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數幾何的問題？」
陳舟輕聲笑了笑，說道︰「那你應該去問我的導師，你剛才也說了，他可是代數幾何領域的大師。」
說完，陳舟看了看表。
這位諾特學姐，已經耽誤了他十幾分鐘的時間。
如果後面，她再不說出巧遇的目的，陳舟就打算立馬拔腿走人了。
諾特看到陳舟看表的動作，自然也明白了陳舟的意思。
不再繞彎子，諾特說道︰「你知道阿廷L函數吧？」
陳舟微微皺眉︰「阿廷L函數？」
諾特點點頭︰「是的，阿廷L函數。」
「這我當然知道。」陳舟不解的說道，「可你的問題如果和阿廷L函數有關，那你就更應該去問阿廷教授了，相信他更了解他父親的工作。」
諾特搖了搖頭︰「阿廷教授不適合我們，他也不會幫助我們。」
陳舟這下子就有點懵逼了，他看著諾特說道︰「阿廷教授不適合你們，難道我就適合你們？如果說，阿廷教授不會幫助你們，難道身為阿廷教授學生的我，就會幫助你們？還有，你們是指？」
面對陳舟這一連串的疑問，諾特並沒有覺得不禮貌，反而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她緩緩說道︰「你知道阿廷教授的父親，埃米爾‧阿廷教授留給後世的兩大數學難題嗎？」
陳舟愣了一下，輕聲說道︰「伽羅瓦群的阿廷L函數的線性表示？還有給定證數a，求a是不同質數p模的原根的頻率？」
「沒錯！」听到陳舟的話，諾特的表情卻變得激動起來，「這兩大數學難題，不僅僅是埃米爾‧阿廷教授留給後世的數學難題，也是代數領域里至關重要的兩大難題！」
陳舟看了諾特一眼，但他不是很明白，這人為什麼這麼激動。
難道說，眼前的諾特學姐，真的和代數女王有關系？
可這不是埃米爾‧阿廷教授留下來的嗎？
陳舟看不出答案。
不過，對于諾特口中的話，陳舟還是蠻贊同的。
尤其是L函數這個玩意，在現代數學中，確實佔了很重要的地位。
從歐拉考慮了函數ζ(S)=Σn=1→∞n^(-S)，並證明了其在S=2點的值1+1/2^2+3^2+……=π^2/6開始。
之後黎曼在其著名的論文中，提出這一函數滿足三個條件。
一個是其具有表達式Σn=1→∞n^(-S)=pΠprime1/1-p^(-S)。
一個是其在1-S和S的值，具有對稱性，滿足一定函數方程。
最後一個，則是其平凡零點分布在直線Re(S)=1/2上。
前兩個很容易用初等方法證明，而第三個，就是著名的黎曼假設了。
而到如今，這一函數，也通常被稱之為黎曼ζ函數。
也是某一類函數的特殊情形，這一類函數則被稱之為L函數。
L函數具有類似上述三個條件的性質，同時它們在特殊點的值，有類似歐拉的表達式。
別覺得這一模糊的表述，看著像初等代數一樣。
實際上，它的含義深刻無比。
至于原因嘛……
它包含了米國克雷研究所在21世紀初提出的七個百萬獎金的千禧難題中的三個——貝赫和斯維訥通-戴爾猜想、霍奇猜想和黎曼猜想。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許多著名的猜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L函數的這一表述背後，隱藏了一系列無比宏偉的數學結構。
這些結構的背後，不僅僅是問題本身的涵義，還包含著許多強有力的解決工具。
此外，L函數大體上有兩種不同起源的L函數，分別是Motivic L函數和自守L函數。
阿廷L函數，也就包含在這其中。
而Motivic L函數則起源于代數數論和代數幾何。
眾所周知，代數數論的一個核心問題，是求解整數系數的一元多項式方程。
對于每一個素數p，都可以考慮模p的情形，並得到有限域上的一元多項式方程。
原則上來說，可以很容易的求解。
而模p的解，如何聯系于整數解，又是數論的一個重要問題了。
高斯和歐拉發現的著名二次互反律，就是這一問題，在一元二次多項式的特殊情形的解。
後來，隨著20世紀初的類域論這一重要發現，對于更大一類的一元多項式方程，解決了這一問題。
但是這一類方程並不是由多項式的次數限定的，而是取決于方程的內蘊對稱性。
更加精確地說，取決于它的伽羅瓦群。
不得不說，數學的發展，真的是靠某些大神的。
不止于高斯歐拉黎曼，伽羅瓦在19世紀初的革命性工作，就是首次引進了群論。
並且利用群論來精確地度量多項式的對稱性。
也因此，數學家們第一次能夠繞開繁瑣的計算，用更深層次的抽象性質，去處理表面更加具體的問題。
這也標志著現代代數的開端。
一元多項式的復雜性，也就在于伽羅瓦群的復雜性。
而類域論處理了交換伽羅瓦群的情形。
至于非交換的情形，則因為要復雜的多，成為了現代朗蘭茲綱領的一個重要目標。
朗蘭茲綱領就是陳舟論文的三大審稿人之一，朗蘭茲教授搞出來的。
可以說，從一定程度上，L函數引導了現代代數的發展。
而作為具有領導地位的代數學家，埃米爾‧阿廷教授所留下來的兩個難題，確實可以說是代數領域里至關重要的兩大難題。
可是，這和現在的自己，有多少關系呢？
陳舟便說道︰「確實是兩個很重要的難題，可是這兩個難題的解決，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如果你在研究它們，那祝你好運。」
諾特沒有理會陳舟的話，她緊盯著陳舟說道︰「難道你不覺得解決這樣的難題，是十分具有吸引力的一件事嗎？」
陳舟皺著眉頭看向諾特，這是要拉攏自己？
見陳舟沒有說話，諾特繼續說道︰「甚至于，我們可以基于此，解決L函數這一系列的問題！包括朗蘭茲綱領在內的一系列問題！」
陳舟咧了咧嘴，這位學姐，怕不是沒睡醒吧？
朗蘭茲綱領？BSD猜想？霍奇猜想？黎曼猜想？
這一系列的……問題？
陳舟很想問問她，她有解決過數學猜想嗎？
如果沒有的話，他可以告訴她一些經驗。
數學猜想可真不是數學瞎想，隨隨便便就解決一系列的問題了。
那是數學家的智慧結晶，是需要數學靈感的。
遠不是嘴上說說這麼簡單的。
「這個……」陳舟遲疑著說道，「你們研究就好了，不用算上我的。」
諾特愣了一下，旋即說道︰「難道你不感興趣嗎？」
陳舟搖了搖頭，如實說道︰「感興趣是感興趣，但解決難題，可不是只靠感興趣，就行的。」
畢竟，這一系列的問題，確實令陳舟無限神往。
要說不感興趣，那就太假了。
相信世界上任何一位數學家，都不會對黎曼猜想，對BSD猜想，對霍奇猜想，不感興趣。
听到陳舟的話，諾特默默松了口氣，這才是自己看中的人。
停頓了片刻，諾特再次說道︰「這兩大難題，其實不僅僅是埃米爾‧阿廷教授一個人提出來的，也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研究課題。」
「這兩大難題，也是埃米爾‧諾特教授、理查德‧布饒爾教授和赫爾穆特‧哈塞教授的研究課題。」
「尤其是埃米爾‧諾特教授，作為代數女王，她在這兩個問題的研究上，早有預見性！」
諾特的聲音，由平淡緩緩的再次變得激動。
特別是說到埃米爾‧諾特這位代數女王時，她的身體似乎都在顫抖。
注意到這些的陳舟，心中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看來，自己先前的猜測是對的。
眼前的這位諾特學姐，和數學史上的代數女王，有著非同一般的聯系。
與此同時，陳舟大概也猜到了諾特和自己東拉西扯這麼半天的意圖。
果然，沒等陳舟問出口，諾特就自己平復了心情︰「抱歉，剛才有些失態。你大概在想，我和埃米爾‧諾特教授，是什麼關系吧？」
「我確實好奇你們之間是什麼關系，據我所知，埃米爾‧諾特教授可是終身未嫁的？」陳舟點了點頭，倒也沒隱瞞自己的想法。
諾特聞言，嘴角微微一笑，解釋道︰「埃米爾‧諾特，是我的曾祖女乃女乃。」
陳舟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但隨即便明白了。
埃米爾‧諾特教授還有三個弟弟。
想必，眼前的諾特學姐，就是某一人的後代了吧？
陳舟沒想到自己在第一次見面時的瞎猜，居然還真就猜對了。
難道說，在米國這，就這麼容易遇到數學世家？
自己的導師阿廷教授是的，現在這位諾特學姐的身份，也被證實了。
陳舟想了想，說道︰「所以，這就是你要研究這些問題的原因嗎？」
諾特點點頭，她的表情顯得很是沉重︰「自從曾祖女乃女乃去世後，諾特家族雖然沒有再出過一名足夠著名的數學家，但是諾特家族的人，都沒有放棄過在數學上的榮耀。」
「從我出身時起，我的父親就告訴我，諾特家族的子女必須重新拾起昔日的數學榮光。」
「所以，我們家族的任務，或者說是我的任務，就是要解決這些數學遺留的問題。」
「也因此，我選擇了代數領域進行研究和學習。我和我的導師米歇爾教授，也一直在嘗試著解決這些難題。」
說到這，諾特的表情變換了一下，語氣堅定的說道︰「我也相信，我們最終能夠解決這些遺留的數學難題，我也能夠使諾特家族，恢復往日的數學榮光！」
陳舟听完，再看看眼前這精致的女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至少，這份擔負起家族使命的勇氣，陳舟還是挺佩服的。
拋開其他的不說，從上次諾特問自己的問題來看，這女孩的數學天賦並不差。
雖然不算頂尖，也比不上自己，但是有這份強大內心的話，也足以在數學上，取得一定的成果了。
至于她口中的難題，那就不僅僅是看天賦的問題的。
陳舟思索間，諾特再次開口說道︰「陳舟同學，我鄭重的邀請你，加入我和我導師的課題組，和我們一起，共同研究這些難題。你不用立刻拒絕我，我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我的邀請。」
諾特的語氣很誠懇，眼神也很真摯。
新生舞會並不是她第一次見到陳舟，先前她是看過陳舟的報告會的。
也是從那場報告會，諾特認識到了陳舟。
這位年輕的學生，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才有了後來新生舞會的問題咨詢。
那是一次問題咨詢，也是一次實力試探。
再經過這段時間，諾特所听到的各位教授對陳舟的評價。
她終于下定了決心，邀請陳舟。
這才有了今天的這一幕。
陳舟有些不解的問道︰「為什麼是我？我還是覺得阿廷教授，更能夠幫助你們吧？」
諾特再次搖了搖頭，說出了同樣的話︰「阿廷教授不適合我們，他也不會幫助我們。」
陳舟︰「為什麼？」
諾特沉默了一會，才說了一句︰「因為埃米爾‧阿廷教授和埃米爾‧諾特教授關系。」
陳舟愣了一下，旋即說道︰「抱歉，我沒有探听隱私的意思。」
諾特輕聲笑道︰「另外，阿廷教授都是老學究了，你肯定比他有趣的多。而且，身為同齡人的我們，交流起來，肯定更方便。」
陳舟也笑著說道︰「學術交流，有什麼有趣不有趣的，我反而覺得這些數學教授，有時候挺可愛的。」
諾特微微一愣，抬頭看了陳舟一眼，這人是真得不懂，還是？
陳舟這會又看了看表，然後轉頭跟諾特說道︰「你的邀請，我大概無法答應。不過，你如果遇到什麼問題，需要溝通，或者建議的話，可以給我發郵件。」
說完，留下一臉呆滯的諾特，陳舟徑直回自己宿舍去了。
看著陳舟的背影，諾特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雖然陳舟拒絕了她，但她並沒有打算就這麼放棄。
一如她，即使知道自己在數學上的天賦，可能並不突出。
但依然毅然決然的走上數學這條路一樣。
陳舟是她很看好的人。
她的直覺告訴她，陳舟這個人的數學天賦，極其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