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痛苦回憶

「那麼,方便和我說說嗎?」魚謙轉動轉盤,示意王慶夫婦吃菜,不動聲色的問道

「這…」穆托娜有些猶豫「和案情有關系嗎?」

「這話由我說可能有些不合適。」魚謙略一沉吟,認真的說到「恕我直言,您女兒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我辦案這麼多年,這種意外都是很罕見的。剛才我也提到了,您女兒死前曾給她男友打過電話,之後一周的時間里,發生了什麼基本就是一個‘黑盒’狀況。有些事情我想我有必要先和您說清楚。」魚謙的態度十分嚴肅不由得讓穆托娜緊張起來。

「什麼事情?」她忐忑的問道

「實際上,馬雯對你的態度可能和你想的不同。」魚謙放下筷子說道「馬雯的男友回到S市當天我們就聯系上了他,後來我又和他見了一面,關于馬雯平時的點點滴滴我了解了很多。實際上,一開始馬雯確實對你和馬遠離婚有些傷心,但是很快她就發現了馬遠不正常的地方,具體發生了什麼她並沒有和外人說的太詳細。不過據李曜戰所說,馬雯對你為了她的學業在那種生活下還堅持到高考結束後才離婚十分的感動,也為她不當的言語而愧疚。噢,李曜戰就是馬雯的男友。」

「雯雯…真的…是這麼說的?」穆托娜顫抖著問道

「千真萬確,實際上她一直想親口和你道歉。」

「可是…可是…為什麼?如果雯雯原諒我了,她為什麼不接我電話?為什麼要換電話?我給她寫了很多信寄到她的學校,她都沒有收到嗎?她為什麼沒有回我?」穆托娜急切的問著

「因為,她害怕一旦向你道歉,你就會發現馬遠沒有絲毫的改變,那時你為了她一定會回到S市。你為她忍受了數年痛苦的生活,還帶著誤解離開,她不想再拖累你了。你寄給她的每一封信她都仔仔細細的收藏了起來,她不想再破壞你的生活。」

「傻孩子…」穆托娜以手掩面,淚水順著指縫蜿蜒流淌

「多個人就多雙筷子罷了,這丫頭怎麼這麼倔呢……」一直默默無言的王慶也嘆了口氣喃喃說道

「但是,具體你和馬遠離婚後到他出國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現在除非找到馬遠本人以外都無從得知了,我想如果能多了解一下馬遠以前的事,也需能窺到一些端倪,也算給馬雯的在天之靈一些安慰。」魚謙謹慎的組織著語言,像拆解一架精美的儀器般一點點的引導著穆托娜說出他想要的信息。他不想一下子就把手里的底牌都放到明面上,如果說的太多,難免影響到穆托娜的判斷。敘述者如果在說之前就有了成見,那麼獲得的信息就難免有失偏頗。

「如果您想知道的話,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那些日子如今想來還是讓人不寒而栗,我以為我已經把它們都埋入心底,再也不會想起了。現在想來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是我永遠無法揮去的夢魘。」穆托娜放下雙手,短短的半天,她把能流的眼淚都流干了。兩只眼楮腫的像兩個核桃。王慶擔憂的拉住她的手,穆托娜感到丈夫有力的把握,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溫柔一笑

「但是,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懦弱的我了,如果當初再堅強一點,雯雯也不會死。魚警官,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希望能幫到您。」

魚謙掃開餐具從懷中模出筆記本鋪在面前

「願聞其詳。」

「我和馬遠相識在校園里。」穆托娜一捋耳邊的長發,目光迷蒙陷入了回憶中…

「那時我還年輕,總覺得這世界上沒有什麼苦難能攔的住自己,那時一時沖動不顧家中反對跟馬遠來的了S市,那時候只覺得有他在什麼都不重要了。我考了教師編制,他心思活,不甘心給人打工,開始了創業生涯…」穆托娜柔和沙啞的嗓音款款道來,在空氣中緩緩蕩漾開,將那段記憶從時間的長河里掬出來。漸漸的穆托娜和馬遠那段艱苦,不屈,終靠勤勞迎來轉機的經歷便展現出來。這段生活就像改革開放那個時代萬萬千千在機遇中奮斗的家庭一個縮影。

「一切,在雯雯14歲那年,全變了……」穆托娜略一停頓,語氣變的顫抖起來「那天晚上,馬遠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他說他發現了世界的真實。」

「世界的真實?」魚謙倒是听李曜戰提過,馬雯對他也是這麼說的。

「對,後來我問了工人們才知道,那天白天,廠里來了幾個客戶。我不知道他們和馬遠說了什麼。從那之後,馬遠就和著了魔一樣,廠里的工作也不上心了。整日神神叨叨的,不知從哪里弄來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奇奇怪怪的東西是指?」

「說不上來,有雕塑,有動物標本,也有些工藝品,總之都是些看起來不像是能在市面上買到的。」穆托娜似乎不太想回憶那些東西。

「嗯…請繼續。」

「後來,怪事越來越多,那伙奇怪的客戶在馬遠的工廠訂購了很大的一匹貨。但是馬遠把工人都遣散了,自己親自印刷,印完之後也不讓我看到內容,親自把貨送走了。」

「那幾個客戶長什麼樣子你還記得嗎?」魚謙敲著筆記本問道

「只記得其中一個很高很瘦,夏天那麼熱仍然穿的很黑很厚,帶著帽子…」穆托娜努力回憶著

魚謙筆鋒一頓,在紙上按出了一個深深的印記。

「廠里的工人很多嗎?有多少人見過那幾個客戶?還能聯系上他們嗎?」

「馬遠的印刷廠不大的,只有兩個工人幫忙,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也聯系不上他們了。」

「這個我之後會調查的,您請繼續。」魚謙情知自己失態了,不該現在問這些問題,打亂了穆托娜的思緒,忙收了聲。

「後來,家里怪事就越來越多了,現在想來,簡直就像是恐怖電影一樣,開始還只是一些看起來不太正常的小事…」隨著穆托娜的回憶,一段詭異的情節鋪陳開來,听起來頗有國內三流恐怖片的感覺,初听只覺得像是五六歲的頑童的惡作劇,一些器物的位移損毀,突然出現的動物尸體。

但是越到後來,敘述越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詭異氣氛。甚至穆托娜對空間和時間的認知都產生了偏差,盡管她本人尚未察覺,但是魚謙敏銳的發現她的回憶中對一件事的描述甚至出現了先說晚上後說中午的錯亂。魚謙並不出言點破,只是仔仔細細的將每一處細節都完完整整的記錄了下來。

「最後,我懷疑,他要殺了我…」穆托娜的回憶終于來到了尾聲,此時她的面色也徹底蒼白了起來,握著王慶的手越抓越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那天晚上,他說他要賣掉房子和印刷廠,我不同意,起了一點小爭執…不,準確的說沒起爭執,他沒怎麼和我吵,他平時就那麼瘋瘋癲癲的,只是看我的眼神,讓我很害怕…」穆托娜顫栗著,仿佛現在馬遠就坐在她對面,用陰冷的視線死死的盯著她。

「那天晚上,他說他要去廠里睡,他那幾年晚上經常跑到廠里過夜,我也管不了他。那時候我只盼望著馬雯能安安穩穩不受干擾的完成高考。馬雯和她爹年輕時候一樣,骨子里是個特別倔強要強的人。我知道家里變成這樣她很痛苦,只是不表現出來。我不希望她因為家里的事太分心,我想無論如何日子總會慢慢變好的。可那天晚上…」

穆托娜的聲音漸漸走調,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語氣再也不復之前的平穩,若細細傾听能听到上下頜相擊發出的細微輕響。

「我那天早早的就上床睡了,但是因為有心事一直沒睡沉,後來就感覺好像有人來到了床邊,我打開燈,馬遠就陰沉著臉站在我的床邊,一言不發!我當時嚇壞了,我不知道他要干什麼,我問他話他也不回答,之後他說他來看看我,就又出去了,當時我都快嚇傻了,他剛走我就忙把所有門都鎖上了。」一口氣說完,穆托娜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喘勻了氣息,繼續說道

「後半夜,我又听到走廊傳來敲門聲,一聲一聲的,因為我從里面反鎖了,他有鑰匙也打不開。我當時根本不敢下床去開門,只希望他能自己離開,外面敲門聲足足響了半個小時,才停下來。過了一會兒,我想去窗邊看看他走沒走,結果…」

說到這里,穆托娜猛然睜圓了雙眼,仿佛看見了什麼及其恐怖的東西一樣,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我剛一拉開窗簾,就看到馬遠的臉印在窗上,還是那麼面無表情冷冷的瞪著我!我當時嚇得連喊都喊不出來了,如果不是我晚上有鎖窗的習慣……」

敘述聲戛然而止,穆托娜抖做一團縮在王慶的懷里,再也說不下去了。王慶也頭一次听妻子如此詳細的說起往事,此時心中又氣又怒又心痛,只恨自己不能找到馬遠狠狠的揍他一頓。緊緊的把穆托娜抱在懷里,輕聲安慰著「別怕,別怕,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魚警官,夠了吧,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了。」王慶啞著嗓子對魚謙說道

「抱歉,逼您想起這麼多不願回憶的過去。我最後再多嘴問一句,之後您是怎麼勸說馬遠同意離婚的?」魚謙掃視著自己記下的記錄,用帶著歉意的語氣問著。

「第二天我和馬遠攤了牌,同意他賣廠子和房子,我要離婚,這些都析產給他。但是前提是要等到雯雯高考結束後。馬遠同意了,之後過了兩個月雯雯高考結束後我們就離婚了。之後馬遠怎麼樣了我就不知道了。」

「之後兩個月還有什麼怪事嗎?」

「怪事經常發生我早習慣了…不過馬遠再沒像那晚那樣半夜嚇我了……」

魚謙合上了筆記本,長長的吐了一口氣。他等了十年,足足十年!盡管從未放棄,但是他自己也很清楚今生恐怕希望渺茫了。此時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在一片混沌中抓到了一根縴細的線索。恰如溺水者不會放過一根稻草,就這一點點不甚明晰的線索就足以讓他熱淚盈眶了。

「介意我吸一根煙嗎?」魚謙突然向王慶夫婦問到,兩人茫然的看著突然變的悲愴的魚謙,連說不介意。

「你們一定奇怪,我為什麼要把你們拉到這里和你們聊案情,而不是去警局。」魚謙深深的吸了一口煙,慢慢說道「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也想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我女兒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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