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海底漩渦下,渾濁的水泡密密麻麻的往上翻涌,魚蝦逆流而上,化形沒有化形的都攜著身上微弱的力量,勢要沖破那界限,到達一旁的海域。
金鱗化作龍,是上古時期的一條金鯉魚,修煉幾載,還未成人形,就一舉沖破了界限,魚鱗化為龍鱗,魚鰭化為龍爪,那一日,整個四海都金碧輝煌,被神光籠罩。
自此這海界兩旁,就涌現了無數躍躍欲試的魚類,他們都在賭,賭自己是不是下一個金鱗。
可終其一生,也沒能跳的出這個枷鎖,反而一輩子都在為了這個虛幻的夢,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做好,只想著沖沖沖,每日最大的事情,就是游到海界,順著日近西山時的逆流,企圖穿越這道溝壑。
嘉木茶茶望著那些魚,他們的魚鱗都被如刀的水流割的四處都是,魚皮也破爛開來,殷紅的鮮血在附近蔓延,導致水中總飄散著血腥之氣。
值得嗎?
她想去問問他們,可卻又怕讓他們失去唯一奮斗的目標。
雖然他們是不可能穿過這里的,也不會像她這麼幸運,得到太子的令牌,可他們如此的執著,不是也在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嗎?
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默默游到他們身邊,看著一個個被水流擠壓的爆出的眼楮,不忍直視。
撇開頭,透過那源源不斷涌上的魚類,能看到一片礁石做的房屋。
那里,就是鮫人族了吧?
沒有過多留戀,他們在這里努力,她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走,即使想幫,也無能為力。
只能祝他們心願達成。
奇形怪狀的礁石組成一座座高大的石屋,看起來很堅固,沒有水晶宮的光澤,也不曾像碧璽宮通透。
到達海底,離開水沫區域,就能隱約看得見人身魚尾的幾個鮫人,在礁石間來回穿梭。
都是男子,他們身材壯碩,有八塊月復肌,幾乎都袒露在外面,只是胸前兩點用貝殼遮住,下半身是長長的魚身,每個人還不一樣顏色,眼前幾人,就有綠紅藍紫黑五種。
都是漸變之色,魚尾處顏色最深。
他們頭發很長,幾乎齊腰,如海草般披散在身後,沒有任何裝飾。
臉上沒有表情,黝黑的皮膚顯得他們憨厚忠實。
鮫人會人類的語言,而海族大多說的是自己的文字,被稱之為水符。
因鮫人族很少出現化形的異類妖精,所以嘉木茶茶的出現,很是扎眼。
眾多魚尾中,就她長了條腿。
那些鮫人看到她,紛紛圍了過來,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她縴細的腿。
鮫人即使封神,也不可能擺月兌下半身的魚尾,因此在這個族里,要是誰能有腿,恐怕會被當作首領供起來,物以稀為貴,別人都沒有的你有了,你自然是不同的。
他們自然不是拿嘉木茶茶當首領看待。
嘉木茶茶從他們直勾勾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殺意。
她渾身一震,想要後退回去,卻發現身後不知何時也多了個鮫人。
她被包圍了。
「你們……要干嘛?」
嘉木茶茶警惕的看著身邊這幾個男鮫人,只見他們互相對視一眼,在嘉木茶茶身後的鮫人手一抬,劈在嘉木茶茶的脖領之上。
嘉木茶茶還沒來得及呼救,就暈了過去。
幾個人抬著嘉木茶茶,往礁石屋走去。
「這次可立了大功了。」
紫尾鮫人還未到目的地,就興奮的道。
「是啊,只要把這女人獻給皇妃,那鮫皇肯定會重重賞賜我們,這鮫皇可是最寵鮫皇妃了。」
黑尾鮫人也跟著補充道。
「不過先別高興太早,早已她的腿不是鮫皇妃喜歡的,豈不是白忙一場?」
紅尾鮫人比較謹慎,他沒有為即將得到的賞賜開心,而是理智的分析這件事能不能討得好處。
他這話一出,其他幾人也低落起來,他們步速加快,很快來到一個看起來比其他房屋都大的房子前。
紅尾鮫人上前敲門,開門的是鮫皇妃的貼身鮫人漪瀾。
她是藍尾。
如水的尾巴隨著她的動作搖擺著,看的幾個男鮫人心生漣漪。
要是能給他們當老婆就好了。
漪瀾看透了他們的心思,臉上的笑容逐漸退卻。
「什麼事兒?」
她倚靠在門邊,懶懶道,眼皮子也不抬,好似多看他們一眼都很累。
美人在前,即使是這般敷衍的態度,也讓幾個男鮫人殷勤萬分。
黑尾轉了轉眼珠,擠開紫尾,上前去邀功。
「漪瀾,你看這是什麼?」
他側過身,將身後用手抬著的人露出來,漪瀾好奇望去,懶眸忽然瞪大,幾步上前,仔細端詳著昏迷少女的臉。
膚如凝脂,肌似白雪,真是不可多得美人,視線再往下移去,一雙腿更是筆直如筷,縴瘦修長,肌肉勻稱。
這腿,皇妃會喜歡的。
漪瀾如獲至寶,喜笑顏開的望著黑尾,眉間嬌女敕的笑,看的黑尾口水直流,也跟著笑起來。
笑的像個傻子。
哎嘿嘿……
漪瀾被他這傻乎乎的笑逗得更是歡快,大手一抬,命他們把人送進屋里。
鮫皇妃水夢嬋正在榻上歇息,她有一條彩色的魚尾,世間可見顏色,皆能從她尾巴上找到。
上半身穿著件霾灰色對襟長衫,順滑墜下的袖邊縫著條金色花邊,胸口半露,只見得淺淺溝壑,修長的脖頸處戴著條碎貝項鏈,中間穿插著粉色的珍珠。
一頭波浪長發隱隱發藍,自發到額間戴著條藍色菱形水晶石,襯得肌膚明亮白皙,一雙蔚藍色深邃大眼溫柔含情,只看一眼就不敢多視,生怕將那純淨的藍色玷污。
她正欲閉眼,卻听到腳步聲,又睜開了眼楮。
敲門聲很快響起。
「進。」
她輕啟唇道。
門嘎吱一聲被推開,漪瀾帶著幾個鮫人走了進來。
起初水夢嬋並沒有瞧見被眾人層層圍住的嘉木茶茶,歇息被打擾,臉上掛著不悅。
可當漪瀾側了側身,露出那雙白皙細腿時,她蹭的一下就起了身,示意眾人退散。
黑尾幾人將嘉木茶茶放在地上,退後一步。
水夢嬋走到嘉木茶茶身邊,手指向那條腿伸去,嘉木茶茶早已清醒,只是等待時機,就在那手快要踫到她腿的一剎那,她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撞開黑尾沖了出去。
身後傳來水夢嬋撕心裂肺的吼叫。
「給我把她抓回來!」
嘉木茶茶拼了命的跑,在這一刻她覺得腿是個好東西!
轉頭看到被遠遠拋在身後的鮫人,她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奈何礁石區只適合鮫人生存,因為遍地都是石頭,而魚尾則不會被絆倒。
腿不一樣。
撲通一聲,嘉木茶茶的笑還沒咧開,就一口磕在地上,吃了一嘴新鮮的海土,一瞬間膝蓋撞上石頭,因為在笑,露出的大門牙也磕到了細小的石頭。
瞬間她感覺她牙沒了。
一瞬間的僵硬過後,她邊回頭邊起身,扶著膝蓋,一瘸一拐的往前挪,嘴里呸呸的吐著石子。
身後的鮫人逐漸拉進了距離,他們炫耀的大喊︰「看吧,你的腿有什麼用,還是不如我們魚尾!」
「那你們倒是別要啊!」
嘉木茶茶欲哭無淚,她又不稀罕什麼尾巴,她只要腿!
白皙的腿青一塊紫一塊的,一條腿往前挪,另一條在後面拖拽著。
她都趕上海底要飯的了。
眼看身後的鮫人越來越近,嘉木茶茶心一急,又往前沖去,奈何腦子已經回了南海,腿還在被絆的路上。
撲通,嘎達。
兩聲。
一聲是膝蓋撞擊地面,一聲是膝蓋骨錯位扭曲的聲音。
「啊!」
嘉木茶茶跪地長嚎,腿幾乎已經不能動,單膝跪地倒像是在求親,如果忽略掉她臉上猙獰的可以嚇死鬼的表情的話。
如果她有錯,請來罰她,而不是如此針對她的腿。
腿有什麼錯呢?
她怕是腿骨錯位,膝蓋肉紅腫了吧。
幸虧沒有劃破肌膚,不然命也沒了。
她低頭一看,膝蓋上是金色的液體。??
她的血,不是綠色的嗎?!!!
嘉木茶茶滿臉問號,首先想到是不是這地有問題,後來看了發現是她有毛病。
地依舊的黑,跟她牙縫里的土一個顏色。
可是。
她伸出手忍痛模了模那金色的液體,湊到鼻邊問了問,確實是血腥味。
而且血也沒止不住的流,如今的出血量就是正常磕破膝蓋的血量。
她一心糾結自己的血怎麼變成了金色,完全沒有注意身後喘著粗氣追來的鮫人。
他們一看到那白皙的腿上盡是傷痕,比自己受了傷還心疼。
「哎呦,這怎麼青了,嘶,那紫了,呦!還出血了!」
黑尾紅尾紫尾一唱一和一人一句,在嘉木茶茶身後大驚小怪的叫喊。
「不是,該叫的不是我嗎?」
嘉木茶茶指指自己,提醒他們腿還在她身上,別那麼光明正大的行嗎?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黑尾嘿嘿一笑,搓搓手。
「這回你該老老實實的接受換身了吧。」
「換身?」
「就是把你的腿砍下來,用特殊的法術換置到皇妃身上,到時候美麗的皇妃就會有天下最美的腿,她一定更加美麗動人嘿嘿嘿。」
黑尾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
「不是,那我呢?」
嘉木茶茶听了半天也沒有對她的處置,她不是人了唄,不受重視了唄,工具人用完就扔唄?
「你啊。」
黑尾結束臆想,瞥了眼她,「就死了。」
「死了。」
嘉木茶茶重復著這兩個字,點了點頭,似乎魔怔了。
就在黑尾趁機想要取腿時,她忽然大喊一聲︰「等下!」
嚇得他縮回手。
疑惑的看著嘉木茶茶。
「你看看這個。」
嘉木茶茶忽然溫柔起來,唇角還帶著笑,伸出兩只握拳的手。
「這里頭有個好東西,你猜猜在哪個手,猜對了我就告訴你。」
黑尾瞬間被吸引住,視線落在兩個近乎無差別的拳頭上,他看了半天,猶豫不決,于是轉頭看紫尾的意見。
紫尾直接上手,扒拉著嘉木茶茶的手縫,企圖從中看出點什麼,奈何她握的很緊,沒有得逞。
「我來!」
干脆的紅尾受不了他們磨磨唧唧的模樣,干脆舉手表示自己來。
「你先說猜錯了怎麼辦。」
他謹慎問道。
「猜錯了請你吃好吃的。」
嘉木茶茶眸子真誠,看的紅尾信了她。
「好,我要開始了!」
他摩拳擦掌,深吸口氣,敦厚的嘴唇長成圓形,眉弓夸張的上挑。
大有一副干大事的架勢。
一邊的黑尾紫尾也跟著緊張。
他手一指,指向嘉木茶茶的右手,就在她以為他選定差點松手時,卻看他手一轉,在她兩拳之間來回點。
「小公雞點到誰我就選誰!」
十個字,來回跳了五下,最終落在左手,「好!就它了!」紅尾把握十足。
嘉木茶茶神秘壞笑,眸子暗示紅尾,「想好了?」
「這……」
听她這麼一講,紅尾又猶豫了,莫非是右手?
但是萬一這女人有詐,故意誤導自己呢?
想要選左手,可嘉木茶茶的樣子又讓紅尾覺得不妙,他整個人抓心撓肝的,恨不得把那兩只手都掰開。
就在這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嘉木茶茶的右手緊了緊,紅尾敏銳的捕捉到,她肯定是握的手累了!
就是這只手,這個女人果然在誤導他!
他二話不說掰開右手,卻心涼了半截,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心瞬間掉到地底下,還被埋起來,踩了幾腳。
「哈哈哈我就知道不是這個,我故意選錯的,我想等好吃的呢。」
紅尾尷尬的笑了笑,裝作毫不在乎的模樣,一旁的黑尾紫尾對視一眼,嘆了口氣。
他還是這麼愛面子。
「那,請你吃好吃的。」
嘉木茶茶故意賣了個關子,揮揮手,讓紅尾湊近,紅尾好奇湊過來,卻迎面看到一個白皙拳頭揮來。
砰!
「請你吃一拳。」
紅尾被揍,渾身魚鱗豎起,正要反擊,卻被一道紫光晃了眼。
他定楮一看,那白皙的手中,捏著塊精致的玉牌。
看到那玉牌的紋路,他猛的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