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落沒有馬上去食堂。
她站在原地，目送江灕灕和林綻顏離開。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眶突然一熱，眼淚差點就從眼角滾落下來。
有人一而再地欺騙她，但是，也有人真心地、不求回報地對她好。
這個人間，還是值得的。
蘇雪落拎著食盒進了職工餐廳，發現大家基本都到齊了，年夜飯也已經在送來的路上。
她手里的東西，一看就是吃的，而且應該很好吃。
「蘇醫生，」有人問，「又有人給你投喂了啊？」
以前，季慎之經常給蘇雪落送飯。蘇雪落一打開飯盒，就能讓整層樓的人肚子咕咕叫。
那樣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朋友送來的。」蘇雪落一邊打開一邊說，「有不少呢，大家一起吃吧。」
大家等的就是這句話，一雙雙眼楮綻放出光芒，盯住蘇雪落的食盒。
蓋子一揭開，職工食堂齊刷刷響起「哇」的一聲。
湯、葷菜、素菜一應俱全，不乏一些昂貴食材做成的美食，哪怕香味都串在一起了，也依然讓人垂涎欲滴。
「我靠！」一個醫生說，「這是什麼家庭的年夜飯啊？」
林綻顏在廚藝方面完全是個小白，這份年夜飯更有可能是江灕灕準備的。
江家的年夜飯，正常就是這個水平。
蘇雪落沒有說，只是笑了笑，「大家一起吃吧。」
醫院訂的年夜飯也送到了，大家就這樣熱熱鬧鬧地開吃。
這個大年夜，因為嘈雜的人聲，變得不那麼孤單了。
吃完飯，蘇雪落收拾好東西，回去值班。
這麼重要的節日，住院病人本來就少，她的工作量不多，不過也不比平時輕松。
他們不能松懈。
一旦松懈下來，出了什麼紕漏，需要承擔的代價……他們根本不敢想象。
蘇雪落忙了一圈，回到辦公室坐下，突然听到煙花的聲音。
市區禁止燃放煙花，但是市政會在江邊放一批，市中心很多地方都可以看見。
蘇雪落又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見煙花升空、拼盡全力地盛放。
煙花很美。
但是，燃放結束後，天空再次歸于空寂，一切又都恢復了原樣。
蘇雪落想起她和季慎之的重逢，也是這樣，絢爛但是十分短暫。
剛才忍住的眼淚，在這個時候悄無聲息地順著蘇雪落的雙頰流了下來。
蘇雪落迅速拭去眼淚，回到辦公桌前，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季慎之給她帶來了二次傷害，這一點無法否認。
但是，她的生活中，不僅僅只有季慎之帶來的傷害，還有江灕灕和林綻顏帶來的溫暖。
她不能只記得季慎之，只記得那些讓她傷心難過的事。
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她要帶著一些美好的記憶，開始過新的生活。
林綻顏和江灕灕特意跑這一趟，是因為她們不想讓蘇雪落一個人孤零零過除夕。
她們也知道，她們能給蘇雪落的幫助和安慰，是十分有限的。
「希望她能在想起我們的時候，可以開心一點。」江灕灕說，「要完全走出來，還是只能靠她自己。」
林綻顏也明白這個道理。
她們不能把蘇雪落從打擊中拽出來，不過，她們可以成為蘇雪落走出來的力量源泉！
林綻顏把江灕灕送到江家門口，說︰「跟江叔叔和秦阿姨說一聲，我明天再和子琛一起過來拜年。」她要趕回陳家老宅去，她媽媽和林景澤應該都已經到了。
「好。」江灕灕沖著林綻顏擺擺手，「明天見。」她打開家門，直接溜回去。
林綻顏驅車繼續往前，一腳油門就到了陳家老宅。
她媽媽和林景澤都已經到了，陳導也已經從片場趕回來。
沉寂了多年的老宅，突然有了很多生氣。
陳素蘭早就開始準備過春節了，精心布置了一番，家里到處洋溢著喜慶。再加上這麼多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過節的氛圍瞬間拉滿。
林綻顏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
他們好像真的是一家人，聚在一起開開心心的過春節。
「顏顏，」陳素蘭第一個注意到林綻顏，「你回來了？快進來啊，杵在門外干什麼？」
林綻顏點點頭，臉上隨即展開一抹笑，走進客廳。
他這才發現，宋子琛竟然在和林景澤聊天。
宋子琛給林景澤安排了一份工作，接受這份工作之後，林景澤就像變了一個人，接受了他已經不再是大少爺，也不再依賴林綻顏，踏踏實實工作。
林綻顏听她媽媽說過，林景澤工作表現不錯，年底還得到了一小筆獎金。
他和宋子琛正在談論的，似乎也是工作的事情，宋子琛在給他出謀劃策。
大年三十，林景澤竟然還想著工作？
換做以前，他想的應該是怎麼從林綻顏這里拿錢，去跟那些不成器的狐朋狗友花天酒地。
他這個變化……讓林綻顏覺得很魔幻。
「顏顏，」林媽媽擦干手走過來，問道，「雪落怎麼樣？」
林綻顏回過神，跟她媽媽說了一下蘇雪落的情況，最後說︰「她還好。」
「那就好。」林媽媽松了口氣，「其實……在醫院值班，等到過節的氛圍沒那麼濃了，再好好休息幾天，對雪落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是啊。」林綻顏點點頭，問道，「媽媽，還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顏顏，」不等林媽媽回答，林景澤就走了過來，看著林綻顏說，「我有話跟你說，跟我出去一下，好嗎？」
林綻顏看著林景澤的眼神，就像一個陌生人。
在她的記憶中，林景澤會這樣好好跟她說話，是在他們都還很小的時候。
爸爸去世後，林景澤就變了一個人。她不但要擔心催債的人上門，還要提防林景澤鐵一般的拳頭揮到她的臉上。
現在……林景澤是良心發現了嗎？他要跟她說什麼？
林綻顏半信半疑，跟著林景澤出去了。
林景澤看著林綻顏，還沒說話，臉就先漲紅了。
過了半晌，林景澤才擠出一句︰「顏顏，對不起。」
「……」
林綻顏愣住了，臉上寫滿了「你是認真的嗎？」。
哦，不對，林景澤應該是認真的。
不久前，林景澤就跟他說過類似的話了，但是沒有這麼認真、這麼鄭重。
「我……我工作之後，才知道錢不是那麼好掙的。也才知道，這些年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顏顏，我作為哥哥，沒能在家里最困難的時候，幫你分擔一絲一毫就算了，還對你那麼壞。我真的……很抱歉。」
說到最後，林景澤整個人都在顫抖。從他抖動的頻率中，林綻顏看到了愧疚，也看到了他發自內心的自責。
一時之間，林綻顏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顏顏，」林景澤接著說，「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學著怎麼當一個合格的哥哥？讓我……試著補償你？我……我知道你現在很厲害，我已經不能幫你什麼了，但是我……我想試著做一個合格的哥哥。」
合格的哥哥……
天知道，這是林綻顏崩潰的時候最大的願望。
但那個時候，林景澤要多混蛋有多混蛋。
以至于，她早就已經不對林景澤抱有什麼希望了。
但是，不可否認，听見林景澤這番話，她感覺胸口熱得就像要爆炸。
看見林綻顏遲遲不說話，林景澤垂下了目光，說︰「顏顏，你不想給我機會的話，我……」他也不敢奢求了。
「我給你機會。」林綻顏看著林景澤，久違地叫出了哥哥，「再過幾個小時，就是新年了。哥，我們一家人，重新開始生活吧。我們會越來越好的。」
林景澤一陣驚喜，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使勁點點頭，「好！」他看著林綻顏，眸底仿佛隨時會閃出淚光。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要跟我說的？」林綻顏問。
「以後……你要是有什麼事，記得跟我說。」林景澤的臉越來越紅，「我……雖然我現在沒有能力，但我好歹是你哥哥，可以保護你。」
他的意思是，演藝圈里魚龍混雜，林綻顏不知道會不會遇到麻煩。
林綻顏點點頭，讓林景澤先回去。
她需要時間消化一下林景澤的變化。
不一會兒，宋子琛出來，遞給林綻顏一個藍色的盒子，說︰「新年禮物。新年快樂。」
「謝謝。」林綻顏看著宋子琛，「其實，我已經收到你的禮物了。」
宋子琛挑了挑眉，「什麼時候？」他準備的那麼隱秘，林綻顏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
「剛才啊！」林綻顏把林景澤告訴她的那些話，跟宋子琛說了一遍，「要是沒有你，我哥不會有這種轉變。」
「我只是幫他安排了一份工作，讓他體驗了一下真正的生活。」宋子琛說，「我沒有跟他說什麼。」
「你們剛剛還聊天呢？」林綻顏表示不信。
「他問我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我給他出出主意而已。」宋子琛一派輕松，「這沒什麼。」
林綻顏笑了笑，「總之，謝謝你！」
如果一定要她舉一個例子。
那麼，宋子琛就是陽光，她一個人的陽光。
如果沒有他，她生活中的陰霾不會這麼快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