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此意闌珊

從兩人見面伊始,談話的主動權就牢牢的把控在老者的手中。魚謙數番言語上的質疑和發難,都被對方從容不迫的打了回來。于是這會兒魚謙干脆選擇閉口不語,盯著老者示意對方接著說下去。靜待對方這回又能給出個,怎樣出乎他預料的解釋。

「關于今晚偽神之軀和普羅米修斯之間的戰斗,我們對災部當然是不好直接出面的。當然考慮到不管是那種結果,對我們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我們本來也沒有直接插手的必要。」西門豹繼續說道

「但不管最終的結果如何,現場那條連同現世和鏡月世界的通道,都是需要在第一時間毀掉。而為了避免刺激到偽神之軀,劉蕊研究員自然是完成這項任務的最佳人選。我們是希望她能夠在最後使用異源的軀體所制彈頭,毀掉那條通路。」

話說到這里魚謙面色微暗,終于明白少女咽氣前,為何要抓著他的手聲稱自己把事情搞砸了。顯然劉蕊也意識到了,自己能夠順利的將那船禁物帶離三號研究院,絕非運氣二字就能說得通的。那五枚手制的詭異子彈當中,本就隱含了雙方之間某種未曾言說的默契。

正如老者方才所說的那樣,劉蕊對于三號院縱容自己的原因並非一無所覺。見到親生父親了卻執念之後,不管任源有沒有擊敗普羅米修斯從鏡月世界返回。再留下條連結鏡月世界 通路這種事,無疑是要極力避免的。

由提供了儀式材料的少女,來親手毀掉這條通路,自然是件合情合理的事情。就算任源有所抱怨,責任也扣不到第三方的頭上。對于想要將S市事態盡可能縮小的對災部來說,這當然是極佳的收尾方式。

只可惜在和普羅米修斯對話的過程中,終究還是沖動的情緒壓下了少女的理智,進而佔據了上風。接著導致後續的發展,月兌離了原本的軌道。劉蕊硬撐著傷軀體勸誡魚謙的舉動,更多是出于想要彌補自身過錯的心思。

從旁觀者的視角上來看,老者的安排也著實沒有什麼可被指摘的地方。劉風的重生和瑣羅亞斯德教派在S市站穩腳跟,背後確實存在著對災部的影子。但今夜劉蕊的所作所為,基本上也都是出自私心。拴住了少女人生的執念,只能由自己來親手了斷。自己惹出的麻煩,也應由自己去收拾。

見這回魚謙只是垂首默坐,久久未有言語。西門豹反而感到有些疑惑起來,微笑著開口問道「魚龍牧,關于犧牲者這個話題,你不打算繼續問下去了嗎?」

「比如S市土狼大隊第二大隊的白皓,你在警局的後輩柏天清,還有你的女兒魚瑤等等。我想相比孟偉和劉蕊等人,這些和你息息相關之人的死,才更讓你感到憤懣和不甘吧?」

「我今晚走進這總指揮所,原本是想替他們討回公道,把這些血債一樁樁一件件都和千幻九尾算清楚的。」魚謙抬起頭來,自嘲的笑道「當然想是這麼想的,我還是很清楚我沒這個本事和能力的。」

「西門將軍您和采總指揮願意跟我這個無能之人,詳細的解釋這麼多,可以說已經遠超我此行的預期了。而且從您剛剛所給出的解釋中我也看出來了,部里對于這次「驅虎行動」的考慮,的確比我預想中要周密的太多。」

「你們連劉蕊私下里的舉動,都探知的清清楚楚,將她在計劃中的位置安排的明明白白。想必對于今晚我問出的每個問題,您都已經準備好回答了吧?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來的…」說到這里魚謙的目光,突然投向了會議桌後,全程都站在陰影中的張昌旭道

「當初在中心醫院的病房里,我曾向張專員您詢問過,我負傷之後局里是由誰接替我,擔任一隊大隊長。當時您的回答是「由梅宣同志擔任」是吧?(詳見第一百三十二章)」

「…應該是吧。」張昌旭迎著前者的目光,又下意識的望了望投影中看

過來的老者,不解魚謙為何會冷不丁沖自己問出這麼句話。這種不過隨口所答的話語,他想不出會有什麼問題,更不會記得當時的每個細節。

「老梅的本名是梅敬祖,「梅宣」這個名字是他自己給自己起的,他當年確實想要改名但因為某些原因又改了回來。(詳見第八百五十一章)」魚謙深吸了口氣道「他如今所有的檔案和履歷中,應該都不可能出現「梅宣」這個名字。他在自我介紹時,也早就不向人提起,自己的這個名字了。那麼張專員,您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張昌旭正欲開口,話頭又被前者給打斷了。

「您不必特意為此解釋什麼,張專員。既然是你們的話,想要查到老梅的曾用名當然是件很簡單的事。更何況他一度還使用過這個名字。」魚謙擺擺手,重新望向3D投影中的老者道

「我只是想說,在那時候部里就已經把老梅的經歷,調查的那麼清楚了。看來這次驅虎行動中發生的絕大多數事件,應該都在部里的計劃之中吧?」

「是的,畢竟驅虎行動實際上,從十多年前就已經開始準備了。我們確實考慮到了,方方面面可能出現的狀況。」西門豹怔了怔,別有深意的望著對方說道「所以魚龍牧你是想說,這些悲劇是在我們操控下產生的嗎?」

「不,我並沒有那麼幼稚。」

出乎老者意料的是,魚謙面色沉靜的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原本以為,部里只是為了嘗試放逐偽神之軀,而輕率的選擇了利用普羅米修斯,以及降臨派和神殿的計劃。完全不在意因此,會給S市帶來的影響和災難。」

「但是既然行動的細節,都是經過部里深思熟慮的結果。因此而犧牲的人選,也是經過了權衡和考量的話。那麼事到如今,我自然也是無話可說了。」

「我並不是剛踏入社會的愣頭青,事事追求大團圓大圓滿結局這種天真的想法,早就不會在我的腦袋里產生了。」魚謙撓了撓滿頭干枯凌亂的發絲,露出了個寂寞蕭索的苦笑

「而且按照西門將軍您最開始說的,部里執行驅虎行動的初衷,乃是找出徹底解決異源對現實世界影響的方法,去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並非是在做,諸如犧牲多數人還是少數人以求苟且,這種混賬無用的蠢事。」

「只要他們的犧牲,並不是因為卑鄙的目的和無義的手段,那麼他們的死就是有意義的。該被譴責的反倒是我這種人,白皓同志還有小柏、老梅他們的犧牲,根本就是因為我的魯莽和愚蠢。我根本沒有坐在這里,討要說法的資格。」

「這…」

整晚面色都不見有多少波動的西門豹,此刻毫不掩飾的露出了吃驚的神色。臉上繁密的皺紋深深的擠在一起,酷似朵晚秋的麗菊。沉吟了許久之後,老者方才緩緩開口道

「魚龍牧你會這麼想,著實有些出乎了我的預料。我原本以為關于這方面的問題,你還會有很多的疑問。要想和你解釋清楚這些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但是…」

「但是您覺得我想通的…太快了?」這邊魚謙也被老者的反應,搞得有些茫然。之前自己興師問罪的時候,後者不為所動自是沒什麼奇怪。畢竟眼下整個指揮所里,想要找出幾個實力比自己還弱的人也很難。對方又是隔著投影不知在多少千里外和他對話,雙方就是想彼此傳染個流感都不可能。

可現在自己想明白了,已經決定放棄對驅虎行動的質疑了。怎麼老者反而面現難色,看上去竟然動搖了起來?難不成對災部巴不得自己在指揮所里撒潑胡鬧,身為利刃大隊一把手的老者,有像文藝作品中的反派那樣,熱衷看對手無能狂怒的愛好?

「太快了…這麼說也可以吧。」西門豹挑了挑濃密的眉毛,面色有些古怪的說道「正常情況下,是不會

這麼快就接受現實的吧?」

「這麼說的話,我確實挺不正常的。」魚謙搖了搖頭,滿臉頹唐的說道「西門將軍您不是說,神示者就已經不能被當作,正常人來看待了嗎?從十年前的那天早上開始,我就已經不是個正常人了…」

往日苦澀的回憶再次涌上心頭,魚謙忽然掙扎著坐直了身體,凝望著投影中的老者道「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麼我可以再多問您一個問題嗎?」

「可以。」西門豹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道「今晚你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問。」

「那好,我想知道當年,我女兒瑤瑤她的死…」魚謙澀聲問道「在對災部的計劃中,也是必要的犧牲嗎?」

「我很抱歉魚龍牧。」老者眼瞼微垂,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可展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說明的一切。

「果然是這樣嗎…」魚謙眼角微微抽動著,深吸了口氣後長嘆一聲道「如果有這個必要的話,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抱歉西門將軍,我想我還是接受不了。」

「她畢竟還是個孩子,她畢竟…好吧或許瑤瑤她和別人相比沒什麼特別,但無論如何她是我的女兒。如果被犧牲的是我,我不會有絲毫的怨言。但她是我的女兒,就算這個世界將來會因她被異源毀滅了,我也絕不願現在看到她受任何傷害。我知道我的說法很自私,但是…」

「我明白魚龍牧。」老者的喉間亦滾過了聲沉重的嘆息「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是嗎?」魚謙雙唇顫動著,似哭似笑的擠出了幾聲走音的話語「您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我有一個孫子,那是我唯一的孫子。」老者低頭凝望著身前交疊的雙手,輕聲說道「半個月前,你們其實還曾…」

「…見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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