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總，咱今年要辦年會嗎？」
「不辦，給隔壁也通知一下，不辦。」
「方總，這是iMusic的進度表。」
「嗯，放桌上吧。」
「方總，潘總和戚總到會議室了。」
「好，給他倆倒杯茶，讓等我五分鐘。」
1月7號，方卓坐在金茂23層的總裁辦審視由法務起草的合作合同，時不時回答一些臨近年關的問題。
今年的農歷新年比較早，月底31號正好除夕，下月頭一天是春節。
2002年度的易科和醫科的業績都表現不錯，有著大幅度的躍升，除了公司、獎金、年終獎之外，兩邊都盼望著舉辦一個熱熱鬧鬧的年會。
很多人還想見見越來越火的品牌代言人周杰侖、林俊杰、王力宏，想親耳听到他們的歌聲。
方卓出于安全考慮，否決了這種提議。
至于手上的合同嘛，本來正不知道如何插手漢芯的事，現在被上門打秋風，那就考慮如何利用合法的合同來讓對方付出應有的代價了。
法務按照指示做出的合同並不縝密，甚至頗為寬松，易科集團將會持有新設公司55%的股權，對方持有45%。
只是，這里有個小小的設置即在于，方卓將會讓陳進本人而非他名下的公司來持有股權。
這樣等到事發之後，公司可以很方便的向他個人追責，而不是和另一家公司扯皮。
關系鏈條簡單直接，處理起來干脆利索。
而且，考慮到法律上數額特別巨大的情況，公司後續向陳教授投入的資金將會在100萬左右。
這份資金的屬性不會當作科研資金，只會以某份合同而體現為最終的「用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所完成的「非法佔有」。
方卓今天的任務只有一件事，讓陳教授以個人名義持有股份。
他重新瀏覽了一遍合同，確認無誤後起身走向會議室。
「方總。」
「方總好。」
會議室里有來自易科的兩個人，潘和戚赫。
潘是從IDG華夏跳槽過來又在美國市場歷練過的副總監，戚赫則是易科第一批前往美國市場後因業績而不斷提拔起來的副總監。
方卓對他們兩人印象都很深，小潘就不用說了，小戚呢，他當初在易科國內能選入第一批出國的理由是在校期間利用英語角和學姐學妹把口語練得很出色。
這次易科開拓歐洲市場，他點了這兩個副總監的名。
「坐，坐，客氣啥。」
「你倆認識，但配合應該不多，一個經常在紐約配合虞總負責大體的工作，另一個負責洛杉磯的市場，兩邊離著得有三四千公里。」
方卓說起這個距離，自己也驚了一下，實在夠遠的。
他繼續說道︰「但你們倆都是很有能力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各自的工作都完成的很出色，關于這個歐洲市場呢，你們接下來的彼此配合很關鍵。」
「歐洲是個大市場，是易科和隻果競爭的延伸，我其實對你們的能力沒有疑問，就是有一點想強調一下。」
潘和戚赫听得很認真，從美國到歐洲，這是職位和權利的提升，不能不珍惜。
「一定不能教條主義，你們不能把歐洲視為一個整體，產品策略、宣傳策略不要全都用一套方法。」方卓舉例道，「就好比在丹麥和芬蘭做宣傳。」
「丹麥人特別能吵吵，芬蘭人卻很社恐，你們要是拿同一只廣告投放過去肯定效果各異。」
「因地制宜的公司戰略才是最恰當的，也只有恰當才能獲得更快的發展。」
方卓娓娓道來。
會議室里聊了許久，包括資金、團隊、渠道以及和隻果的競爭關系，這些在歐洲市場都將迎來一個挑戰。
2003年度對于易科來說頗為重要，今年的成績如果出色就將尋求納斯達克的上市機會。
雖然方卓沒有正式公布這個目標，但偶爾的只言片語讓它不是秘密，使得很多人都在期待上市時的股權激勵。
下午三點鐘，兩位副總監離開，他們今年沒法在國內過年，這是易科對隻果競爭的應激反應。
當然，競爭對手也是一樣的，方卓覺著這就是彼此成就吧。
下午三點半，陳進教授準點來訪，進入醫科的總裁辦。
「陳教授一來，我的辦公室真是蓬蓽生輝，歡迎歡迎。」
方卓表示了真誠又熱切的歡迎，親手泡茶，親手倒茶。
陳進這已經是第三次見方卓，人是談不上多熟悉，但這股捧人範他是最喜歡的。
自從進入交大開始立項，不管走到哪，不管見到誰，多數都是這種客客氣氣、親親熱熱的尊敬。
陳進打心眼里喜歡這種飄飄的感覺，他稍微了解過易科的這位總裁，知道野路子學歷天然的就對知識分子有仰望。
「方總太客氣了。」陳進矜持的笑著，「還是得感謝你對咱們半導體事業的支持。」
「也只是盡一些微薄之力，我知道這個還是因為我們產品里有日本買的零件。」方卓坐回自己的位置，抿了一口茶，沒上來就聊公司的事，問起交大的獎學金情況。
陳進聊這個自無障礙，他也覺得易科設立的這個獎學金名字挺有趣。
一番寒暄客套，氣氛漸漸松弛。
「陳教授，這個半導體的知識呢，我不懂，我公司也不是做這個領域。」方卓感覺差不多了，開口聊起正事，「但這個市場應用的前景，我是相信交大的。」
易科的產品總監就是交大講師出身，也因此招聘了不少交大的畢業生，還有願意實習的也基本來者不拒。
陳進知道這些淵源，在半導體獎學金時就知道，所以，他相信這位年輕老板樸素的「相信」。
你已經從交大挖掘到寶藏，公司就此紅紅火火開起來了，憑什麼不繼續相信？
方卓笑著說道︰「當初我找到我們產品總監許柯登許老師，聊這個音樂播放器的事，我說我不懂技術，他當時就問我，你不懂技術來干什麼。」
「我是這樣回答他的——我不懂技術，但我懂人，我一看許老師就是能讓我信任的人。」
易科總裁笑眯眯的說道︰「那時候的感覺就和我現在見陳教授是一樣一樣的。」
陳進哈哈大笑，很享受一位年輕總裁如此拐著彎子的奉承。
野路子學校出來的也不是全無能力，最起碼說話上有兩把刷子。
「陳教授，我知道這個半導體應用到市場可能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咱們先合作成立個公司。」方卓拿過合同，放在茶幾上，「我這邊出資500萬佔股55%，你這邊呢，45%。」
陳進拿過合同，大致翻了翻條款，頗為簡潔，沒有什麼復雜的附加項。
他略一思考，露出一個不滿意的表情。
方卓心中一跳，但隨即听到的話又覺哭笑不得。
「方總，你出錢，我出力，這個公司是一件好事，我認為我們彼此之間都不用在這個關節多糾結，眼下最重要的是完成技術突破。」陳進不緊不慢的說道，「這樣吧，你這邊51%，我49%，後續看技術需要再談具體的安排，怎麼樣？」
方卓面露難色，沉吟不語。
陳進不急，悠哉的喝著茶，他有技術層面上營造的強勢態度。
「陳教授，技術上的事你多負責，未來市場的策略方面，你一定要相信我們。」方卓還是妥協了，「這個比例呢，我原則上同意了，合同你拿回去審閱審閱，看看有哪些細節需要修改。」
陳進微微一笑，重新拿起合同，這次看的時間就稍長。
方卓動手給兩人的茶杯里都添了水，心中在考慮用未來一周的時間落實這個合同問題。
大約十分鐘，陳進把合同往茶幾上一拍，大馬金刀的說道︰「方總相信我，我當然也相信方總，合同今天就簽吧。」
方卓驚了，友善的建議道︰「陳教授，合同上的條款馬虎不得，咱們合作意向在這，你可以拿回去看看再定。」
「哈哈，方總這麼大的公司，合同上還能出什麼問題。」陳進已經大略看完合同，也不覺得年輕總裁有什麼壞心思，完全沒這個理由。
方卓默默點頭，合同確實是正常合同，就是這個看重的簽約主體……這位教授提也不提。
活也太糙了吧？
這讓人的成就感就從哪里來？
但轉念一想，這位能讓人拿芯片去找民工用砂紙打磨標識，確實就是這麼糙的行事作風。
或許，更多的精力放在欺上瞞下這種技能上了？
方卓心中念頭轉得很快，臉上笑容也浮現的很快，說道︰「那，陳教授，我讓人把持股比例改一改，咱今天就簽？」
陳進點頭。
方卓按了內線電話，喊來助理，重新打印合同。
很快，合同打好。
但有點尷尬的是，方卓真的沒想過今天就能簽字，所以他沒帶易科的公章過來。
「陳教授，你先簽這兩份合同，明天我去恆隆那邊蓋公章，新公司成立還需要提供身份證件，我讓助理都給你復印好。」方卓如此說道。
陳進極其痛快，「唰唰唰」的簽下名字。
該簽的名字簽，該給的資料給，該走的流程走。
陳進這一趟就是來落實工作的。
「方總，其實關于技術商業化，我有些考慮。」陳進臨走前拋出一個方向，「我們可以做個人信息終端SOC，這在以後會有很市場。」
方卓的熱情已經稍有冷卻，敷衍著說道︰「技術的事我不懂，陳教授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做一個項目書，我們要進行市場調研，看看前景到底怎麼樣。」
陳進點點頭，這個簡單。
方卓悠悠的呼了一口氣，和陳教授進行離開前的握手︰「陳教授，希望我們的半導體產業能越來越好。」
陳進露出笑容︰「一定，一定。」
海歸教授告辭，今天落實的工作讓他很滿意，明天要做項目申報，後天還要做專利申請，就喜歡這樣干脆的老板。
方卓送教授出門，一直把他送到電梯里才揮手作別。
從今天起，易科和自己都會是完美的受害者，就等著這位的漢芯面世，就等著他的繼續作妖。
……
這天晚上，關于公司設立的兩份合同都加蓋了易科集團的公章，代表著將會按照約定履行設立程序。
方卓對此頗感欣慰。
等他到家，還沒怎麼欣賞合同上的白紙黑字，許久沒有聯系的安良商會李忻悅打了過來。
「方總，為什麼你們基金又提出資金需求？」李忻悅開門見山。
方卓讓紐約負責基金事宜的孔豫對李家表達募資需求，沒想到對方直接打到自己這里來了。
「有些操作需要資金門檻。」方卓簡潔的解釋道，「錢越多，越容易賺錢。」
李忻悅抱怨道︰「隔一段時間就要錢，你們MIGA未免失之正規了。」
「不正規才能賺錢。」方卓答道。
李忻悅信這個，就是不正規才能大賺特賺。
她要的是方卓的態度。
李忻悅又問道︰「方總，有謠言說你和我們的雙花紅棍走得比較近？」
方卓平靜的說道︰「謠言止于智者。」
李忻悅在電話另一端听著這語氣，實在太淡定太坦然，她沒有再多說什麼。
她听到了一些不滿的聲音，但李家在安良會把持已久，飽經風浪，也不覺得會有多大的風波。
兩人結束了通話。
方卓轉臉便把電話打給了銅豌豆，簡述對話內容。
「方先生放心，弟兄們都不太滿意，李家吃得太多，給底下的太少。」範雄的聲音听起來比上次更有自信，「有些弟兄家人的撫恤費都卡著。」
方卓電話里沒有發表意見，李家這就相當于包工頭拖欠農名工工資啊，而且，看起來還有恃無恐。
他不清楚這種幫會轉商會的內部權力構成，但李忻悅顯然沒意識到李家的地位沒有天然性，而是來源于下面。
這通電話也沒聊多久，方卓簡單通知了一下消息，不打算知道內情。
反正，按照銅豌豆透露的意思，李家只是失去它早就想擺月兌的一面而已，現在的動作正是讓它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