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悲痛沉淪

在通知姜梓文申報土狼大隊接手收尾工作後,魚謙踉蹌的奔上四樓,順著走廊戰後破敗的廢墟,一路找到了作為主戰場的辦公室。歷戰之後的任源正盤膝坐在辦公桌上,低頭看著地上被波徹西丟下的軀體,長劍罪衍斜放在桌邊。

「老梅和小霞呢!」魚謙劈頭蓋臉的問道

「不告訴你,死了嗎。」任源頭也不抬的說道

「那尸體呢?」

「樓下放著呢,兩個人合在…」任源伸手向下一指,話還未說完便見魚謙風風火火的又跑了出去「誒我說你…算了。」

擺擺頭放棄了勸魚謙的打算,人的悲喜並不相通,他也並不覺得自己這時能夠勸解悲憤中的後者。實際上,暫時他也沒那個功夫去勸解,今夜通過跳出來的波徹西揭示了太多之前並不確定的信息。除了坐實S市的降臨派確實是瑣羅亞斯德教派外,還看出了不少別的問題。靜心思索片刻低聲自語道

「嘖嘖,看來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啊…」

奔進了三樓走廊後,魚謙慢慢放緩了自己的腳步,有些不敢走到梅箐霞的病房前。在邁進這棟樓之前,他滿心焦急的想要沖上來,想要看看老梅和小霞的尸體。但是當他真的走到這里後,反而有些不敢面對即將展現在眼前的現實。

就在幾個小時前,自己還拍著老友的肩膀,勸慰他不要為小霞的安危擔心。那時的他還寄希望于,雖然嘴上說的嚴重,但是總是能做出出人意料之舉的任源,說不定會想辦法讓小霞轉危為安。也許明天早上,奇跡真的會在少女的身上發生,畢竟在經歷了這半個月的他看來,奇跡也並不是什麼昂貴的東西。

可是怎料,就在這短短幾小時後,不僅尚余喘息的小霞就此陰陽兩隔,還搭進去了她的父親老梅。想著之前因為噩耗而暈厥的老梅妻子,正躺在幾棟樓外的住院部中,他就覺得難以面對明早升起的朝陽。他無比希望時間就永遠的停留在這一刻,讓人絕望的噩耗響徹的黎明,永遠不要來臨。

越往前走,腳步便灌鉛般越發緩慢沉重。可走的再慢,也不會延長本就存在的道路,當他掙扎著落下了跨越拐角的雙足,慘烈的景象無聲沖擊著他悲痛的心房。

歪斜的吊燈,還在艱難履行著自己的職責,忽閃的燈光將這幕慘劇展現在世人面前。畸形肥大的怪物,紋絲不動臥在冰冷的地面。帶著焦臭的粘稠黑血,緩慢而又堅定的向著四周蔓延開來。

雖然地上只有一具尸體,但是即便沒人向他解說,他心中也很清楚所有的都在這里了。既然任源說都在樓下,那麼兩個人便都在樓下。至于為什麼會是這麼具既不像小霞那麼嬌小,又不像老梅那麼蒼老的,腫脹如怪物的詭異尸體。其中發生了什麼,他畏懼著真相,也在不停的告誡自己不要去思考。

小霞死了,老梅也死了,兩人的尸體就在這里。知道這些就已經足夠了,余下的噩夢就讓它永遠的埋葬在深沉的黑夜中吧。

試探了數次,魚謙仍舊沒能再邁出哪怕半步。他是想在最後看望老戰友一眼的,也想再看看那個滿身銳氣,眼神孤傲的少女。可是他不敢,他無法面對那血淋淋的事實。往昔的回憶不停在腦海中環繞,老友和善溫煦的話語,和小霞那帶著羨慕與憧憬的一聲聲︰魚叔叔…他平日那雙如鷹般厲銳的雙眸,漸漸模糊了焦點。

直到全副武裝的土狼大隊隊員,操著槍械趁著夜色無聲無息的模了上來,魚謙還怔怔的站在原地動也未動,根本沒有察覺到其它人的到來。探路的尖兵小心翼翼的確認了他的身份,出生詢問時他才從恍惚中走了出來。

「魚警官?」

「嗯?啊,哦…你們來了啊。」魚謙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土狼大隊成員,下意識的回道「什麼時候到的?」

「我們剛到…接到姜聯絡員的訊息,我們就往這邊趕了。」對方也看出魚謙有些問題,試探性的問道「這是犧牲的兩人,在的地方吧?還有任先生呢?」

「哦哦,是的,就是前面的,任源在樓上。」魚謙抬頭想要向對方示意前方那具巨大的尸體,可手卻怎麼也抬不起來,愣怔中淚水已悄然爬滿了雙頰。

「嗯,我知道了。」年輕的士兵回頭打了兩個手勢,早已等候多時的隊員們扛著器材迅速趕了上來,越過魚謙前去進行今天的善後處理工作。其余的人則向樓上,繼續進發。

「魚警官,您要過去看看嗎?我是說…呃。」隊員斟酌番小心說道「要看最後一眼嗎?」

「…我要!」魚謙失了魂般,邁著狼狽的步伐向前走去,險些被綻裂的地面絆倒。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員們不知他要做什麼,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給他讓開了路,好奇的看著淚流滿面的他。

等繞到前方,終于看到這具龐大尸體的全貌,那破爛不堪的面孔已經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誰。胸口被利刃劃成十字的地方,還能依稀辨出老友那蒼老的面容。背後佝僂蜷縮的雙手,和腰畔歪長的雙腿,明示著這具奇特尸體的由來。

饒是見慣了生死離別的魚謙,仍舊感到無法釋懷的悲痛在胸中膨脹。因為自己的無能,身邊太多人為此付出了無法挽回的沉重代價。他以為當張昌旭告訴自己女兒身殞的真相時,自己已經放下了壓在心頭的重擔,能夠坦然面對所有了。

可是現在看來,所有的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幻覺罷了。十年前的夢魘從未有半刻,從自己的心頭離開,隨著憤怒的復仇之火燃盡的,不僅是自己的過去,還有不曾期待的未來。他的憤怒燒毀了妻子的婚姻,燒沒了自己的事業,燒損了柏天清和遲海鋒。也最終在今天,導致無能的自己害死了小霞和老梅。

或許自己死在十年前的那天早上,這些就都不會發生了。所有的悲劇都將在那刻完結,身邊的人就不會被卷入這場深不見底的漩渦中。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十年前,做出調查到底的選擇,才讓自己周圍的人,與那個不可觸踫的世界產生了交集。哪怕今夜,和任源搭檔的並不是完全不是稱職龍牧的自己,老梅可能都不會這樣死在親生女兒手中。

今夜的悲劇成為了根沉重的稻草,壓垮了魚謙那顆飽受摧殘的心,他無聲的看著早已辨不出人樣的軀體,再次陷入了迷茫中。周圍的土狼大隊隊員們看著突然在尸體前發呆的前者,頓時有些模不到頭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說什麼。

「喂!」輕佻中帶著幾分責備的聲音,突兀的在魚謙身後響起「這可不妙,這可不妙哦!掌控自己的內心老魚,不要沉溺在負面情緒的泥潭中,這是很危險的!」

「任源。」魚謙猛然驚醒,回頭看到搭檔正含笑看著自己,眼神中透著幾絲嚴厲,慌忙抹去淚水「我不是,我只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些失態了。」

「不要耽誤大家干活,這里沒有需要我們的工作了,我們先出去吧。」任源頷首表示理解,示意他先和自己出去。

兩人出了樓,在旁側的花壇邊坐了下來。往這里走的路皆是單行道,除了在這棟樓工作的人,等閑不會有人到這里來。對照著前方不遠處深夜依然忙碌不休的景象,此處倒意外的有些孤寂和蕭索。

「我今天不知道怎麼了,格外有些多愁善感。」魚謙呼吸著夜晚帶著涼意的空氣,苦笑著自嘲道「我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當初瑤瑤死了,我也沒這般慌了手腳。要是老梅還活著,看到我這個樣子恐怕要笑話我了吧…」

「故作堅強的人,才是最脆弱的,終有一天會被壓垮。」任源淡淡的說道「你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堅強,只是你總不肯承認這個事實罷了。」

「可能是這樣吧,我真的是個很軟弱的人,不然也不會因為十年前的那個早晨,毀掉了我身邊親友的生活。」魚謙顫抖著從煙盒中扯出根香煙擱進嘴里,試了數次才點著了火。

「可是你不能軟弱。」任源嚴肅的說道「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了,尤其是對于我們來說,心防上的動搖是大忌。被情緒操控,這可不是個好的信號,你應該明白你已經是半只腳踏進那個世界的人了。如果失去了人理,你可知道等待你的,是怎樣的結局?」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任源沉聲說道「如果你墮落了,可不是這個世界多了個異人那麼簡單.你要知道你可是我的龍牧,也是我錨定人理的準繩,如果我出了什麼問題,你知道那是怎樣的災難嗎?」

「我…」魚謙被搭檔的話驚出遍身冷汗幡然醒悟過來。

「很多人將異源的侵蝕,比作惡魔的低語。」任源緩緩說道「雖然說幻听與幻視,確實是墮落的前兆。但其實侵蝕往往更早的時候便已經發生了,不知不覺中對神示者們產生著影響。最開始只是微小負面情緒的堆積,而漸漸伴隨著心防的崩潰而陷入不可自拔的泥潭。」

「你的每一份痛苦,每一絲歡愉,都是異源最渴求的養料。沉淪于情感的渦流,任由主宰自己的心靈,崩潰的人理之堤正是始于這些不起眼的蟻穴。」任源厲聲道「為什麼異人都是無可救藥的?因為他們在腐化前,已經是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了。不管是為了逃避不能承受的痛苦,還是為了追求漫無止境的。在被異源吞噬掉靈魂前,他們已經敗給了現實,業已不配被稱作人了。」

「那麼現在,我問你。」任源肅然說道「你還有信心,正視現實,主宰自己的靈魂嗎?」

「當然。」魚謙死死的捏著手中的香煙,頓時感覺剛才將一切歸咎于自身無能來逃避現實的自己,是如此的令人羞愧「即便是我,明明也有能做道的事啊,我怎麼能在這里消沉!」

「能夠成為我的龍牧,你已經證明你的優秀了。」任源道「不必過于苛責自己,也不要去妄想,不能存在的現實。」

「嗯。」魚謙重重的應了一聲

看著重新振作起來的搭檔,任源滿意的點了點頭,回望著滿天星辰忽而說道「能和我說說嗎?」

「什麼?」

「你的朋友老梅,和他的女兒小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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