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6、
其實剛剛周小昆想了很多事情，不是在權衡利弊，也不是在想關于他對郭老所說的那番話，而是在思考一些道理。
似乎從來都沒有認真思考過「道理」這兩個字，因為這兩個字在很多事情都不用細細琢磨的，畢竟在生活中待人處事中就貫穿著道理。
不過今天周小昆卻是要將道與理分開來思考。
道，本義為道路。
可實際上，卻也是萬物運行的軌跡。
人該怎麼活著是道，該怎麼看待這個世界也是道，人的每一個決定，甚至是小小的念頭，其實都是道。
理，本義是紋理。
而道得理，那便是道得紋理了。
周小昆很認真的想，然後發現自己的道理，也就是道的紋理混亂不堪，甚至是看不出什麼清晰的脈絡來，就像是一團亂麻，線頭太多了很難解開。
但是這似乎並不重要，因為周小昆很明確的知道自己應該堅守一些在紋理之外的道，通俗講便是他的底線。
也許有一天周小昆會因為救下自己人而犧牲一些無辜的外人，雖然會愧疚會譴責自己，但這卻是能夠接受的，畢竟人都有親疏之別，誰也都不是聖人。
可是如果有一天某一個人將一個遠大的前程擺在周小昆面前，想要得到便必須殺掉或者是背叛自己的親朋好友，對此周小昆沒有哪怕一秒鐘時間就能得到答案，就三個字︰滾犢子！
也許別人看來周小昆是在計較利益得失，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在思考而已。
倒是周小昆也很意外已經失傳兩千余年，早已經成了人們忘到腦後的老黃歷玄黃令就在自己師父手里，然後就又這般到了自己手里，得玄黃令者，可號令天下所有醫者！
真的可以嗎？
看著同門眼中的肅穆，再看其他人眼中那震驚都無法掩藏的貪婪，周小昆忽然覺得這玄黃令有點燙手。
除非這玄黃令中有什麼玄機，否則只是兩千余年前軒轅黃帝的一句話而已，在物欲橫流道德淪喪的世界說得通？
「快起來。」
周小昆連忙上前去扶耆老等人，這耆老與小白臉倒是笑著起身了，可是郭小玲這一天經歷的太多了，這時候跪著便當休息了，她是真想再跪會兒，不然這身心疲憊的乏兒是真解不掉了。
「趕緊起來啊，這成啥了。」
周小昆先是收好了玄黃令，可見郭小玲還是不起，他干脆也跪下去了，一邊勸說道︰「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可跟你一起跪了。」
「呦，這是要夫妻對拜了嘛，郭家可真雙喜臨門。」
「剛拿到玄黃令便動了同門女弟子的歪心思，醫道共主果然是好表率！」
眾人開始冷嘲熱諷，這世界從來都不缺少見不得別人好的人，尤其是一群剛剛對郭家與周小昆還針尖對麥芒的人。
龐通更是笑眯眯的說道︰「可不要亂說，這玄黃令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周先生怎麼就成醫道共主了？不過諸位有一言說的倒是不錯，周先生真是個實誠人，一點都不掩飾對門中女弟子的愛慕之心，我輩慚愧啊。」
眾人听了後哄堂大笑，不過听話听音兒，所以大家也都听出了話外之音。
先甭管這玄黃令是不是真的，就說它比珍珠還真，可又能怎麼樣？
你說真就真？
這東西難道還有證據不成，兩千多年前的那個軒轅黃帝用手機自拍了一段遺言嗎？
龐通心中冷笑不已，在與師父華中道對視一眼後，師徒兩個都略微點頭，自然是心生奪去玄黃令的心思，而且還不能直接生搶，要將這玄黃令說成是假的，然後再搶過來，最後再來個洗白，到時候醫道共主會是誰？
反正不是周小昆，也不可能是華中道。
龐通已經叛過師門一次了，還差第二次嗎？
而且以龐通的心性，誰知道他有沒有為華中道下過套呢？
華中道瞥了眼那萬琴，那眼中全是笑意。
萬琴眼中閃過猶豫，可是在輕輕咬了一下嘴唇後，還是向前了一步。
「郭先生，我原本以為你只是拿走了我的千金方，沒想到你竟然連……」
萬琴蹙眉搖頭，一步步向郭老走去，一邊說道︰「我本以為你無法破解千金方中的秘密，沒想到還是被你找到了！」
什麼意思？
難不成這玄黃令都是萬琴的？
眾人瞪大了眼楮，今天這瓜是又大又甜又潤，吃的真爽。
而且相比郭老擁有玄黃令，所有人都更願意相信這玄黃令是萬琴的，至于原因很簡單，畢竟是藥王傳人嘛，擁有玄黃令不是再正常不過嗎？
不過千金方的秘密又是什麼意思？
郭老感覺自己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受，而且還卡在喉嚨里面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想辯解，可看到那些人的目光他便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是徒勞的，可不辯解又該怎麼辦，任由對方這麼扣屎盆子？
當年自己最疼的徒弟，怎麼就變成了別人的牽線木偶，是被脅迫了，還是因為所謂的愛情？
郭老悲痛萬分，一股濁氣便沖進了心脈，直接昏倒過去。
「師父！」
「師父！」
「爺爺！」
郭家一脈幾人連忙沖了過去，好在是周小昆眼疾手快扶住了師父，然後連忙讓耆老把脈。
耆老這一把脈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嘆息道︰「師父氣急攻心，再因為子母天花毒才解，所以昏了過去，但並無大礙。」
眾人也跟著松了一口氣，不過隨後耆老、小白臉師兄與郭小玲便都看向周小昆了。
周小昆知道，如今自己是門主了，又手持玄黃令，如此該他主持大局了。
這種時候是個男人就該站出來，那麼周小昆自然也不例外，他不僅要站出來，而且還要將今天的事情解決的妥妥帖帖的，不然以後是個人就能來踩郭家一脈一腳，這不得生生被踩進塵埃里面吃土？
吃土？
不存在的。
「扶師父去休息。」
周小昆沖著三人一笑，沒有刻意流露出自信，可卻讓人無比心月復，他看著師父在攙扶下落座後，這才緩緩起身看向了眾人，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而已，然後便將玄黃令拿了出來，並且在手中晃了晃。
眾人的目光就如同向日葵跟著太陽一般隨著玄黃令動，如果周小昆晃動的幅度大，恐怕會把所有人晃成斗雞眼。
先前眾人覺得這玄黃令是半真半假，可是隨著萬琴那番話後便都認為有八成是真的了。
如果玄黃令在自己手里，那麼……
當然了，在場沒多少蠢人，比如說張理事此時所想便是如果自己得到玄黃令自然不會據為己有了，因為他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作為一個人精他當然會待價而沽，然後將玄黃令賣給一個能夠給他通天大路的大人物了。
比如說，華中道如今便是最佳人選！
所以，在場的所有人，都很想將那玄黃令搶了去。
華中道老成持重者，此時眼中都流露出貪婪了，他想要，很想！
而龐通微眯著雙眼卻只是瞥了一眼玄黃令，然後再瞥了眼萬琴，後者看了眼昏厥過去的郭老心生愧疚，可是卻仍然選擇繼續開口。
「還我玄黃令！」萬琴說道。
周小昆點了點頭，走上前幾步，將玄黃令遞了過去，但卻緊緊握住，而且問道︰「請先確定這究竟是不是玄黃令！」
是，還是不是？
萬琴知道玄黃令的存在，可卻沒有見過呀，她哪知道這是真是假？
其實萬琴是知道龐通心思的，這玄黃令甭管是真是假，但是此時一定要是假的，然後再洗白就可以了。
但是此時她已經說了先前的話，如果此時說這玄黃令是假的，後面又在怎麼圓謊？
不還是要先逼迫對方拿出千金方，然後再說用千金方中的秘密找到了真正的玄黃令，可如果對方不給千金方又該怎麼辦？
萬琴是個有天賦，但卻沒有急智的人，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了。
不過她的目光卻一直在玄黃令上面，所以眾人也當她是在辨別真偽而已。
龐通心里很急，這還用想嗎？
因為在他看來周小昆這一問就是送分題，直接說假的，然後過些日子再說找到千金方的備份了，最後再演一出利用千金方中的秘密找到了真的玄黃令不就可以了？
反正已經不要臉了，所以只能更不要臉才能走的更遠。
只不過如今人多，這話他是不能教的。
萬不得已，便只能認下這玄黃令是真的了。
龐通便對萬琴點了點頭，讓她承認下來。
「是真的。」萬琴立刻說道。
「哦。」
周小昆也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那麼請問，千金方的秘密是什麼，為什麼有了千金方的秘密就能找到玄黃令？」
「這……」
萬琴思量片刻，也就有了月復稿，便說道︰「我祖上在撰寫千金方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玄黃令，但是祖上知道玄黃令現世必定會引起醫道甚至是天下的動亂，所以便將玄黃令藏在了隱秘之處，而千金方中便有找到玄黃令的指引。如果你不信，現在就拿出千金方，我可以找給大家看！」
從千金方中隨便找出一些字指出一個地名是很容易的，然後再隨便編一個說法自然就能糊弄過去了。
龐通松了一口氣，這女人還算有些腦子。
「原來如此。」
周小昆笑了笑，忽然收回手，將玄黃令舉在面前，笑眯眯的目光落在了華中道的臉上道︰「當年軒轅黃帝說過，得玄黃令者便可號令天下醫者，成為醫道共主。如今玄黃令蒙塵兩千余年終于現世，各位見了祖師爺留下來的傳承，是不是要跪上一跪？」
眾人相互看了看，這他媽算啥？
尤其是華中道面色難看的像是吃了屎一樣，而且還是過期的。
他媽的跪一個小子？
華中道是真的想要口吐芬芳了，在別人眼中施展過補天針的手也在顫抖，氣煞我也！
怒急之下，華中道便向拂袖而走。
龐通只能攔住了師父，輕聲道︰「吾師，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小子就是想氣走我們，因為我們才是他今天最大的威脅，如果我們現在離開了，那麼他就有翻身的機會了！」
是啊。
玄黃令現世不是小事情，而且郭老這些年也並非是只知道看病，經他手活命的人難道記不住這香火情？
如果不能快刀斬亂麻的解決現在的事情，那麼便會有人慕名而來，接著人會越來越多。
不至于與他華中道分庭抗禮，但是卻有自保的手段了。
而且誰知道玄黃令中是不是藏著什麼玄機？
再就是華中道對于郭老是非常了解的，知道這是個不會也不屑說謊的人。
那麼，玄黃令的真偽自然便有了定論。
華中道深吸了一口氣，悍然轉過身，然後便跪了下去。
接著是龐通，甚至是萬琴都跪了下去。
但凡與醫者有關的人，有都跪了下去。
而那些與醫者無關的人，看到大家都跪了，便也跪了，跟風總是沒錯的。
「拜醫道共主軒轅黃帝，願軒轅黃帝恩澤萬事，願軒轅黃帝在天府金安。」
龐通甚至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沒法子，這樣說能讓師父心里舒坦些，畢竟這樣一說就等于眾人跪的是軒轅黃帝而不是周小昆那個家伙了。
周小昆笑眯眯的很滿意，一抬手道︰「朕安，眾愛卿平身吧。」
這個狗日的！
饒是龐通這樣的心性此時也險些怒噴出來，但他卻只能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周先生此舉倒是頗有從前宮內宦官宣讀聖旨時的風采。」
「哦？」
周小昆一笑道︰「這都能看出來，那不成龐先生祖上是宦官？不對不對，如果龐先生祖上是宦官的話，那麼就不會有龐先生了？或者說龐先生家自從那位宦官老祖之後，就都是外面生的？哎呀哎呀，這可是個大瓜吶，諸位一起吃瓜，別客氣。」
「嗯……噗……哈哈哈哈哈……」
在好一通忍後，終于有人忍不住大笑出來了。
郭小玲甚至都顧不上爺爺還在昏迷，只能轉過頭大笑但卻不敢出聲。
從小到大龐通還沒有因為被罵而覺得如此丟臉，當真是恨得牙根癢癢，可他就是硬生生給忍住了，反而還微笑道︰「周先生真會開玩笑。」
「明明是你們先開玩笑的。」
周小昆的面色頓時冷了下去，他瞥了眼萬琴之後才向龐通看去，淡淡的說道︰「別跟我扯沒用的了，先前你們說萬琴是藥王傳人，說千金方是她的，但是證據呢？現在看到玄黃令便又說玄黃令是她的，證據在哪呢？是不是只要名望大聲音大，就可以不用考慮證據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嚇雞巴亂說，然後你們就都得給我受著？就比如說我讓你們跪下，然後你們就真的都跪下了，還要難為龐先生想出那麼一套好听的說辭來。然後一些跟醫道無關的人，看到了別人跪下你們也跪下，你們又是為啥跪？腿就那麼軟，就那麼願意跪，沒點自己的主見嗎？」
別看周小昆嘴上說的歡，可是心里面對龐通與華中道的忌憚還是非常深的，尤其是龐通最為可怕，這個人的心性放在亂世就是比劉備還劉皇叔的存在。
這小子啥時候這麼能說會道了？
龐通一陣頭大，他不怕對方講道理，他就怕對方跟他一樣不講道理而且不要臉。
「沒話說了？」
周小昆冷笑一聲說道︰「我在這里勸諸位一句，今日之事無非就是龐通與華中道為郭家一脈下了套，想要的就是千金方，而這玄黃令是在他們意料之外也算意外之喜。而千金方是我從白家拼了老命才得到的所以不可能給任何人，而這玄黃令又是我師父傳給我的自然也不能給。那麼我們雙方之間畢竟是要你死我活的，我雖然打不過長明，甚至不能動而且在他面前我連話都說不出，但這並不證明我很弱。相反我還很強，不信你們可以將曹不修叫回來問問我弱不弱，或者也試試我的刀快不快！」
眾人不語，然後相互看了看，都萌生退意。
周小昆又補充了一句道︰「听說過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吧？」
然後周小昆嘴角逐漸裂開，露出一個凜冽又殘忍的弧度，剎那間似乎溫度又降了一些，眾人不寒而栗！
便是龐通與華中道都感覺到了寒意，他們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殺意。
「你還敢殺人不成？」華中道忍不住說道。
周小昆笑眯眯的說道︰「如果今日玄黃令落在了你們手中，那麼我想問問我們郭家一脈是不是還有活路？我替您回答好了，我們是不會有活路的，不僅會死而且還會頂著您為我們羅織的各種罪名而死。所以說啊，與其被你們就這樣給宰了，倒不如拼死一搏，拉上幾個墊背的黃泉路上也不孤單。而且我從剛剛開始就在思考一個問題，如果你們死在了這里，那麼你們所領餃的勢力會如何？會立刻與找我報仇，還是忙著內斗？」
華中道皺眉，沒有一方勢力是真正鐵板一塊的，尤其是在領頭羊忽然死了，然後還沒有明確繼承者，或者是繼承者也一起死的情況下。
大廈將傾之下，許多人會選擇撈足了好處另找下家。
而另外一部分有野心的，便會立刻爭權奪利。
龐通心底升起的寒意越來越重了，他是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周小昆如此可怕。
這還只是用言語便能將局勢扭轉一些，如果真的給他時間呢？
「還是我幫您回答好了。」
周小昆模出一支煙點燃，悠然的吸了一口道︰「一定會有人內斗的，也會有人要分贓回高老莊。但是張羅著要回高老莊的都沒大志向，所以注定帶不走什麼。那麼您所領餃的勢力中，便會有人來收拾殘局了，而且有野心的人不會少，甚至我還可以放走一個最有野心的，比如說龐先生。這樣一來，龐先生就要與爭權者內斗了，畢竟攘外必先安內嘛。而我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找到龐先生，給他一個為師報仇的機會，哦，就是為您報仇。當然我不會真的死，我會與龐先生商量假死，甚至會將千金方給他，然後我就會帶著郭家一脈離開這里。丟掉一本千金方而已，而保全下來的卻是郭家一脈與玄黃令。而已龐先生的聰明才智，您覺得他會如何？他當然會先收攏您留下的勢力，等坐穩了之後再圖謀玄黃令的事情了。」
這一番話，用四個字就能形容。
龐通眼皮子直跳，只想到了四個字︰殺人誅心！
華中道的目光不自覺的看向了自己的愛徒，後者沒有辯解只是微微一笑。
無聲勝有聲嗎？
周小昆又補充了移居到︰「華會長，被我如此字字珠心的編排了一通，可您這愛徒還是能夠泰然自若，那麼您認為他是赤子之心一片赤誠，還是心機城府深不見底呢？背叛這種東西其實只有零次與無數次，他背叛過師門一次，便會有第二次。而您只不過是他通往權力階梯的其中一階而已，踩著您走過去之後，您覺得他還會再回頭看您一眼嗎？還是我來回答，他不會的，因為有一個道理您是最清楚不過的，那便是登頂權力巔峰的人，所走過的階梯可都是由白骨搭建的。」
「你他媽閉嘴！」
龐通終于忍不住了，因為他看到了師父的面色游移不定了，因為這一番話，他已經被師父給忌憚了。
「急了嗎？」
周小昆卻是繼續說道︰「其實你不用急，因為是個人就能听出來我是在挑撥離間啊，所以你只需要繼續裝作泰然處之就可以了。但是你為什麼要急，難道真的被我說中了嗎？」
「師父，我說不過他，但我……」
「我不會因為別人的言語便懷疑自己的徒弟。」
華中道心中也是翻江倒海，他沒想到自己在人生長河中沉浮了多年，竟然被一個小崽子的言語給亂了心神。
可有些事情，有些話語，便就是一顆埋在心中的種子，只要落地便會生根。
所有華中道對龐通的忌憚已經非常深了，而且只會越來越深。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而此時此刻，是要解決玄黃令的事情。
華中道便忽然說道︰「想要魚死網破，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是不是能夠將網撞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