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和金寶趕到工地,詹公子和楊老四早已在等著了。
詹公子見到榴花,微微頷首,微笑道︰「這里的事情有勞姑娘了,事成之後,詹某定不忘姑娘的相助之恩。」
榴花也微福了福身,淡淡笑著道︰「詹公子不必客氣,我即答應前來,必會盡我所能,幫你把地基的事兒做好。」
應對得當,舉止毫無自備怯弱之感,就算城里的大家閨秀也不過如此,這真是個目不識丁的村姑嗎?
詹公子心思如潮,面上神色卻未有絲毫波動,語調溫和平寧︰「我已在客棧為姑娘備好房間,姑娘忙完後即可回客棧休息,一日三餐自有人為姑娘安排。」
「有勞詹公子費心了。」榴花也不客氣,外出接活,聘請方安排食宿是應該的。
「應當的。」詹公子客套完,交代榴花若有其他需要可去客棧找他,便先行離開。
楊老四送詹公子登車離去,打著哈哈湊到榴花跟前,「丫頭,叔帶你瞧瞧之前挖的基槽去?」
榴花見了心里發笑,面上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麻煩楊叔你帶路。」
楊老四一陣凌亂。
榴花終于笑出聲。
由于是多雨時節,工程進展不大。
在油坊工地上巡視一遍後,榴花問清楚楊老四建築物的具體高度與用料,心中大概有了底,詳細參數需計算過後才能出來。
因能干活的時間少,多數工人都回了家,楊老四見金寶父子幾個身材高大健壯,讓他們負責看守物料,只是工錢比干活的時候少。
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不管吃管住還有工錢,這份差事金寶一家父子豈有不樂意的。四人輪班值守,盡心負責,很得楊老四的歡喜。
榴花和金寶父子幾個說了會話,然後準備回客棧去安頓。
唐元榮讓金寶去送,榴花也沒拒絕,兩人邊走邊說笑,慢慢往源祥客棧走。
源祥客棧在最熱鬧的北街,當走到南北兩街相交處,只見街道旁的一間店鋪前圍滿了人,並有吵鬧聲傳出。
榴花和金寶好奇,跑過去鑽進人堆里去瞧熱鬧。
這是一間食肆,店內只得五六張桌子,外面兼擺賣一些包子饅頭。
此刻一位中年婦人正揪住一個七八歲的男童耳朵謾罵︰「小崽子,今兒是第幾回來偷啦?總算逮住你了,小小年紀不走正道,淨學些偷雞模狗的下三濫玩意,你娘沒教過你學好嗎?」
男童身上的衣裳打著補丁,可手臉干干淨淨的,不像是要飯的乞丐。
「我娘病了,起不來床,家里沒米了,我想拿點吃的回去給娘,不是偷。嬸兒,等有錢了我會給你的。」男童帶著哭腔向婦人解釋。
婦人自是不肯相信男童的話,繼續罵道︰「呸,我開的食肆不是膳堂,每個偷兒要都像你這麼說,我這鋪子豈不是早就關門大吉了。」
許是被眾多人圍觀,男童又羞又急,眼淚滾落了下來,「我真不是偷兒,我家就住在南街的桃葉巷,嬸兒你跟我去瞧瞧就知道。」
「我跟你去瞧,鋪子的生意要不要做了?再說,路上我一撒手你就跑了呢?說什麼給錢,把前兩天偷我的包子錢先給了。」婦人說著,就動手在男童的身上搜了起來。
男童不停抹淚,卻倔強地沒哭出聲。
婦人把男童的衣裳角落都翻了個遍,半個銅錢都沒找出來。
婦人不肯罷手,嘴上罵罵咧咧去扒男童的衣裳,「看你小崽子挺干淨的,不信身上一個銅子都沒有。等我找出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嬸兒,我真沒錢,你別扒我的衣裳。」男童哭著拼命掙扎,可惜力量弱小,怎麼也掙月兌不了婦人的雙手。
這時圍觀群眾有些看不過眼,紛紛出言相勸。
「老板娘,這孩子不是沒拿到你的饅頭麼,你何必做得如此過分呢。」
「是啊,一個饅頭才一文錢,開這麼大間鋪子,施舍兩個饅頭給別人吃,又有什麼要緊。」
「我也是這麼覺得,瞧這孩子多可憐啊!」
「就是,就是」
婦人听見周圍的人全在幫男童說話,氣得臉都綠了,扯開嗓子嘶吼道︰「感情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吧!這小崽子今兒不是第一回來偷饅頭了,前兩日我在店里忙著招呼客人,只瞧見他在攤子前賊頭賊腦地轉悠,後來饅頭就少了。今兒鋪子里的客人少,清清楚楚看見他伸爪子去拿饅頭。你們說饅頭便宜,倒是替他把錢給了啊!給了錢,我就放過他。」
圍觀群眾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就是無人掏錢。
婦人見此情形,鄙夷地冷哼一聲,繼續去月兌男童的衣裳。
「我替他給。」榴花看不下去了,上前去阻止婦人。
所有的目光霎時全聚在她身上,就連男童也停止了掙扎,淚眼朦朧地看著榴花。
「你給是吧?」婦人冷冷望了榴花半響,松開男童伸出手來,「小崽子前兩天從我這拿走兩個包子,三個饅頭,一共七文錢。」
「好。」榴花面色平靜地解下荷包,從里數出十文錢給婦人,又道︰「你再拿三個饅頭給他。」
男童呆住,睜大眼楮不敢置信地望著榴花。
婦人接過錢,上下打量榴花一眼,嗤道︰「自己也不過是個窮人家的女兒,偏要打腫臉裝大小姐。」
榴花笑笑,也不去跟婦人爭辯,而是蹲,掏出手絹給男童拭淚,柔聲道︰「姐姐相信你不是偷兒,你一定是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困難對不對?告訴姐姐好不好,姐姐想法子幫你。」
男童盯著榴花看了一會,點了點頭。
開食肆的婦人包了三個饅頭塞到榴花手中,開始趕人︰「你要裝好人到一邊裝去,別在我鋪子門口擋住我做生意。」
榴花瞧也不瞧婦人,起身牽著男童的手,在眾多異樣的目光中走向街對面去了。
金寶撓撓頭,也跟了過去。
圍觀的人見無熱鬧可瞧了,立時散去。
街上人來人往,無人注意街邊的三人。
男童告訴榴花,他生下來就沒見過爹,從小是娘一個人把他養大的。
前幾天他娘病得厲害,干不了活,家里的米也吃光了,他餓娘也餓,去討吃的也討不到,實在沒辦法,才去包子攤拿的。等娘好起來,賺了錢就送去。
榴花听男童說完,問道︰「你娘看過大夫嗎?大夫說你娘得的是什麼病?」
男孩搖頭,答道︰「娘平時靠幫鄰里洗衣裳,縫縫補補賺錢,只夠吃飯的,家里沒有銀子去瞧大夫。」
榴花听了,果斷地道︰「走,帶哥哥姐姐去家瞧瞧你娘。」
男童閃著眼楮,天真地問榴花︰「姐姐,你不怕我是騙子嗎?」
榴花笑,捏了捏男童的臉道︰「你能騙我什麼?就這幾個饅頭嗎?如果真遇到連饅頭也需要騙的人,那麼被騙騙也沒什麼關系。」
男童也笑了,絮絮叨叨的說道︰「姐姐你真好,我這幾天到處討吃的,可是沒有一個人肯給我,說我太干淨,不像叫花子。可我娘從小就告訴我,穿得破沒關系,但是一定要愛干淨。如果不愛干淨,就容易得病,得了病沒錢去看大夫,就會」
說到這里,男童突然不說了。
榴花看向他,卻見男孩眼眶里又盈滿了淚水。
榴花和金寶互望一眼,男童「哇」地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道︰「姐姐,我娘沒錢去看大夫,很快就會離開我了對不對,我就要成沒娘的孩子了,嗚嗚」
男童哭得傷心,榴花和金寶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