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狐女如此輕易便做出了退讓的態度,不由得令魚謙大感困惑。如果說土狼大隊和指揮所警衛等人對自己的態度,是拜對方桌上這份將自己打造成英雄龍牧的「劇本」所賜。他們根本就不清楚,今晚這起事件的真正細節。
那麼作為這場「陰謀」的謀劃和指揮者,有什麼必要對他這麼客氣呢?魚謙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能力,來和千幻九尾乃至其身後的整個劍閣相抗衡。對方能夠隨手將自己打造為奇跡般生還的英雄,自然也能輕易將自己定性為卑鄙無恥的叛徒。
「這麼說…」倍感疑惑的魚謙試探性的問道「采總指揮您的意思是…全都肯告訴我?」
「全都告訴你什麼的,魚警官你這也太貪心了吧?」采九兒隨意的瞥了眼顯示在桌面上的時間,神色幽怨的苦笑道「只是放任你這麼要死要活的胡鬧下去,也不是個事。既然你非要問,那麼若是我能夠解答的部分,和你說說倒也無妨。」
見狐女這副好像反倒是他這邊在無理取鬧的樣子,魚謙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氣瞬間又蹭蹭的竄了起來。不過好在他理智尚存,知道對方松口的機會來之不易,現在可不是計較這種事情的時候,深吸了幾口氣後方才勉強平復了下來。
此刻堆積在魚謙心中的疑問,簡直就像是山一樣高。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從哪個地方問起。沉吟了片刻後他決定先問今晚的事情,一方面是避免上來就把談話引向,劍閣和普羅米修斯交易這等尖銳的問題。另一方面也是想判斷下狐女到底是真心願意回答,還是只是隨口敷衍自己。
「那麼我想知道。」魚謙略作斟酌後問道「采總指揮您今晚,為什麼要出手將我救下來?」
「啊?」正繼續高速批閱著文件的采九兒聞言微怔,忍不住有些好奇的問道「所以魚警官你今晚其實,是真的想死?」
「我確實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不是,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魚謙皺起眉頭冷聲道「我的意思是,采總指揮您把我救下來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這能有什麼目的。」采九兒愈發不解的說道「你是利刃大隊的龍牧啊,你遇險的時候我又正好在附近。作為你的上級,我有什麼理由不救你嗎?」
「就這麼簡單?」
「不然呢?難不成你想要我看著你死在那里嗎?」采九兒聳聳肩道「這次行動中犧牲的同志,已經夠多了,沒必要再增加這種無意義的犧牲了。」
「是嗎。」這個回答讓魚謙頓感惱火,愈發確定對方只不過是在換種方式敷衍他「我還以為采總指揮您之所以出手把我救下來,是為了配合您剛才給我看的那份劇本呢!」
「這點你大可不必擔心。」采九兒渾不在意的說道「你是死是活都不影響,只需要略作改動就可以啦。」
「那您就不怕我回來後到處亂說?」魚謙寒聲道「把事實的真相都給揭露出來?」
「我說了,給你看這份行動報告只是在通知你。」采九兒嫣然輕笑道「不要說你了,就算利刃大隊經過了嚴格訓練的正式龍牧,在行動中受到嚴著污染或沖擊,導致精神失常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如果魚警官你到處亂說的話,根據嚴重程度,部里會給你安排專業人員進行心理治療的。而且就算你打算亂說的話,你又能說給誰听呢?整理出來掛到網上去嗎?那也只會被看做邏輯混亂文筆低劣的撲街網文吧?」
「你!」魚謙如缺氧的魚兒般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當然清楚自己根本威脅不到對方,但他沒有想到狐女口中的應對方案竟會簡單粗暴到如此程度。
而且雖然以往每次呼叫支援的時候,土狼大隊的人總能在幾分鐘內趕到。可細細想來,如果自己作為人之本源小隊龍牧的權限被收回的話。除了本來就沒有別人住的六號別墅,還有位于市立博物館地下的總指揮所以及市中心商業區的駐守辦公地點。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其余的,對災部辦事處地址以及聯系方式。更不要說向高層,揭發檢舉真相的溝通渠道了。
沉默了良久後魚謙放棄了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掙扎下去,認命般的接著問道「那既然采總指揮您可以順手把我救下來。為什麼不能把劉蕊研究員一並救下來呢?你很在意那孩子不是嗎?」
「劉蕊那孩子嗎,確實可惜了。」采九兒砸了砸嘴,不無遺憾的說道「我還挺鐘意她的,沒想到她還是死了。」
「既是如此,那今晚您為什麼不出手救下她?」魚謙質問道「是因為不願在任源面前留下把柄嗎?」
「這方面的原因是有一點啦,不過這不是主要原因。」采九兒搖搖頭,失聲笑道「我到現場的時間,並沒有你想的那麼早。沒想到劉蕊那孩子,會正面去挑釁普羅米修斯。她傷成那個樣子,已經沒救啦。」
「您不是一號院最頂尖的研究員嗎?」魚謙追問道「而且s市也有部里的三號研究院,連您也沒有辦法救回她嗎?」
「若把異源看作‘神明’的話,我們最多只能算是研究神明的人,離真正的神明相差何止是遙遠。」采九兒道「那孩子傷的有多重,魚警官你不會不知道吧?而且出手的人,還是那個普羅米修斯。」
「是普羅米修斯又怎麼樣?」
「那個家伙的獨立現實,具現了‘死亡’這個概念。」采九兒耐心的解釋道「作為‘人’的劉蕊,在他發動攻擊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死了。就算確保那孩子是身體機能繼續運轉,活下來的也根本不是劉蕊了。」
「是指她會變成異人嗎?」
「這算是最理想的結果了,實際情況只會更糟。」采九兒意外嚴肅的說道「可能因為魚警官你迄今為止深度接觸過的異人,都是我還有偽神之軀這樣的。所以在你可能以為,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成為異人或許是個可以考慮的選擇。」
「但真實情況是,像我們這樣擁有領域獨立現實極為穩定的異人,是極其罕見的。絕大多數異人都處在,自身現實隨時可能崩潰的邊緣,就連確保自身意識清醒都很困難。不然降臨派也不會為固化獨立現實,舉行那麼多慘絕人寰的獻祭儀式了。梟龍大隊給異人提供的合約,也不會只有短短十年。」
「況且能不能成為異人,也是要看自身的資質和意願的。就算那孩子有這個資質,我也並不認為她會邁出突破底線的一步,僅就我個人的經驗來看。」采九兒微眯雙眼淡然說道「和成為異人相比,還是死亡更容易接受些。而會為了活下去選擇成為異人的家伙,還是趁早死了比較好。」
「我從未覺得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成為異人是個可以考慮的選擇。」魚謙當即辯駁道「我只是想確認下您為什麼沒有救她。」
「你最好是這麼想的。」采九兒勾起唇角,意味深長的說道「要知道你在前天晚上部里針對瑣羅亞斯德教派分部地堡的行動中,差點用偽神之軀的血清,把一具尸體給變成h級的異物。」
「呃,咳咳,這個我…當時確實是有點沖動,但很快我就冷靜下來了。」魚謙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為今晚談話的主動權一直牢牢把控在狐女手中大感頭痛,忙轉意話題道「您為什麼沒有出手救劉蕊我已經知道了,那個我還有問題想要問您。」
「還有啊。」采九兒興致盎然的望著有些窘迫的男子,沒有繼續為難對方,而是柔柔的笑應道「什麼問題?」
「當時您將我從拜月祭壇廢墟里救出來的時候,有說想要關住偽神之軀,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魚謙的定了定神,沉聲問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還能從里面出來嗎?」
「怎麼?」采九兒失笑道「怕他從鏡月世界里跑出來之後,找你報復嗎?我倒是覺得魚警官你不用擔心這點,以我對偽神之軀的了解,他應該不是這麼小心眼的家伙。」
「需要擔心這件事的,並不是我吧?」魚謙黑著臉道「而且依我看,他也沒有采總指揮您說的那麼大度。如果他真的從鏡月世界里逃了出來,第一件事肯定是報復你們劍閣吧?」
「沒什麼如果。」采九兒篤定地說道「從鏡月世界里逃出來這件事,對他來說只是時間問題。」
「既然根本關不住他,那你們為什麼要把他關進鏡月世界中去?」魚謙頓了頓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任源和我說你們劍閣和普羅米休斯合作的目的,就是為了把他關進鏡月世界中去…其實不是嗎?」
「也不能說不是吧,他猜的也不算錯。」采九兒笑道「但是我們的做法和魚警官你的做法,是有區別的。」
「什麼意思?」
「若把鏡月世界比作監獄的話,那麼普羅米修斯就是這座監獄的看守。有看守在,自然能夠關的住他。」采九兒道「但是現在看守已經沒了,這座空監獄自然也就關不住他了。」
「原來如此…」魚謙的臉上掠過幾絲恍然,繼而貌似自然的將最為關鍵的問題,順勢問了出來「那你們為什麼,要將他關在鏡月世界里呢?」
一眼便看穿了面前男子這點小把戲的狐女,低頭又看了眼顯示在桌面上的時間,微微一笑道「正好時間差不多了,這個問題就讓能夠給你解釋清楚的人…」
「…親自解釋給你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