的軍禮。
這一刻,沒有任何語言比這個動作更能表達他內心的感激。
陳雪莉也回敬了一個軍禮,說︰「那也是我的目標。宋先生,我是軍人,現在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我一定不會推卸這份責任。你和灕灕姐,安心等我帶著林小姐回來。對了,我這麼做,是責任,是為了你們,也是為了季隊,所以你們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言下之意,韓繼楊針對的是季慎之,他也是為了幫季慎之解決這個麻煩。
她明明是冒著生命危險而去的,卻依然輕描淡寫。
這份勇氣,難能可貴。
「雪莉,」江灕灕也過來了,「你一切小心。」
「我會的。灕灕姐,等我回來!」陳雪莉說,「我要去做一些準備了。」
「好。」
江灕灕和宋子琛迅速讓了一條路出來。
陳雪莉邁步就要走,但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身看著葉守炫,問道︰「你呢?」
「嗯?」葉守炫愣愣的看著陳雪莉。
陳雪莉繼續問︰「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我看你好像有啊!」
一時間,葉守炫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正視陳雪莉的目光,但他最終沒有移開,鄭重其事地說︰「你……小心注意安全!還有……一定要凱旋歸來!我——不對,我們等你,所有人都會等你!」
江灕灕簡直想上去拍葉守炫一把,提醒她陳雪莉不是古代要去出征的女將軍。
不過,陳雪莉似乎不在意這個,笑的一臉滿足,看起來竟然有幾分陽光和嬌俏。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轉身瀟灑地邁著大步出去了。
她人很縴瘦,看起來仿佛一個弱女子,但她的一雙長腿邁出來的腳步顯得非常有力。
葉守炫默默地在心中祈禱,她回來的時候,一定也要邁著這樣的步伐,一定也要揚著這樣的笑容。
哦,她甚至可以笑的驕傲一點!
那個時候,他一定會捧著鮮花站在飛機下迎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