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袁鹿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她靜等了片刻,突而听到門外腳步聲,有點亂。
緊跟著,她就听到房東爺爺的聲音,中氣十足的質問︰「你們是誰?」
「老頭別多管閑事,你睡你的覺,我找我的人。」
老爺子倒是半點不懼,隔著門,袁鹿都能感受到老爺子的氣場,「這是我的地方,你們要找人,也得先問問我。」
老爺子這會站到了袁鹿家門口,廊燈是一直亮著的,暖黃色的燈,有點幽暗。
「我親眼看著他跑進來的,他一定在這棟樓里,我也不想影響別人,但我也是有任務在身,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放心,我們也有道義,不會傷害無辜的人。老爺子,你趕緊回去,別妨礙我們了。一會磕著踫著,我們可不負責。」
「我管你們要做什麼,在這棟樓里撒野就不行。既然你們說人在樓里,那他總有出去的時候,你們就去外頭等著。哪有上來挨個敲門,騷擾人的?現在可不比當年,外頭攝像頭多,你們犯法,是逃不掉的。」
袁鹿這會從地上爬起來,想去開門。
然而,她還未走到門邊,腳踝被人扣住,緊跟著一條結實的臂膀將她牢牢纏住,帶著煙味的大掌捂住了她的嘴。
袁鹿拼命掙扎,混亂中,她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落在她脖頸處,一下滑落進衣領里。
耳邊是他略微粗重的呼吸聲,他壓著嗓子,沉聲道︰「別動。」
袁鹿能听他的就有鬼了,她不停息的掙扎,上了發條一樣。
但,男女間的力氣還是懸殊,即便江韌這會受了傷,袁鹿照舊不是他的對手,被他牢牢的摁在地上,動彈不得,也叫不出聲。
外面的對峙進行了幾分鐘,那些人被老爺子趕了出去。
沒一會,周遭就徹底的安靜下來,兩人的呼吸聲交織在一塊。
江韌等了好一會,也不敢把手從她嘴上拿下來,生怕她會喊。
「你別叫。」
袁鹿沒反應。
江韌慢慢的松開了手,坐到的旁邊。
袁鹿躺在地上,睜大眼楮,窗簾厚重,屋內很黑,只門縫里透進來的一點點光,讓她稍微能看到一點。她大口喘氣,口腔內全是咸澀的味道。
這時,江韌拿出手機,熒光照著他的臉。
有些嚇人,滿臉的血,她甚至可以看到有血沿著他的眼楮,粘住他的睫毛,而後輕輕低落下來,砸在地板上。
怪不得剛才她總覺得有股血腥味,不時的傳到嘴里來。
她微的愣了一下,並不想鬧出人命。
就算要鬧,也不能在她家里。
江韌倒是沒有說話,他眼楮緊盯著手機,撥了個號碼。
過了會,語氣沉沉的,「我有點麻煩,你得過來幫我一下。」
隨即,他報了地址,而後扶著地板站起來,起身時,身形略微晃了一下,差一點又摔回去。但到底還是站穩了,他對這里的格局不熟,借著燈先環視了一圈,而後找到窗戶,走到窗戶邊上,別開一點窗簾,往外看了看。
那幫人還在,其中一個朝著上面看過來,他立刻松開手,窗簾落下,將這點縫隙蓋住。
下一秒,屋內燈光亮起。
雙目適應了黑暗,光線突然而來,格外刺眼。江韌閉了閉眼,隨即回頭,就看到袁鹿已經打開門,站在門邊,她的臉上沾染了他的血跡,剛才的糾纏,讓她整個人都是亂糟糟的。臉上的血跡,顯得她臉色更加蒼白。
她身上穿著真絲睡衣,扣子在掙扎的時候崩掉了兩顆,領口開到了胸口的位置,春光隱現。
他知道,她這會沒帶文胸,但依然挺翹。
「可以借用一下衛生間麼?」他沒動,抬手擦了一下落到眼楮里的血,頭有點暈乎乎的。
袁鹿斜了他一眼,「不可以。」
「給條毛巾總可以吧?」
袁鹿暗自吸口氣,側頭看向他,目光冷冷的,「你說呢?」
江韌與她對視片刻,剛走了一步,人就倒了下去。
他傷得不輕,剛才又被她偷襲,他沒有防備,那煙灰缸就生生砸在他頭上,那是真的狠。他差點以為自己要死在這里。
不,說不定還真要死在這。
他一倒,袁鹿被嚇到了。
她頓了幾秒,轉身走進房間,拿了手機,準備報警,讓巡捕來處理。
然而,她才拿到手機,江韌就跟到她房間孟闊,靠著門框,說︰「不要報警,稍後會有人來接我,我只待一會,很快就會離開。」
袁鹿挑了下眉,110已經輸入,就差撥通了。
她放下手機,轉頭看向他。
朝著他笑了一下,說︰「你先去外面坐著吧,我找找藥箱,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她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江韌有點沒反應過來,不過他這會也想不到太多,腦殼的疼痛分散了他太多的注意力。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來。
袁鹿找了一圈,就找到了一瓶碘酒。
一桌子都是沾著血的紙巾。
袁鹿把碘酒放在桌上,在另一側坐下來,「你的人什麼時候過來?」
他這會臉色已經有點難看,唇色都發白了。
「很快。」他垂著眼,說話的氣息都有些弱。
袁鹿︰「那些人是誰?為什麼打你?」
他抬了下眼,對上她平淡無波的眸子,「好久不見。」
牛頭不對馬嘴。
袁鹿笑了笑,沒說什麼,只在心里道,你一定會後悔遇見我。
袁鹿走到窗戶邊上,朝外看了一眼,那些人還在,並朝著這個方向看。
這時,房東爺爺出現,走到那些人跟前,往里指了指。隨即,跟著進來兩個人。
袁鹿回過頭,江韌這會趴在桌子上,沒什麼動靜。
她靠著窗站著,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眼里有一團火,越燒越旺。
很快,外面就響起了腳步聲。
袁鹿走過去開門,秦爺爺站在門口,袁鹿側開身,看向跟在後面的男人,說︰「我不想惹麻煩,快點把人弄走。」
「放心。」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去。
江韌還有點知覺,兩人走近時,他蹭一下坐了起來,眼里含著戾氣,整個人處于戒備狀態。
袁鹿退到門外,與秦爺爺一塊站在邊上,雙手抱臂,左手緊緊掐住右手臂彎,一顆心提著,緊緊的盯著里面的情況。
沒一會的功夫,江韌就從里面出來,他走在前面,行至門口時,腳步停了停,朝著袁鹿看了一眼。
她往後退了退,神情冷淡。
這人剛走到樓梯口,就突然滾了下去,誰也沒踫。
那兩混混也驚了一下,江韌如一條死狗,躺在平地上,無知無覺。
兩混混互相看了一眼,快速下樓,把人扒拉過來,掃了一眼後,發現他頭上的傷,這之前可沒有。其中一個男人看向袁鹿,「這是你干的吧?」
袁鹿居高臨下的瞧著他們,說︰「快走。」
他們並不是要鬧出人命,本來就只是要教訓他一頓而已,現在這人看著像是只剩下一口氣,他們可不想背鍋。
男人探了一下鼻息,而後二話不說,拉著人就走了。
他們的反應極快,跑的也很溜。
袁鹿一下沒反應過來,沒想到他們那麼慫。
秦爺爺扶著扶手下樓,看了一眼後,面容嚴肅,道︰「快打120。」
袁鹿依言,去拿手機,打了120。
袁鹿換了身衣服回來,讓秦爺爺去休息,自己守在旁邊等著。
秦爺爺說︰「這人,你是不是認識的?」
「認識,是個賤人。」不等秦爺爺多說,袁鹿拍拍他,說︰「今天麻煩您了,您趕緊回去休息,這里交給我,我會處理好的。」
「我去穿個衣服,還是跟你一塊去吧。」
「真不用,這點小事兒,我還是能處理的。」
袁鹿把他送回屋里,「放心放心。」
秦爺爺猶猶豫豫的關上了門。
袁鹿回到四樓和五樓之間的平層,坐在台階上,一邊玩手機,一邊等救護車。
她玩了一會,想到江韌之前有聯系人過來接他,余光瞥見他掉在外面的手機,想了一下,起身往下走了一步,將手機撈過來。
正好手機震動,跳出來一條微信。
現在的手機可以指紋解鎖,袁鹿拽起他的手,一根根的試過去,輕輕松松解開了鎖。
她直接打開微信,那條信息明顯是女人發的。
她點開,簡單掃了一眼內容。
不知道是炮友還是女友,反正關系很曖昧。
對不起,是我的喜歡連累了你,以後我不會再見你了。
看起來很傷感的距離,仿佛是被迫分開。
退出對話框,袁鹿又看了看其他,沒找到他嘴里所說的那個會來接他的人。
救護車到,醫務人員先給做了急救,了解了一下情況。
傷了頭,又昏迷,可大可小。
袁鹿跟著救護車到醫院,人直接進了急救室,沒一會後,又拉出來去照了CT。
袁鹿幫忙掛了號,然後給顏嫚打了個電話。
江韌做完CT,顏嫚就到了。
她來的很快,出現時,一臉的焦急。
「什麼情況?」
袁鹿沒說自己砸了他的腦袋,把罪名推到了那些混混身上,「不知道什麼情況,他夜闖我家,像是在躲什麼人。至于他為什麼會夜闖我家,這個你等他醒了以後自己問他,才能知道。」
「你來了,那我就先走了。」她把江韌的手機遞給他。
顏嫚接過。
袁鹿自顧自的走了,她站了一會,才稍稍回過神。
袁鹿不知道,她知道為什麼。
這些日子,江韌有好幾次偷偷跟著袁鹿。
經過詳細檢查,沒什麼大礙,只是輕微腦震蕩,頭皮縫了兩針,算是萬幸。從樓梯上摔上來,肋骨,手腕輕微骨折,還算幸運,腦袋脊椎沒有受到重傷。
江韌很快就清醒過來,睜眼就覺得暈,閉著眼也暈,還有一點想吐。
顏嫚守在床邊,眼里是掩不住的焦慮,見他醒來,便起身去倒了杯溫水,「怎麼樣?有沒有頭暈想吐?醫生說會有輕微腦震蕩,好端端的你怎麼跑袁鹿家去了?」
她原想克制,卻還是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嘮叨。
「六年前的事兒,你是忘了還是怎麼著?你現在跑到她跟前去,擺明了是要被打的。」
江韌閉著眼,顏嫚將吸管遞到他嘴邊,他吸了一口,哼笑了一聲,想到她拿煙灰缸砸他時的毫不留情,想到她開門把那群人叫回來抓他時的冷漠無情,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說︰「確實狠了。」
顏嫚︰「能避就避了吧,雖然在同一棟大廈上班,但要是有意想要避開,還是避得開的。當初你傷她那麼深,如今兩不相見,是最好的結果。你又何必還要去糾纏,你也不喜歡她,不是麼?」
江韌眉頭微的蹙了蹙,說︰「這里不用你照顧,你回去吧。」
他語氣里透出來的厭惡,藏都藏不住。
這幾年,顏嫚一直在他身邊,不但工作上幫他,是他的左右手,連生活上,她也是無處不在。
不應酬的時候,她會去他家里做飯,做一些營養餐,讓他養養胃。去年年初的時候,他喝了一頓酒,喝到了胃出血。
那以後,她就很注重他平日里的飲食。
出去應酬的時候,她會多叫兩個人幫忙分擔。
她的關心程度,已經超過了同事,超過了表姐弟之間的感情。她越管越多,不管是公司,還是他的私人生活。
這讓江韌厭煩,顏嫚也能感覺到他的這種情緒。
「我不說了,還不行麼?身邊沒個人照顧,怎麼行。」
「叫個看護就行。」
顏嫚沒理會他這話,岔開了話題,問︰「袁鹿說有混混打你,是怎麼回事兒?不報警麼?」
「我要休息,有什麼事兒稍後再說。汪總那邊,你不要再插手,單子沒了就沒了。總不能一直指著他活。」
顏嫚心里有疑慮,之前汪總跟他們關系很好,有什麼好事兒都想著江韌,這突然之間的轉變,肯定是有什麼問題。可最重要的是,他們公司逐步上升,是多虧了汪總。
與他搭上線以後,他給了不少資源,大筆訂單都是他介紹過來的。
這要是關系交惡,就不單單只是少了汪總一個人的單子。
顏嫚很想問,但最終還是忍住,放下水杯,說︰「你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幾天,公司里的事兒你不用掛心,有我在。」
江韌沒應聲。
這一晚,顏嫚守了他一夜。
……
袁鹿第二天正常上班。
電梯門開,她就看到顏嫚站在前台,穿著職裝,手里拿著公文包,很有職業女性的風範。
前台小姑娘看到她,說︰「袁姐,這位顏小姐找你。」
袁鹿禮貌的回了個笑,「我先去打卡。」
她打完卡,領著顏嫚進了會客室。
兩人坐下,袁鹿就一直低頭看手機,廣告拍攝要一個男模。
她手頭有兩個模特經紀人,掃了一眼他們的朋友圈,相中了一個,照片發過去,詢問了一下檔期。
顏嫚一直看著她,沒有開口說話。
等袁鹿發完微信,她把手機放下,抬頭對上她的目光,露出標準的笑容,「請問你找我什麼事兒?是聊廣告合作方面,還是私人的事兒?如果是私人的事兒,我覺得現在這個時間點並不合適。」
「再有,我覺得我們之間也沒什麼私事可言。」
顏嫚笑了笑,看了看手表,「現在距離上班時間點還有五分鐘,我只佔用你兩分鐘就夠了。」
袁鹿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起來看,敷衍道︰「你說吧,我听著。」
顏嫚說︰「我是代替江韌過來跟你道歉的。」
袁鹿手指不停,處理著工作的事兒,顏嫚的話,她也听在耳里,嘴角輕輕揚了揚,覺得有點好笑,「不必了。第一,你沒辦法代表他。第二,我也不需要他道歉。」
「我覺得流星花園最好的一句台詞就是,道歉有用的話要巡捕干嘛?」
她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冽,透著戾氣。眨眼間,又一臉笑意,說︰「開玩笑。不好意思,我有事兒要忙,兩分鐘也到了,需要我送你出去麼?」
「不用了。」顏嫚勉強的扯了下嘴角。
不等她起身,袁鹿先離開了會客室。
顏嫚提著包,離開前,看了她一眼,心里生出幾分憂慮。
……
下午,袁鹿帶著程江笠去找拍攝場地。
幸好程江笠有車,相對來說方便不少。
一整個下午,兩人都在外面,路過第三醫院的時候,袁鹿叫停。
「你在這里等我會,我進去一趟很快出來。」
「我開進去吧。」
「等會,我去買個花先。」
正好這邊有個花店,袁鹿下車買了一捧白色的菊花,重新上車。
程江笠笑道︰「姐姐,這菊花開的真不錯。」
「好看麼?」袁鹿真誠發問。
程江笠看她一眼,點頭,「好看。」
車子在急癥室門口停下,袁鹿抱著花下車,程江笠去找車位。
袁鹿詢問了一下醫生,打听到了江韌的病房號,他還沒出院。
人就住在急癥病房,情況穩定,沒大礙。
袁鹿到病房門口的時候,透過門上的小窗戶,看到里面有人,是個女人。
她站了片刻,敲了敲門,緊接著推門進去。
坐在床邊的女人回頭,四目相對。
原來是老朋友,景菲。
她的模樣說變化,是沒有太大的變化,但要說沒有變化,又覺得變化很大。
五官似是越發的精致,仿佛精心雕琢過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