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新年快樂！」
看到江灕灕在零點發來的消息，蘇雪落才猛然意識到，他們已經迎來了新的一年。
新年快樂……
沒有人知道，只差一點點，別說新的一年，接下來的每一年，她都不會快樂了。
凌晨兩點多，緊閉了兩個多小時的手術室大門，終于打開。
季慎之要被送出來了。
蘇雪落站起來，朝著主任直奔過去，「主任？」
主任在手術室里听說了，這個人可能是蘇雪落認識的人。
蘇雪落這個反應，的確像。
「手術是你做的，你不是知道嘛。」主任示意蘇雪落放松，「他沒事了。去icu觀察到醒過來，就可以出來，轉入普通病房了。」
蘇雪落點點頭，「謝謝主任。辛苦了。」
「我已經接到通知了。」主任說，「會有專人在icu看著他，放心吧。」
蘇雪落看向嚴凱——一定是他安排的。
她「嗯」了聲，「知道了。」
季慎之被推過去，送往重癥監護病房，蘇雪落站在原地，看著他被推得越來越遠。
嚴凱走過來，「他會沒事的。」
「他傷得很重。」蘇雪落垂下眼眸，「只要他身體素質差一點，或者我的技術差一點，他就挺不住了。」
「他這不是挺住了嘛。」嚴凱說，「不要去設想那些明明沒有發生、但是很恐怖的事情。」
蘇雪落點點頭，「嚴叔叔，去我的辦公室吧。」
嚴凱看了看時間，「你忙了一晚上，不需要休息一下嗎？」
蘇雪落搖搖頭，「我去休息也睡不著。」她腦海中那些疑問，急需找到答案。
嚴凱想想也是，「走吧。」
進了辦公室，蘇雪落先給嚴凱倒了一杯水，等著嚴凱開口。
故事太長了，嚴凱反而不急著開口，而是喝著水、組織措辭。
蘇雪落也不催促，很有耐心地等待。
反正，她已經等了八年，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過了好一會兒，嚴凱終于找到合適的方式，將這些年的事情統統告訴蘇雪落。
故事要從八年前說起。
八年前，季慎之還只是警校的一名學生。但是，他非常聰明，再加上在孤兒院的成長經歷，他在隨機應變以及察言觀色這一方面的能力，遠比同齡人出色。
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有警校鍛煉出來的一身正氣，反而有一種雅痞的氣質。
蘇雪落的父親和嚴凱都覺得，這是一個臥底的好苗子，或許應該往臥底的方向培養他。
但是，如果讓他繼續在警校學習，他將來也會是一名非常出色的警察。
蘇爸爸和嚴凱猶豫不決，再後來，季慎之認識了蘇雪落，他們戀愛了。
嚴凱看得出來，蘇爸爸不忍心拆散女兒和季慎之，于是提出來，還是讓季慎之留在警校學習。
為人民培養一個出色的警察，也是好的。
跟季慎之交往的那段時間，應該是從小就失去母親的蘇雪落，過得最開心的一段時間。
蘇爸爸也覺得，把女兒交給季慎之，他是極其放心的。
再後來，蘇爸爸幾乎是把季慎之當成了親生兒子對待。
可以說，蘇爸爸對待季慎之的方式，直接導致了今天的結果。
當時，蘇爸爸在調查一起很大的非法物品交易案，查到了徐力誠，眼看著就要拿到證據了，沒想到警隊中有臥底，蘇爸爸犧牲了。
因為涉及到很多機密，案子沒有公開，蘇爸爸犧牲的事情也沒有公開。
蘇家的鄰居，根本不知道蘇爸爸從事的是什麼工作，一直以為蘇爸爸是病死的。
但是，還是警校學生的季慎之，通過梳理一些細枝末節，意識到蘇爸爸的犧牲沒有那麼簡單。
他主動提出來，要去臥底，取得徐力誠的信任，掌握證據，將徐力誠繩之以法。
嚴凱告訴季慎之，他沒有必要這麼做，因為警方會繼續調查。其次，他去臥底，蘇雪落怎麼辦？
當時，蘇雪落已經考取了國外的醫學院。
「她會去國外讀書，」季慎之說，「不管怎麼樣，她會有很好的未來。」
嚴凱極力勸道︰「我知道你覺得蘇叔叔對你有恩。你不一定要用查清真相的方式，去報答他的這份恩情。你留下來，幫他照顧雪落，他泉下有知，一樣會感到很欣慰。」
「這個案子，他已經查了很多年。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把徐力誠抓捕歸案。」季慎之說，「沒有我照顧，雪落也會堅強。但是，我不去接近徐力誠，他永遠不會伏法。那個臥底，也不知道還會害死多少警察。」
「你……」嚴凱當時十分吃驚，「你知道我們打算培養你當臥底？」
季慎之點點頭，「我一直都知道。」
最後的結局，就是季慎之對蘇雪落說出了那些過分的話，讓蘇雪落在短時間內接受兩重打擊，然後遠走國外，八年不回國。
而他，抹去一切在警校學習的痕跡，接近徐力誠，最後成了徐力誠的左膀右臂。
知道季慎之的身份，以及這個臥底計劃的，只有嚴凱和另外幾個高層。警局的其他人，全把季慎之當成嚴凱的手下看待。
如果季慎之在臥底的時候犧牲了，除非徐力誠伏法，否則他一輩子都只是嚴凱的手下。
又或者，知道他的身份、掌握著他的臥底資料的幾個高層出了什麼意外，那麼永遠都沒有人能證明他的身份。
這些風險，季慎之統統扛住了，並且一直在給警方提供情報、試圖揪出警局的臥底。
今天，他成功了。
按照徐力誠原本的計劃，在大年夜這個警方最松懈的時候，他會完成最後一筆交易，然後他們就可以帶著巨款離開，到國外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
當然，季慎之沒有讓他成功執行這個計劃。
他幫警方拿到了足夠多的、可以將徐力誠繩之以法的證據，並且找到了潛伏在警局內部的臥底。
他的身份，也曝光了。
徐力誠朝著季慎之開了兩槍，槍槍瞄準的都是他的要害。
季慎之沒能躲開子彈，不過，他躲開了死神。
以這種方式結束八年的臥底生涯，季慎之沒有想到，嚴凱也萬萬沒有想到。但是，這樣的犧牲，季慎之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這八年，季慎之一直在向死而生。
听到最後一句話，蘇雪落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一次失控。
但這一次，她的眼淚不再是單純的難過或者自責，而是有了更多更復雜的情緒。
季慎之，始終是她八年前認識的那個季慎之。
她覺得季慎之變了，只不過是他需要戴上面具欺騙罪犯，取得他們的信任。
她的確從來都不曾真正了解過季慎之。
嚴叔叔「被害死」的事情發生了這麼久，江灕灕和林綻顏始終不願意相信，季慎之真的會背叛她，她卻已經說出了希望季慎之死掉這種話。
她居然沒有兩個普通朋友相信季慎之……
「嚴叔叔，」蘇雪落控制著眼淚，「你……你的事，又是怎麼回事？」
「是一個局。」嚴凱說，「你爸爸走後，我就是徐力誠最大的阻力。慎之為了取得徐力誠的信任，設了這個局……」
蘇雪落太了解嚴凱了，「嚴叔叔，你話還沒有說完，為什麼不說了？季慎之這麼做，還有別的目的，對吧？」
嚴凱沉默了許久，緩緩說︰「他……料到了自己會出事，他不想讓你知道真相。因為知道真相，你會更難過。他寧願你恨他，也不希望你一直記得他，活在痛苦之中。」
徐力誠夠狠，如果最後關頭知道季慎之是臥底，他無論如何也會殺了季慎之。
所以，季慎之臥底八年，最危險的反而是最後的關頭。
他想讓蘇雪落忘了他，于是選擇用最殘酷的方式「傷害」蘇雪落。
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
這就是八年以來，季慎之一個人默默承擔的事情。
如果蘇雪落不回來的話，她就什麼都不會知道，但是今天的事情還是會發生。
等等，是嚴叔叔叫他回來的！
「嚴叔叔，」蘇雪落直覺這件事也有玄機，「我回來的事情……？」
「慎之的臥底計劃，本來是準備今年初收網的，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嚴凱頓了頓，繼續說，「他跟我說，想再看你一眼。」
再然後，蘇雪落就收到了嚴凱的消息，說她爸爸的犧牲另有玄機，這麼多年來警方一直在調查，希望她能回來，因為真相很快就會大白了。
蘇雪落果斷拒絕了國外醫院的工作，接受了s市附屬醫院的邀請，回到國內。
她要回來等，等八年前的真相。
「所以，直接害死我爸爸的人，就是徐力誠？」蘇雪落說，「徐力誠知道我和季慎之在一起，他為什麼一點都沒有起疑？」
「因為你的身份信息被改了，徐力誠根本不知道你爸爸是誰。他只知道，我對你很照顧，所以讓慎之接近你。」嚴凱緩緩說，「不過，徐力誠一直沒有完全信任慎之，這件事也不可能一直瞞著。所以，我們決定在今年初收網。徐力誠收到風聲，提前進行了交易。當然，在慎之的幫助下，他的非法交易還是被我們破獲了，不過……」
嚴凱還是沒有把話說完。
蘇雪落有預感，接下來是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