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瓦礫中,腕綰雙絲的女郎傲立在破碎的地板上,一步一步的向著織走來。傷重的身軀已經無法支撐她再做抵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索命的透明絲線伴隨著呼嘯聲迎面劈下…
猛然睜開雙眼,心髒劇烈的跳動在寂靜的房間里回響。織呆呆的看著天花板,無論復盤多少次,她都沒能找到除援手到場之外,別的能夠搬回局勢的可能。在硬實力上,她遭到了對方的碾壓,自己再一次敗給了命運。或許就像對方說的那樣,如果她抱著同歸于盡的覺悟…
「你醒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織的思緒,她扭頭看去,黑暗中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正坐在自己的床邊,翻看著手中的書籍,隱約可以從對方體型判斷出,正是任源。
「你…」織看著坐在床邊的黑影,遲疑片刻問道「有事嗎?」
「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你。」黑暗中,任源合起手上的書,抬起頭來,兩只眼楮折射出野獸般的瑩瑩綠光「看你沒醒,就沒舍得打擾你。」
「…」
見織並沒有回話,任源又開口說道「感覺怎麼樣了?多久能恢復過來?」
「三天。」織輕聲說道「如果只是需要我的能力,現在就可以。」
「嘛嘛,不用那麼拼嘛,我又不是資本家。」任源笑著說道「你好好修養,工作上的事不用太過擔心。昨天你的表現很好,我準備給你放個小長假。」
「是嗎。」織不明白,自己昨天的表現好在哪里,但是她並沒有興趣去研究這些細節。既然任源並不覺得有問題,她也不想主動去包攬什麼責任。
頓了頓,織低聲問道
「那個孩子,還有救嗎?」
任源明知故問「哪個孩子?」
「秋鯉沫。」
「他呀,他好著呢,能吃能睡。完全沒有問題。」任源大大咧咧的說道「現在還霸著我的床呢。」
「您知道,我不是問這個。」
「姜梓文都和你說了?」
「她說的並不明晰。」織答道「下午問她的,說的很簡略。」
「倒也是,畢竟她也了解不深。」任源想了想說道「你想知道?」
「嗯。」
「簡單來說,就是降臨派在他身上種了七個心種。當然這個並不是最麻煩的,最麻煩的地方在于,他的心髒被人摘走了。在沒有找到能夠移植的心髒前,並沒有辦法解決他的問題。」
「能先摘掉六個嗎?」織問道
「不能,會打破平衡。」任源干脆地說道「現在這個樣子,反而更穩定一些。」
織畢竟和魚謙不同,她並不是這方面的門外漢,很快就察覺到了任源說法中的問題「即便只剩下一個心種,也有令其保持休眠的辦法吧?」
「有是有的,但是一來太麻煩,而且那個作為心髒的心種需要保持一定的活力。二來我也擔心在摘除過程中出現什麼問題,反而導致情況更加惡化。不如趁現在狀態還算穩定,先等找到合適的心髒,再進行徹底的移植手術。反正處于平衡狀態,一個和七個也沒什麼區別。」
「對您來說,這很簡單吧?」織不甘心的問道「畢竟您…」
「我並不是神,我只是一個被神詛咒的可憐蟲而已。」任源微微一頓,淡淡說道「寄希望于他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可別人做不做得到,就不是你能掌控的事了。」
「我明白了。」織沉默片刻,旋又說道「我能問
您一件事嗎?」
「什麼事?」
「命運,是可以抗衡的嗎?」
「哦?這可是個有意思的問題。」黑暗中,任源無聲的笑了起來,思索片刻慢慢說道「說到這個問題,我倒想問問你,是怎麼看待命運這個詞的?你認為命運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您看過我的檔案吧。」織輕聲問道
「看過。」
「我想,命運就是冥冥中注定,不可改變的結局吧。」織輕嘆道「我曾以為,我掙月兌了命運的束縛。我以為憑借著未來視,我改變了注定的結局。」
「後來呢?」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一切只不過是回到了.asxs。幫助我打破命運枷鎖的未來視,卻讓我從此明白了,命運中的一切都是無法抗衡的。連我自以為是的,面對命運做出的反抗,都是被命運安排好的一部分。」
說到最後,織自嘲一笑「妄想窺探未來反抗命運的人,最後卻被賦予了預見未來履行命運的能力。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可真是夠惡趣味的。」
「你是這麼認為的啊。」任源淡笑著說道「我嘛,曾認為所謂命運,就是死亡。」
「死亡?」
「每個人最終都將迎來死亡,無論生前多麼輝煌強大,亦或屈辱弱小。到的最後,依然避不開生死亡的結局。所謂生的意義,便是在死亡來臨之前過的足夠精彩。」
「可是後來呢,我不甘心就這麼走向命運的終點,我不明白既然死亡是必然的,那麼我的一切努力又什麼意義呢?從這個角度看,也許你是更加幸運的。」
「我?」織疑惑的問道「為什麼?」
「因為你比那時的我更早的明白了,一切都是無意義的這個現實。」任源的聲音愈發的寂寥空靈,飄蕩在黑暗的房間中,好像一只捉不住的墨蝶。
「那時的我無比自信,既然在死亡來臨之前,我擁有這段只屬于我的時間,那麼我就有機會逆天改命。我想要跳出命運的束縛,我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
「你成功了…」織面色復雜的看著任源,雄偉的身軀在黑暗中,投下了一個巨大的陰影。
「不,我失敗了。」任源苦笑著搖頭「我以為我成功欺騙了神,可實際上,我還是走上了神安排的道路。我以為永生是逃過了命運的安排,可實際上永生,就是神賜予我的命運。」
「為什麼?」織訝然「既然你獲得了永生,豈不是想做什麼,就作甚麼?」
「如果真是這樣,我有為什麼會坐在這里呢。」任源笑著反問道「你覺得我又為什麼,會為獵人賣命呢?」
織听到任源的話陡然一愣,毫無表情的臉上現出了震驚的神色,雖然房間內一片黑暗,但是她知道對于剛剛還在翻閱書籍的任源來說,和白晝並無什麼區別。對方一定注意到了自己表情的變化。
「你很驚訝?」
「我沒想到,你會用那個詞…」
「噢,沒什麼奇怪的。」任源笑笑「對災部是獵人,但獵人不是對災部,以後如果有機會你會明白的。」
「連強大如您,也不能擺月兌命運的控制嗎…」織喃喃自語到
「不,這和強大無關。擺月兌命運需要的既不是永恆的生命,也不是強大的力量。在漫漫無盡的生命中,我明白了一件事情。越是渴望獲得,便在命運的泥潭中陷得越深。想要擺月兌命運的束縛,需要的不是**,而是放棄。」
「是死嗎?」
「對現在的我來說,是的。」
「那對我來說…」
「要問你自己。」任源伸手點在織的胸前,沉聲說道「如何擺月兌命運,不要去問別人,要問你自己。」
黑暗中任源的觸踫,瞬間將織所有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那一點上,在他的手指下心髒正平穩有力的跳動著,每一次舒張和收縮都是那麼的鮮活明晰,仿佛在向冥冥中的某個存在發出無聲的怒吼。
「對于不能窺探命運的人來說,他會以為接下來的每一秒都是自己意志的體現。你很幸運,你要比大多數渾渾噩噩的人都早一步知道,命運的可怕不在于未知和不如意,而在于知而不可抗拒。」任源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虛空中傳來,深深的扎進織的腦海中
「但這不是你放棄抗爭的理由,無論是否能夠成功,與命運的搏殺存在于你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不管是永生還是曇花一現,只有當你屈服的那一刻,一切才迎來終結。」
織感到自己的心髒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力量跳動著,干涸的情感正在重新的煥發出生命力,下意識的月兌口問道
「命運到底是什麼?」
「命運,就是命運。」任源收回手指,平靜的說道「你要自己去尋找,你自己的答案。你知道為什麼,我要讓你照顧秋鯉沫嗎?」
「因為…他也和我一樣,過著設計好的人生嗎?」
「他和你並不一樣,同樣是在與自己的命運相抗爭,但是他遠沒有你的迷茫。」任源起身說道「你邁出了第一步,可惜卻因為看的太遠而迷失了方向,困在自我構建的牢籠中。那還不如不去看。」
「我希望你能從那個孩子身上,得到一些新的啟示。在洋館的會客廳,我給了你活下去的機會,不要讓我失望。」
說完任源將手中的書放在了織的床頭,起身無聲的離開了織的房間,只剩下人偶般的少女在黑暗中,陷入沉思…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秋鯉沫卻依然呆臥在床上,一動不動,默聲不響。好像已經和這個世界失去了聯系,淚已經淌干,嗓子已經哭啞。少年渾渾噩噩的思緒,在虛無中飛馳。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利落響起,房門開了又關,高大的男子走進了房間。
來人走近床邊,捏了捏秋鯉沫的臉笑著說道「這麼晚了,還不起床啊?」
秋鯉沫轉動紅腫無神的雙眼,看向一臉悠然的任源,失神的瞳孔漸漸有了焦點
「任…警官?」
「我和老魚可不一樣,我不是警察。」任源一坐在床邊,揉著少年凌亂的長發笑著說道「你叫我任源就行。」
「我還能活多久?」
「這個嘛,不好說。不過我覺得一時半會兒還不至于出問題。」
「這樣啊。」少年微闔雙眼,靜默片刻說道「他們還會來抓我嗎?」
「大概率不會了,我猜對于他們來說,你已經沒有價值了。」
听到任源的話,些微吃驚的神色掠過雙眸,少年猶豫片刻問道「我還能治好嗎?」
「我不確定,我會努力試試。」任源含笑問道「你害怕嗎?」
「害怕,怕的要命。」秋鯉沫啞著嗓子說道「我怕一覺醒來,那些東西就沖破我的肚子爬出來。」
「我以為,你早已經不怕死了。」
「之前不怕的…」一抹紅暈浮上了少年的臉龐
「可是現在,我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