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小半年，江灕灕又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什麼叫無助。
死亡的威脅，近在眼前。
只不過跟她在馬爾代夫溺水的時候不同，這一次，死亡威脅的是林綻顏。
跟車醫生已經幫林綻顏包扎好了頭上的傷口。
整個過程中，林綻顏完全沒有自主意識，任人擺弄。
江灕灕見狀，聲音微微發顫，問道︰「醫生，我可以……幫我朋友擦一擦臉上的血嗎？」
她需要親自確認林綻顏還有生命跡象。
再說了，林綻顏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如果可以選擇，她一定不希望自己以這麼狼狽的面目示人。
江灕灕不能替她承受痛苦，更不能讓時間倒流，阻止她受傷，只能盡量讓她體面一點。
「可以，不過要輕一點。」
醫生說著，遞給江灕灕一塊滅菌紗布片。
江灕灕根本不敢用力，動作輕到不能更輕，好像她眼前的林綻顏是易碎的泡沫。
她的手很抖，花了很長時間才幫林綻顏把臉擦干淨了。
醫生見狀，安慰江灕灕說︰「你朋友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江灕灕知道。
她只是心疼。
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林綻顏一定不好過，但是她以為她至少能見到一個生命力依舊旺盛的林綻顏。
她萬萬沒有想到，趕到之後，她會見到一個陷入昏迷、被固定在醫療擔架上、滿臉是血的林綻顏。
林綻顏承受的痛苦，很有可能是人為施加給她的。
她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承擔這一切？
她受過的傷痛已經夠多了，那些人為什麼不能放過她，還要給她施加痛苦？
江灕灕想起那幾個匆匆忙忙離開訓練館的人，撥通了林綻顏的電話。
林綻顏的手機，在小柔手上。
小柔本來也要跟車來醫院的，是江灕灕臨時想到什麼，讓小柔留在現場，還特意叮囑了小柔，不要讓任何人踫現場的東西，直到接到她的電話。
救護車開走後，小柔就一直在等江灕灕的電話。
看見江灕灕來電，她幾乎是秒接，問道︰「江小姐，顏顏姐怎麼樣？」
「我們還在去醫院的路上。」江灕灕頓了頓，很堅決地說，「小柔，報警！」
「你是說……」小柔立馬反應過來了，「顏顏姐受傷不是意外？」
「很有可能不是。」江灕灕確認道，「你還在訓練館吧？」
「嗯。」小柔說，「我沒有讓任何人踫任何東西。」
「你做的很好。」江灕灕說，「現在，幫顏顏報警吧。」
沒錯，這雖然是她替林綻顏做出的決定，但她的目的是為了替林綻顏討回公道。
如果她沒有猜錯，林綻顏受傷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背後操作……那個人，一定要付出代價！
「好，我馬上辦。」
小柔立刻掛了電話。
江灕灕剛想把手機放回包里，宋子琛就給她打來了電話。
這一次，宋子琛的反應倒是很快。
如果林綻顏意外受傷是一場陰謀，那麼這個人的動機，一定跟宋子琛有關系。
宋子琛終究還是沒有保護好林綻顏。
江灕灕說不生氣是假的，但同時，她很明白，宋子琛比她更不希望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再說了，他現在一定很急。
江灕灕接通電話，還沒來得及出聲，宋子琛焦灼的聲音就已經傳來︰
「顏顏怎麼樣？」
如果宋子琛的焦灼可以化成火，這一刻，江灕灕可能已經隔著電話網絡被點燃了。
江灕灕終歸還是心軟了，說︰「她傷得很重。不過，醫生說了，不會有生命危險。」
「……」
許久過去，宋子琛都沒有說話。
江灕灕也不出聲。
宋子琛需要時間消化這個消息。
再說了，不出聲，不代表不難過。
江灕灕趁機問醫生︰「還有多久能到醫院？」
「六七分鐘吧。」醫生催促司機加快速度。
對于現在的林綻顏來說，時間就是生命。
「子琛，」江灕灕問電話另一端的人，「你听見了嗎？」她在暗示宋子琛，還有什麼話的話要趕快說。
到了醫院，她就沒有心情再和宋子琛打電話了。
「灕灕，你能不能多請幾天假？」宋子琛終于出聲了，聲音听起來一如既往的平靜，只是多了一抹壓抑，「先在那邊陪著顏顏，等她好一點再回來上班。」
江灕灕听得出來，這麼簡短的一句話，宋子琛卻說得十分用力。
這種用力，不是因為說話對他來說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而是因為他需要克制自己的情緒。
盡管感覺到了宋子琛的克制，江灕灕還是十分不解，問道︰「子琛，你……不打算過來看看顏顏？」
「我就不去了。」宋子琛頓了頓，叮囑道，「還有，不要跟顏顏提起我。」
這個要求也太奇怪了！
江灕灕內心的疑惑越來越大，冷不防問︰「子琛，你和顏顏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宋子琛一定隱瞞著什麼!
江灕灕全神貫注地等待宋子琛的答案，生怕自己錯過他說的任何一個字，可是……
電話掛斷了。
宋子琛竟然直接掛電話？！
有古怪！
現在，她要不要按照宋子琛說的去做呢？
「到了。」江灕灕正思考著，救護車停了下來，跟車醫生發號施令，「準備下車。」
「顏顏，」江灕灕輕輕握了一下林綻顏的手，「到醫院了。」
林綻顏的不知道哪一根手指，輕輕動了一下，似乎是想抓住江灕灕的手。
江灕灕明知道林綻顏這個動作可能只是無意識的，還是一下子紅了眼楮，繼續道︰「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醫生和護士過來，抬著林綻顏下了救護車，直接送進急診搶救。
白色的大門關上，搶救室外，除了慘白的燈光，只有江灕灕一個人。
走廊很長，很安靜。
江灕灕站在窄長的走廊中央，白熾燈的光當頭打下來，她仿佛能听見搶救室里面的醫療器械發出的聲音。
那是林綻顏求救的聲音。
江灕灕抬起
手，才發現她的手抖得比剛才還要厲害。
林綻顏流了很多血，她幫她擦掉的時候，袖口沾上了暗紅的血跡。
江灕灕的眼淚終于徹底失控了，不斷地從眼角滑落。
林綻顏原本一定是在期待著她的到來，她們都沒有想到，她好不容易到了，意外會隨即發生。
江灕灕根本不敢回想林綻顏墜落的畫面。
她一定很痛。
沒多久，劇組的人趕到了，楊導是從片場過來的。
沒有人認識江灕灕，趕來的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著她，想知道她是哪家經紀公司的藝人。
「我是顏顏的朋友。」江灕灕說，「顏顏剛進搶救室。」
「你怎麼稱呼？」
「我姓江。」江灕灕知道楊導，直接跟他打了聲招呼，「楊導，你好。」
「江小姐，你好。我听顏顏的助理說，她報警了。」楊導停頓了一下，很審慎地說，「這應該是一次意外事故。」
「是我讓小柔報警的。」江灕灕早已擦干了眼淚，冷靜而又堅決地說，「是不是意外事故，警察調查過後，會告訴我們答案的。」
楊導看江灕灕這個樣子，就知道她一定會堅持讓警方介入，也就沒有跟她提私下解決的事情。
「你們誰跟我去給林小姐辦一下住院手續？」一個護士出來問。
「楊導，」江灕灕說，「麻煩你讓劇組的人去辦一下。」她不是不可以去，但是她更想在這里陪著林綻顏。
宋子琛不會來了，這座城市對于林綻顏而言，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只有她能陪著林綻顏了。
一個多小時後，終于有一名醫生出來，說︰「病人身上多處挫傷，幸好沒有傷到骨頭，問題不大。不過，頭上的傷比較嚴重，縫了四針。她可能還要一兩個小時才能醒過來。」
「醫生，」江灕灕第一個沖到醫生跟前，「顏顏現在怎麼樣？她什麼時候可以出來。」
「馬上出來了。」醫生看了一下，發現來的人不少，交代道，「你們一個人陪她進病房就好。」
「好，謝謝醫生。」江灕灕轉頭對楊導說，「楊導，我陪著顏顏進病房就好，你們先回去吧。」
楊導滿腦子都是他要怎麼跟陳導交代，點點頭，「如果顏顏醒了，告訴她我明天再來看她。」
護士推著林綻顏出來了，江灕灕匆匆點了個頭，跑過去接林綻顏。
林綻顏緊閉著雙眼，面無血色，看起來毫無生氣。
江灕灕握住她的手，低聲說︰「顏顏，沒事了，都結束了。」
回到病房，江灕灕仔仔細細地听護士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送走護士後，去打了一盆熱水來給林綻顏擦手擦臉。
小柔發來消息告訴她，警察已經到了，正在現場調查。
江灕灕還記得那個車牌號，把意外發生後，有人匆忙驅車離開訓練館的事情告訴小柔。
小柔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立馬說︰「我轉告警察！」
「嗯。」江灕灕說，「我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我不會聲張的，只會告訴警察。」小柔問，「江小姐，顏顏姐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