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大擺鐘取來人偶的過程中,任源努力裝出感興趣的樣子,和月光魔女聊著天。但是在旁邊觀察的魚謙很輕易就察覺到,此刻前者顯然非常的焦躁不安。他還是首次在任源身上查覺到這種情緒。
很快大擺鐘帶著架會走的小車返回露台,上面放著個看似沉重的黑皮箱子。當著眾人的面支起了厚重箱蓋,又從側面將皮壁拉開,魚謙這才發現這個皮箱子內部實際上另有玄機。
外面的皮壁只是用來遮掩視線的,內部則是掏空水晶制作的微型住宅。看上去就像商店售賣的,房屋玩具模型那樣。里面分成上中下三樓,各種家具,生活器具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就像將整座三層別墅壓縮到長寬高不過三米大小,是件集微雕大成的精美藝術品。
而在這水晶房箱中,四名不過二十公分長短的小人游蕩在其中。皮壁打開之後,驟然射入的陽光顯然驚嚇到了他們,慌慌張張的往角落中躲去。眼前的場景立時讓魚謙想起了小時候,給女兒瑤瑤買的生態箱。當掀開箱子上的擋板,里面的昆蟲也會因為突然變化的光線,而驚慌失措起來。
「把時間調到晚上吧。」月光魔女吩咐道「可憐的小家伙,他們都嚇壞了。」
大擺鐘听令,伸手撥轉臉上的指針。只見天空中的景象快速變換,剛才還高懸天際的太陽復又跌落下去,轉而換做月亮爬升出來。山下歡慶慶典的人偶們,迅速的消失在隱秘的角落中,天空中的飛鳥也都隱去了痕跡。整個鏡月世界再次陷入了沉睡中,就像魚謙剛進來時那樣的靜謐神秘。
隨著光線暗淡下來,箱中的小人也平靜了需多。水晶箱房的內部本身就有很多壁燈,此刻四個小人打開了里面的燈光,過起了充實的夜生活。給旁觀者的感覺,就像在觀看一場實時轉播的家庭肥皂劇。只不過面前的並不是電視機,而是被魔女制造出來的水晶箱房。
「把箱子拿到這里來。」月光魔女頗為得意的招呼道「拿近點,讓任叔叔好好看看。」
待箱子被推到近前,看到的就更清楚了,如果有心的話,甚至能夠數清男性小人下巴上有多少根胡須。除了大小,箱中的一切都嚴格遵循著比例,刻畫的惟妙惟肖縴毫畢現。
「這都是你做的?」任源盯著四個意態閑適的小人出聲問道
「對呀,都是花花做的,厲不厲害?是不是比叔叔還厲害?」女孩驕傲的說道
「花花的技術,又精進了呢。」任源頷首說道「現在看來,早就超過我了呢。」
「耶耶,花花比叔叔技術還厲害了。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呦。」得到了前者的肯定,女孩顯然非常高興
箱中的四個小人,兩男兩女形象各有不同。其中坐在沙發上看報的陰沉男子,魚謙一眼便認出正是昨日醫院中,胸口長有惡咒的趙構。在月光魔女的巧手制作下,連趙構眼中時不時閃過的凶光,都得到了完美的復刻。
趙構遇到過月光魔女,這點魚謙已經有了猜測。結合之前任源和趙蕊的說法,他不難推測出那枚刺在胸口的保命長針,就是從月光魔女這里獲得的。而此刻吸引到他注意力的,卻是另一名身材相對顯得矮小些的女性。幾乎在看到的一剎那,熟悉的感覺就掠過了腦海。魚謙復又認真的回憶半晌,抬頭看向任源震驚的說道
「這個女人,莫不是…」
任源也長長吐出了口氣說道「你也認出來了?」
…
掩映在群山之中的瑣羅亞斯德教派地堡,不僅向下延伸連縱出數里,往上也掏空了不少山峰。包括鑄造有鏡台的聖地空靈之間,就是沿著掏空的山體,設立在靠近山頂處設施。
清澈奔涌的山溪,被引入其形成了座小型的瀑布。而在瀑布後方,則隱藏著扭曲奇特的黑影,那是座宛若鮮活滿是瘋狂的怪異石像,隔著水簾難見其全貌,只能從探出瀑布的巨大觸手,一窺風采。
身著黑色大衣的普羅米修斯,正虔誠的跪坐在鏡台上,默默的進行著祈禱。貼身祭司葉靈則披著隱衣,于暗處等待著主教大人的呼喚。瀑布的轟鳴尚未越過水潭的中線就奇異的消失了,使得整個空靈之間充滿了肅穆神秘的氣氛。
時間好像在這里失去了意義,高瘦的黑衣男子穩穩跪坐于鏡台上,身形如同佇立在大地上的群山不見絲毫動搖,連呼吸聲也仿佛在平靜不帶絲毫波瀾的空氣中消散。就像亙古以來,天地初開之前,那名男子就坐在了這里。
直到陣陣金屬規律性撞擊地面的輕響由遠及近傳來,方才打破了這足以讓人迷失的寂靜。轉眼間,由八只金屬機械足帶動的輪椅行了進來,上面坐著名全身都藏進了褐色長袍中的人。葉靈從暗處現身,恭身問道
「見過隱大人,主教大人正在禱告…」
來人無視了上前詢問的葉靈,操縱著離垢王座邁進了空靈之間。看著在水潭中心處那穩重的背影,雌雄莫辨的混沌機械音緩緩響起
「偽神之軀,今夜進入了鏡月世界。」
「哦,是嗎?」普羅米修斯緩緩睜開雙眼,依然沒有挪動身形,低沉柔和的聲音在空曠的石洞中響起
「你早知道了?」隱復又問道,旁人難以從這合成的機械音中,听出他的語氣是譏諷還是憤怒,鄙夷或是譴責。
「不,我剛剛知道。」普羅米修斯淡笑著回應道「從你這里知道的。」
「你一點都不擔心會出什麼問題嗎?」
「出問題?你是指什麼問題?」普羅米修斯捏著大衣下擺無聲的從鏡台上起身,穿過長長的石橋緩步走了回來。接過葉靈遞上來的清茶微抿一口,徑直端坐到休憩用的石椅上。也不去看立在旁邊的隱士,當然就算看也看不到後者現在臉上究竟是怎樣的表情
「怎麼?主教大人覺得,不會有問題嗎?「
「我更好奇的是,為什麼偽神之軀能夠進入鏡月世界。」
「他曾經進去過不止一次,再進去一次有什麼奇怪的嗎?」隱士說道「那個男人早就死了,他既然想要進去,你難道指望魔女會拒絕他嗎?」
「進去又怎麼樣?就算是偽神之軀,也沒有能力將整個鏡月世界搬走吧?」普羅米修斯無所謂的笑笑「最多就是從里面帶出些觸媒而已,我倒不覺得里面有什麼,能讓他特別感興趣的東西。」
「里面當然有能引起他興趣的東西。」隱士說道「至少月光魔女本身,就是他特別感興趣的。」
「他能夠把月光魔女帶出來?」婆羅米修斯失笑到「如果他能做到這個地步,十年前他就做了,怎麼會等到現在。」
「…」沉默了片刻,隱士復又出聲說道「老普,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對鏡月世界已經勝券在握了?」
听到隱士突然不再稱呼自己敬稱,普羅米修斯明白對方動了真火了。面上仍好整以暇的說道「誰進了鏡月世界,誰又在里面做什麼,我既不感興趣也不想了解。只要鏡月世界還在S市的上空,對我來說不管里面發生什麼都沒有區別。」
末了,普羅米修斯又意味深長的補充道「另外,現在教派也沒有能力和認真起來的獵人們正面沖突。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會對偽神之軀動手的。」
「即便七罪部隊和美杜莎,已經招惹過他了?」雖然語調沒有任何波折,但是濃濃的諷刺意味還是顯露了出來。
「只是和老朋友,打個招呼罷了。」普羅米修斯面色淡然的說道「偽神之軀也沒有因為這兩次沖突,就抓到我們什麼把柄不是嗎?」
「如果我告訴你,月光魔女自今夜之後,有可能再也不會回應你的呼喚了,你還覺得偽神之軀進入鏡月世界沒有問題嗎?」
「他做不到。」普羅米修斯篤定的說道
「你根本不知道,他能夠對月光魔女產生多麼大的影響。」隱士駁斥道「你的自負會讓你吃苦頭的老普,偽神之軀和月光魔女之間的關系,要比你想象的還要不尋常。」
「會比你和月光魔女的關系,更不尋常嗎?」普羅米修斯意有所指的調侃道
「我不是在和你說笑,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隱士沒有理會對方的調侃「月光魔女的制器之術就是偽神之軀傳授給她的,他是唯一在鏡月世界中長久停留過的存在。而且他和那個男人絕對有著,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
「這就是月之領主毀掉了神井在這個世界的投射,斷了偽神之軀再次進入可能的理由嗎?」普羅米修斯不置可否的說道「听起來,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沒有那麼深厚啊。你總不是要和我說,月之領主本打算將女兒托付給偽神之軀,死前又反悔了吧?」
「毀掉了神井如何?你不也找到了把人送進鏡月世界中的方法嗎?況且今天偽神之軀進入其中也說明了,那個男人死前並沒有掐斷偽神之軀和鏡月世界的聯系。」
「那麼你想要我怎樣?」普羅米修斯反問道
「我們要快點將鏡月世界和月之魔女徹底掌控下來,以免生變。」
「這不可能。」普羅米修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我警告你…」
「好了,隱。」普羅米修斯抬手制止了對方的話頭「我知道你在打著什麼算盤,我的計劃只需要鏡月世界。里面的一切屆時都會歸你,包括月之魔女,我不會食言。但是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插手更改計劃的流程。這其中也包括你,明白了嗎?」
「你以為,我只是在擔心這個嗎?」
「你在擔心什麼,我不打算知道。就像我前面說的,對于鏡月世界中的事情,我既不關心也不想了解。只要它在那天來臨前,安安穩穩掛在S市上空就可以了。」
「你就這麼自信,自己對月光魔女的掌控程度?」
「我給出的誘惑,還是個孩子的月光魔女絕不可能拒絕,不是嗎?」普羅米修斯自信的笑道
「…」默然許久,隱士緩緩說道「很好,希望你到時候不會後悔。」
「後悔?關于你,還是鏡月世界?」普羅米修斯笑著問道。
然而隱士並沒有回答他,操控著離垢王座轉身消失在了門後。看著對方離去的身影,普羅米修斯無聲的笑笑,輕聲吩咐道
「葉靈,把波徹西帶來,告訴他我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