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虛幻神明

細屑的氣流在這座隱秘的房間中流動,帶起一道道微小的旋渦。每當空氣擠過管道的縫隙,都發出微微的嗚咽,反襯得房間愈發的安靜。

端坐在離垢王座上的隱似乎被美杜莎的話所驚動,又或許被紊亂的氣流擾動,探出褐色長袍下擺的晶瑩白發,輕輕的擺動著。

「我記得我和你說過,信仰動搖是大忌。」隱混沌難明的聲音再次幽幽的響起「只是一次小小的挫折,就讓你動搖了嗎?」

「偽神之軀告訴我。」美杜莎肅聲說道「所謂的神,有三點特征。」

「第一,神不可以真實存在。第二,神不可以符合邏輯。第三,神不可以親自展現神跡。我想知道這是真的嗎?」

「古典神學主義的觀點。」隱平靜說道「確實如此。」

「那豈不是說,我們看不到神,理解不了神,更接觸不到神嗎?」

「是的。」

「那麼神的意義何在?究竟什麼是神?這樣豈不是隨便就能虛構一個神明嗎?」說到最後,美杜莎的語氣分明有了幾分質問的味道。

「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這樣。」隱淡淡說道「準確來說,神一定是虛構的。如果你要用神來稱呼的話,那麼必然不為真實。」

「神一定是虛構的!?」美杜莎難以置信問道「那我們到底在做什麼?圍繞著一個謊言過家家嗎?」

「神本就是個虛構的概念,因為想要理解那不可能理解的存在,所以創造了這個能被理解的稱呼。」隱耐心說道「你所以為的神,只是你所能理解的極限。這只是建立在低劣的現實語言上,能夠被認知的,最接近那些存在的虛像。因此神怎麼會是真的呢?」

「那就是說,即便真正溝通到了那個,被我們稱作‘神’的存在,也沒有意義嘍?」美杜莎難以理解的問道「如果我們能夠想象到的極限也只是個虛像,那麼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正是因為有未曾達到的極限,因此才有去追求的價值。」隱的聲音依然不現絲毫的波瀾,但是卻漸漸的透出一種磅礡的力量「你認為,存在圓形嗎?」

「這個…」美杜莎略一遲疑,答道「自然是有的。」

「那麼你能夠畫出一個圓嗎?」隱問道

「不能…」

「如果我(y n)許你動用任何儀器呢?」

「也不能…」

「但是相比于用手來畫,更接近圓形,是嗎?」

「是的。」

「這就是,我們不懈追求的意義。」隱說道「而神是遠比畫圓更難以想象的存在,當我們溝通到神明的那一刻,我們將觸踫到世界的根源,迎來真正的終極。」

「那究竟是什麼?」美杜莎皺眉問道

「不知道,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有追求的意義。」混沌的機械音轟響著,音節單調卻仿佛在彈奏一著一曲宏大的交響樂「我只能告訴你,掌握了終極便可以無所不能。」

「無所不能?」美杜莎有些不信的問道「那真的可能嗎?」

「孩子,我貧瘠的認知無法向你描述那超越一切的壯美,我只能告訴你。」隱緩緩說道「神可以創造出一塊自己搬不動的石頭,然後再搬起它!」

頓時一股惡寒自美杜莎脊梁升起,直沖腦海。她終于明白了,

所謂神不可以符合邏輯,究竟是什麼意思。只是略微想了想,她便察覺到如果和神接觸,將帶來怎樣難以估量的可怕災難,那絕不是什麼天火海嘯,地震蝗災這種孩童般的伎倆。而是對整個世界根源的顛覆,那是對這個世界存在的否決。

她無法想象當那一刻發生時,世界將會變成什麼樣,但是她能夠確定的是,現在一切的一切屆時都將化為烏有。她甚至懷疑到那個時候這個世界還能否留下哪怕一個,屬于自己所在現實的概念。

「這就是…普羅米修斯所謂的…神的樂園嗎…」遍覆鱗片的(sh n)體沒有汗腺,但是美杜莎卻抑制不住的渾(sh n)發抖「這太瘋狂了…」

「現在你知道卡戎為什麼會在神格的對抗中,敗給偽神之軀了嗎?」隱混沌的聲音再次響起「當你試圖數據化卡戎的指標,讓它領會你的意圖時,它便被你拉下向神壇前進的道路了。」

「您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美杜莎茫然的問道「您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我可以告訴你的有很多,但是那只是我能告訴你的。」隱說道「可我告訴你的,並不是正確的。如果是的話,我早就找到了所謂的根源、終極。你要找到屬于你的道路,在通往終極的道路上,每個人都是絕對的孤獨者,在找到終極前沒有人能夠證明自己是對的。」

「可是卡戎敗給了偽神之軀…」

「這只是現實意義上的失敗。」

「可是…」

「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麼多了,其余的就需要你自己去尋找了。」說完這句話只會,隱便再也沒有發出任何的回應,縱然美杜莎詢問也不發一詞。

作為隱的關門弟子,美杜莎知道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為止了,無奈只得轉(sh n)離去。當她走出大祭司隱的房間時,只覺得背後陣陣發涼。

如果一切真如隱所說,那麼她無法想象降臨派們正在犯下的,是怎樣可怕的罪惡…

「小安,你把那個罐子挪一下,不要被陽光曬裂了。」

孫果兒低頭在豐腴的手臂上擦去了汗水,指揮著小安挪動牆角的瓶瓶罐罐。在足足待了五天之後,孫果兒再也耐不住寂寞,厭煩了無病申吟的電視劇。要小安去訂購了一整(t o)包括陶輪轉盤在內的制陶工具,開始搞起陶藝來。

和孟浮笙不同,孫果兒是藝術科班出(sh n),加之從小在貴族女校學習,于藝術方面遠非她這種半吊子能比。尤其鐘( i)的是油畫和陶藝,孟偉並不是一個經常關注夫妻生活的人,大多數時候孫果兒都是依靠這兩項( i)好,來排解婚後的枯燥生活。

對于孫果兒來說,制作出的陶具實用(x ng)並無意義,更多的是寄托自己的憂愁和歡樂。自從孟偉一次無意間稱贊了她的技術,孫果兒便在制陶這方面用下了心。燒制精巧靈秀的陶具,成為了她最大的( i)好。

她對制陶的每一步要求都特別的高,從選泥用料,塑型鏤刻,涂紋上色,(y n)干燒制。無不親歷親為,吹疵尋發。這番臨時起意,小安雖很快就購置好了器具,但燒制用的爐窖還未搭建完全,因此孫果兒揉制好的陶具一時還不能入爐,權且置于陽台(y n)干。

「夫人,您看放到這里行嗎?」小安挽著袖子,為方便行動,將女僕裝的裙擺打橫扎進腰帶中,露出一雙肌(r u)密布的健美雙腿。彎腰小心翼翼的抱著陶胚,就像一只捧著蜂窩的巨熊。

「可以啦,放那里就好了。」孫果兒探(sh n)看了一眼,點點頭示意小安可以了。

剛來到山間別墅的那幾天,孫果兒是很開心的。一向對自己十分冷淡的孟偉,突然關心起自己的(sh n)體健康,這讓她分外的驚喜和激動。她知道這間別墅是孟偉早年經商買下的房產,在丈夫心中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加之那時自己的(sh n)體(r )漸好轉,一切都好像向著美好的方向前進著。

而且就在今天上午,孟偉也來看望了一下她的(sh n)體狀況,這讓她愈發開心起來。她知道丈夫每天要忙的事(q ng)非常之多,能夠抽空來這麼遠的地方看望她,足見對自己的關心。同時丈夫還帶來了一個不算好也不算壞的消息,孟浮笙的下落已經找到了。

站在自己的角度,孫果兒原本並不討厭孟浮笙,她( i)的是孟偉,為此她並不介意孟浮生的存在。原本她是希望能夠做一個好繼母的,至少家庭關系不會太僵。然而當她滿懷著憧憬嫁進孟宅才發現,一切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且不說婚後的孟偉態度相比婚前更加冷淡,面對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孟浮生時,她感到了深深的敵意和蔑視。尤其是少女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種超越了厭惡和敵視的感覺。就好像在看一個闖入自己生活的陌生人,而無論自己做什麼換來的,都是一種建立在嫌惡嘲諷之上的無視。

那張酷似她離去母親的臉,讓孫果兒從內心深出生不出喜( i)的(q ng)緒。而對方往往只是一個簡單的眼神,就足令她暴跳如雷。那種眼神就好像自己,是導致艾迪離開的罪魁禍首。

孫果兒很清楚,孟浮笙討厭自己的理由,和自己討厭孟浮笙的理由,一模一樣。自己是一個自私的小女人,她對孟浮笙的一切不滿都是因為容不下孟偉對她的關心甚于自己。而想必孟浮笙也在痛恨,自己奪走了原本屬于她母親的一切。

「等她回來,再好好和她聊聊吧。不管怎麼說,我現在畢竟是她的母親。」孫果兒輕舒皓腕,端詳著手中的一口窄底陶碗,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來到山間別墅之後,也許是因為這與世隔絕的靜謐環境,她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思考一些,自己以前沒有考慮過的事(q ng)。

「究竟是什麼時候,到了這麼一個水火不容的境地了呢?」孫果兒喃喃自語道

「怎麼了夫人?」小安俯下(sh n)子,關切的問道「您剛才說什麼?」

「哦沒什麼,幸苦你了小安。」孫果兒展顏一笑,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微微的紅色。在這里療養了近一周,她沒有感覺有所好轉,反而覺得(sh n)體愈發的差了。

「沒什麼,這是我分內之事。」小安微笑著說道「倒是夫人您,不要太勞累了,注意(sh n)體要緊。」

「沒事,我自小很少生病的。醫生說呀,我這樣的人一生病呀,格外不容易好。」孫果兒疲倦的笑笑,伸手拈起一只兔毫細筆,端詳著手中的陶碗有些惋惜的說道

「上午老爺來時,說浮笙那孩子尋到了,我想做個陶碗送給她以做禮物。卻不知那孩子喜歡何種樣式紋格,我這個母親卻也忒不稱職了些。」

看著孫果兒益發顯得虛弱的(sh n)體,小安不經意的皺了皺眉,柔聲安慰道「夫人只要是您做的陶碗,沒人不喜歡的。」

「盡耍嘴。」孫果兒柔柔一笑,復又端詳起手中陶碗來,未待提筆,驀的喉頭一甜,低頭大咳,點點殷紅的斑點灑落在素黃陶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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