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購的供應商會議進展順利。
除了闡述自家的品牌合作計劃、聊一聊零售業存在的貨款周期問題，方卓也不吝分享了自己關于國內電子商務的看法。
會議廳里各個品牌來的人比較混亂，有高層和中層，也有一線業務人員，因為易購和國美競爭的八卦性，現場時不時是有一些嗡嗡嗡的低聲討論。
然而，當台上的方總開始聊他對電子商務的展望, 那種仿佛背景音般的「嗡嗡嗡」聲忽然一下子都消失不見，現場猛然安靜下來。
這是什麼人在聊什麼事？
這是一位給全行業公開信「互聯網的春天來了」而激勵眾多從業者的BOSS級人物在聊他所擅長行業的前景發展。
而今天，他聊到電子商務的熱情洋溢幾乎是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互聯網必將以一種大家都難以預料的深刻來改變社會生活。」
「電子商務是重中之重，是發展中的發展。」
「如果讓我來定義，我願意把未來十年稱之為電子商務的黃金十年。」
「在座的各位，不管你們願不願意和易購合作，我認為你們都有必要認真思考你們的品牌要如何對待互聯網, 如何對待電子商務。」
「錯過了這次電子商務, 十年後再回首，相信我，你會遺憾錯過了一個時代。」
從方卓口中說出來的話格外嚴肅，格外堅定，再加上他的身份地位，無疑更是放大了對大家的影響。
晚上七點鐘，這場供應商會議結束，還有不少人在思索方總這種預測的公正程度，也有不少人羞澀的想上前合照留念。
方卓來者不拒。
甚至合影過後還很隨意的繼續聊零售業的貨款周期問題。
相較于會議上的發言，大家這個時候就實在多了。
「要不是國美佔的市場份額多，誰願意去啊，它自己吃肉，我們喝湯就算了, 這湯水還越來越少。」
「這兩年算下來，我們品牌的利潤和原來沒接入國美時竟然差不多。」
「但也很無奈啊，現在被綁在國美這，斷開就更不賺了。」
「格力還是很有魄力的。」
一位洗衣機供應商大倒苦水，引來方總的頻頻點頭。
他給方總發煙，注意到方總旁邊有位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也遞了一顆華子。
方卓嘆息著說道︰「是啊，不容易。」
「國美做事越來越不地道，其實，簡單的很。」另一位供應商說道，「它的渠道幫我們賣貨，該拿的利潤就留下，該給我們的就給我們，咱不說錢貨兩清，別往後拖啊，他們家大業大，我們只能咬牙挨著。」
方卓贊賞的點點頭︰「這話說得好，這事不復雜，該賣東西賣東西，該給錢給錢，沒那麼多理由。」
「店大欺客唄。」TCL的孫曉鵬湊過來評了一句。
「我爭取把易購做起來，不說一定多好多好，最起碼讓大家多一個選擇。」方卓笑道，「來來來，合個影，該去東邊吃飯的吃飯，被拖款拖的沒心情吃飯的也可以凌晨一個人去吃夜宵。」
方總的嘴有點碎，但對拉近距離還挺有效果。
一小部分供應商和方總一起合了影，之前在旁邊聆听的中年男人則悄悄走出鏡頭之外。
七點結束，一直聊到九點鐘，方卓已經舌干口燥才算完成今日份工作。
「趙司，你瞧瞧，你听听，這群眾的呼聲，這是不健康的行業問題。」
時間已晚，但飯還得吃，也就趁著這機會，方卓和領導單獨交流情況。
趙亞江是曾經打過交道的副司，這一趟算是調研。
但他心里清楚方總想干什麼。
方卓見趙司不開口，繼續說道︰「我不是說針對國美，這確實是個行業問題，什麼蘇寧、五星，都有，但國美這方面比較突出，我也就只能大義滅親了。」
趙亞江都笑了。
「你這是大義滅親呢？」
後半句的「假公濟私」沒有說出口……
方卓點點頭，說道︰「是啊，我不能因為易購在和國美競爭，我就不敢擔別人指責我假公濟私的罵名而對行業情況視而不見吧？」
趙亞江也點頭，似罵似夸︰「是，方總，你是這樣的人。」
既然這麼聊了，也就更直接點。
他繼續說道︰「情況我是看到了一些，但你們這些供應商也沒個什麼正式的說明，短期內肯定不會有什麼動靜。」
「趙司果然慧眼如炬，國美都勢大到大家不敢正式的反對它了。」方卓稱贊道。
趙亞江︰「……」
也行，這樣做閱讀理解也行。
「趙司，我是這麼想，行業問題普遍存在，那沒有來自行政的干預肯定就一直存在下去，這是不對的。」方卓侃侃而談，「還有，連行業老大都這麼做，這讓我們後來者怎麼辦？」
「我們易購拖延付款周期吧，良心上過意不去。」
「我們不拖延吧，資金使用上拼不過國美。」
「這也就是易購，也就是我，換了其它家，不是易購，是好購、快購什麼的，他們找誰說理去？」
「他們能找到慧眼如炬的領導嗎？他們能有錢硬撐著扛嗎？」
趙亞江點了下頭，又忍不住吐槽道︰「方總，說事就說事，內地首富。」
「黃總排第二，也沒耽誤他拖延人家的貨款啊。」方卓攤手。
「行了，情況該了解的都了解了。」趙亞江只這麼說。
方卓喝了一口湯︰「好，趙司，我們易購還有點錢，爭取不死掉。」
趙亞江嘆道︰「方總，你就別哭慘了，什麼事都得有個流程。」
就說到這，絕對不往下說了！
「趙司，我有耐心。」方卓煞有介事，「趙司，以湯代酒，我敬您。」
「慘到不能喝酒了是吧。」趙亞江搖搖頭，還是喝了一口湯。
不管怎麼樣，行業中確實存在一些需要解決的問題。
看起來也比較明顯，甚至都不需要多探討對錯。
現在只有一個事需要參照。
「方總，你口口聲聲的指責國美，那你們易購是打算怎麼做？」趙亞江問道。
「其實，我關注到行業問題不僅僅因為易購，也因為我自己同時是個供應商的角色，像我們易科在海外產品的渠道回款周期，比如克羅格和沃爾瑪，一般是兩周時間。」方卓認真的答道，「考慮電商前後的服務時間，這一點還有別于線下的國美它們，所以，易購打算是1-1.5個月。」
趙亞江有些驚訝，他以為最少也是3個月起步。
「一方面是易購體量小，我們當然要把每方面都做到優秀，行業的優秀水平不是行業底線。」方卓解釋道，「另一方面，我認為這是值得企業學習的先進經驗，想做大做強還是需要多看齊的，嗯……」
趙亞江听出來未盡之意，示意方卓說完。
方卓聳聳肩︰「易購也懶得在這種環節賺窮鬼供應商的錢。」
他傲然道︰「我真缺錢自然會有人給。」
趙亞江終于听到了來自首富的氣魄。
好，方總，你終于像個首富了！
……
易購的供應商會議不只一天，但後續兩天是參觀昆山的1號倉庫，繼續講解公司的發展前景和合作政策。
因為是比較流程性的事務，也因為方卓沒有參加，所以，部分供應商便結束了他們的易購之旅。
反正，意思大差不差，就是易購有前景、願意投入、政策比國美好，真正具體到供應商的選擇，得看他們自己的情況而定。
方卓對此有耐心，正如同他對政策和銀行兩個領域的催動一樣，不急切的想著立竿見影。
不管國美最終怎麼樣，易購都必須強大自身，電器零售業務即便有序競爭，也仍舊會有蘇寧、五星自然而然的壓力，這是彼此的利益問題。
七月份的最後一天，方卓規劃了自己下個月的行程安排。
除了2號要見「電視八雄」，八月份的主要工作便是視察易購的各個一級倉儲中心進展，這是B2C供應鏈的重要一環，勢必貫穿易購前後的發展。
不過，這天晚上，情況似乎有點奇怪的變化。
方卓加完班，猶有閑情的在書房教蘇薇書法，手機忽然有電話打進來。
「咦？Pony馬的？」
方卓放下毛筆，拿過手機，有些奇怪，是企鵝掌門人的來電。
他腦海中的念頭飛快轉動，考慮著來電意圖。
是門戶網站的競爭還是博客、空間的競爭？
應該不會是電商，企鵝的拍拍網是做C2C，盯著的是eBay和淘寶。
方卓按了外音。
「喂，方總。」馬華騰的聲音響起，「是我啊。」
「Pony，這麼晚了，什麼事？」方卓瞥了眼時間，晚上十點鐘的電話挺不尋常，他也就單刀直入了。
「沒什麼事，听說方總回國，易購又如火如荼，我想著學習學習電子商務的經驗呢。」馬華騰笑道。
方卓覺得有點古怪，耐著性子，笑道︰「你找我學習經驗？我知道了，行啊，來申城，我親自開車帶你去臨安，找阿里，看看他們都是怎麼做C2C的。」
馬華騰哭笑不得。
「淘寶是真不賴啊，今年這個C2C的市場，是要徹底把eBay打下去了。」方卓感慨道，「不容易，很厲害，真的，我打算近期去臨安拜訪拜訪呢。」
「咱們國內可以攢個電商會議嘛。」馬華騰提議道，「不帶亞馬遜和eBay，國內幾家開始做電子商務的，不管規模大小，都可以一起坐坐。」
方卓覺得這位企鵝掌門人大概就是說這個事，爽快的同意了。
馬華騰又玩笑道︰「就是不知道當當方不方便來，方總，你不會和李總打起來吧。」
「嗨，說這呢，我和慶子私底下關系不錯，你看我說要賣要賣當當股份，到現在也沒賣，我現在還是當當的股東呢。」方卓如此說道，「做市場的一點小事，早就過去了。」
馬華騰立即說道︰「是，方總，我知道你這人向來心胸寬廣，市場競爭的小事，肯定不記掛在心上。」
方卓皺了皺眉。
馬華騰又說道︰「我看易購最近和國美競爭的挺激烈，黃總那人比較有性格，但真說開也沒什麼，方總，下個月你要是有空，我們一起坐坐。」
方卓驚訝。
他立即明白，這才是Pony馬這次電話的目的，而非什麼電商會議。
但緊接著又糊涂了，企鵝掌門人想干什麼？
幫易購去和國美當說客？自己也沒流露過這個意思，沒找他啊。
方卓沉吟一會，婉拒道︰「下個月的安排比較緊張。」
「什麼時間有空都成，咱們過企業的都不容易。」馬華騰笑道，「彼此之間和氣生財，市場競爭，不用見刀見槍的弄出來真火。」
方卓覺得這話就更奇怪了。
他有點模不清這位是什麼立場，模糊的說道︰「競爭確實激烈，忙完這一陣看什麼時候有時間。」
「好的，好的。」馬華騰和和氣氣，「方總，咱們電商多交流，多合作，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企鵝掌門人結束了通話。
方卓放下手機，摩挲著下巴，對蘇薇說道︰「你說這馬華騰什麼意思？念著和我的交情，又認識大黃總，所以，幫易購一個忙？」
蘇薇蹙眉，隱約有個猜測，剛想開口就見方總的電話又響了。
這一次是申新科創的王風益。
方卓自回申城還沒和王風益見過面，有過兩次電話，但也沒參加酒局的興趣。
他再次按下外音。
「王哥，王總，不要告訴我，這麼晚了喊我出去喝酒。」方卓笑道。
王風益響亮的聲音從手機上響起︰「要喝也中午或者晚上啊，不是喝酒，就是听說你要搞黃總，看看怎麼這麼大氣性。」
方卓一怔︰「我要搞黃總？？誰說的？？」
「都這麼說啊。」王風益說道，「說你放出話了，要搞一搞國美的黃總。」
方卓再怔︰「‘都’？」
他語氣變得有點不好︰「我放出話？」
王風益奇怪的問道︰「沒有嗎？易購和國美不是怎麼著呢嗎？」
「謠言，都是謠言，沒有的事，喝酒去吧，別什麼事都瞎信，還專門給我打電話。」方卓不客氣的說道。
王風益有點訕訕和狐疑︰「真的嗎？」
「真的，掛了。」
方卓結束了通話。
他和蘇薇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前面那通馬華騰來電的用意，不是要幫易購說請，是要幫大黃總說請。
企鵝掌門人不知從什麼渠道也听到了謠言！
方卓和蘇薇都皺眉思索。
良久。
蘇薇輕輕搖頭︰「是誰走漏了風聲？」
方卓看著蘇薇，深吸一口氣，惱火的糾正道︰「不是走漏風聲，是誰在中傷我？」
我還沒開始呢！
是誰，是誰，是誰在中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