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寒意徹骨

遠離s市的公海海域上,如山般翻涌的波濤緩緩歸于了平靜。俏麗在浪頭的狐尾女子靜靜的看著灑滿月光的海平線,飽滿白皙的額畔多了道尤為刺眼的淺淡傷痕。

「就這麼讓他走了嗎?」一道音色稚女敕語氣卻極為深沉的聲音,自鋼鐵浮島上傳出,與狐女的耳邊清晰的響了起來。

「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個男人應該便是神之右手了。」狐女漫抬玉指自額畔的傷口上抹過,輕輕捻動著指尖的幾絲玫紅,淡笑著說道「現在還不是和神殿開戰是時候,把他趕走就可以了。況且只有我們兩個的話,想要留下他代價還是太高了些。」

「這點代價對于對災部來說,並不是付不起的吧?」

「哦?我倒是沒想到你竟會這麼積極。」狐女微感詫異的問道「我還以為你根本不會願意,去冒這種風險哩。」

「我當然不願意冒這種風險,但既然答應了今晚出手,我也不會輕易食言。」浮島中傳出的聲音極為生硬的說道「我不喜歡欠你們什麼。」

「什麼叫‘你們’啊,你這麼說未免也太見外了些吧。」狐女掩唇輕笑道「就算今晚你拒絕出手,你在這次驅虎行動中的貢獻也是有目共睹的。怎麼會有人以此為理由,質疑你什麼呢?」

「…驅虎計劃。」後者似乎很不喜狐女提起這四個字,聲音中透出了幾絲顯而易見的厭惡和不快「今晚伏羲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

「還不能這麼說呢。」狐女輕嘆了口氣,轉頭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個方向「就是因為還不能確定那邊的最終結果,所以我們這邊可不能輕易冒險,要留下應對突發狀況的余力呢。」

「是嗎?那你還真是幸苦呢。」後者不無譏諷的說道「不過按照之前的約定,今晚我的工作就到此為止了,我不會再出手了。」

「這個我知道,放心不會讓你為難的。」狐女笑笑道「只是好可惜啊,我本來還希望你能幫我預…」

「這不可能。」不待狐女把話說完,浮島中的聲音便斷然拒絕道「這麼做的損耗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底線。」

「人家也只是說說而已嘛,又沒有真的要你幫忙,也不用把話說的這麼絕情吧?」聞言狐女無奈的笑了笑,恰在此時聯絡器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將前線的最新動向傳了過來。

「…偽神之軀已經和普羅米修斯接觸,並前往了鏡月世界是嗎?我知道了。」狐女眉頭微挑,語氣平淡的說道「繼續保持警戒,再探,再報。」

待狐女掛掉通訊之後,浮島中的聲音立刻問道「他們已經開始接觸了?」

「嗯,偽神之軀已經進入鏡月世界了。」

「他們沒打算在現世動手這點,總歸算是個好消息。」

這邊狐女明白後者口中的這句「好消息」,指的並不單單是沒有對現世造成破壞,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就這個話題再說些什麼。

不過後者顯然並不打算就這麼結束對話,再次開口問道「那麼,你覺得他們兩個誰能贏?」

「誰能贏嗎?」狐女黛眉微蹙,思索了片刻後搖了搖頭道「控制了鏡月世界的普羅米修斯,應該是佔上風的。但明知如此偽神之軀還是將戰場,選在了鏡月世界,必然是有所準備的,要問誰勝算更大的話…說實話,我不知道。」

「不知道嗎…」後者又問道「那麼,你希望他倆誰能贏呢?」

「…希望誰能贏嗎?」更為漫長的沉默之後,滿臉寂寥的狐女幽幽說道

「我也不知道…」

面色難看的魚謙抬頭向四周望去,手上的通訊器早就被他反復捏的快要變形了。可以往不管多麼惡劣的環境下,都能順利接通的對災部頻道,此刻卻遲遲無法發出和接收到任何信號。顯然整座拜月祭壇,都已經被某種神秘的力量隔開了。

當然他也嘗試了離開祭壇籠罩的範圍,來到這片深淵礁石邊緣的水牆之下發起聯絡,但結果依舊沒有任何的改變。雖不知道究竟是因為水牆的阻隔,還是飄浮在空中億萬噸已經具有了生命,正不斷發出悠遠低吟的海水團影響。從結果上來說,自己已經被牢牢困在這片區域中了。

無論是最開始被任源升起還未落下的數億噸海水,還是之後在這片水牆圈起的深淵中舉行的拜月儀式,聲勢上都不可謂不浩大。可魚謙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對災部那套引以為豪的天網系統,直到現在都對這里的異變熟視無睹。

然而以他現在的知識儲備和能力,既無法恢復與對災部的通訊,也無法破解這處空間的封鎖。除了對著空氣無能狂怒之外,什麼都做不到。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默默的回到了祭壇頂端。

仰躺在地面上的劉蕊,雙頰早已失去了全部的血色,透出如尸體般泛著濃濃死氣的灰白。只能從其口中間或還在響起的,若有若我的申吟判斷出,後者仍還保留著最後的一絲生機。只是這絲生機就如暴風雪中的蠟燭,與其說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徹底熄滅。倒不如說還能撐到現在,實在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奇跡。

坐在少女身旁的魚謙非常清楚,這個奇跡能維持下去全仰賴于腳下還在運轉的拜月祭壇。這也是為什麼盡管他有懷疑任源走後,隔絕通訊的力量就來源于這座祭壇。卻仍不敢對祭壇本身,進行任何的破壞。畢竟就算他猜的沒錯,破壞祭壇之後真的恢復了通訊。那麼體內血液早已流干的少女,也絕對會在祭壇停止運轉的瞬間失去生命。

無法主動聯絡部里發起求援,那麼他就只能盡自己的力量來對少女進行急救了。可面對後者胸前,那個能把他頭輕松塞進去的貫穿傷。過往學習過的所有醫療知識,眼下都已經變的極為蒼白無力。甚至就連最基礎的止血,也讓他感到完全無從下手。

最後魚謙也只能月兌上的制服,勉強的將少女的上半身給包裹起來。任由汩汩流出的鮮血,在光潔的祭壇頂端不斷伸展蔓延。直至少女體內的血液,就這樣盡數流干。

當今早還在六號別墅地下三層的時候,他還以為任源之所以聯系劉蕊,只是想要利用在三號院身居要職的後者,幫忙準備溝通鏡月世界儀式所需要的資源。然而現在他終于明白了,包括那句「帶你去見你父親一面」在內,全部都是前者的布局和算計。

此刻他的心中充滿了疑問,他想知道任源既然做好了在鏡月世界內和普羅米修斯廝殺的準備,為什麼還要利用劉蕊進行這場危險的試探。他想知道那個普羅米修斯到底想和前者談什麼,為什麼隸屬對災部的劍閣,會和如此瘋狂危險的怪物合作。

他還想知道劉蕊射出去的那枚子彈,究竟是用什麼做的,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威力。而且就算少女在三號院中的職位再高,終究只是名部門主管。這危險到能令那個普羅米修斯都在意的事物,究竟是怎麼被她拿到的?

從敵人普羅米修斯口中冒出的那句疑惑,同樣也令魚謙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對災部三號院的管理,真的已經松散到了這種地步了嗎?現在想來,劉蕊能夠把整船的封存級異物帶出來這點,也透著十足的古怪味道。

堆積在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多到即便胸前沒有受傷的他,也深深的感到快要喘不過氣來。他今日本是報著揭開所有黑幕的想法,跟隨任源來到這里的。可如今過往的疑問不僅沒有得到任何的解答,面前的疑雲反倒愈發的濃重了起來。

浸血的香煙被魚謙捏在手中無意識的揉搓著,金黃色的煙絲根根跌落,淹沒在少女微涼的血泊中。心亂如麻的他已經忘記了,將過濾煙嘴塞進唇中。自十年前女兒魚瑤殞命的那天算起,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心中再次悄然涌上了恐懼的感覺。

這種恐懼並非源于近在咫尺的死亡,魚謙早已拋卻了對死亡的恐懼。或者說在很久之前,他便已經當自己死了。支撐著這副軀體行動的,不過是個被復仇的火焰所折磨的瘋狂靈魂。死亡對他來說,或許更像是形同恩賜的解月兌。

令他感到恐懼的,是面對未知命運時,那種如墜深淵般通徹的無力感。不管怎麼努力,不管如何掙扎,命運都如奔涌的雪崩傾倒的山峰,帶著完全無法抗拒的力量撲面而來。最終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慘劇,在他面前不斷的上演。哪怕竭盡全力的去抗爭,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就像從不相信這個世界存在神明一樣,魚謙對于宿命論向來也是嗤之以鼻。但此刻他從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冥冥之中似乎有副無形的大手,帶著令人作嘔的惡趣味操控著自己身邊的一切。用一個又一個悲劇,摧殘著他的靈魂。

眼中溢滿麻木之色的魚謙緩緩抬起僵硬的腦袋,望著空中被海水所阻隔的朦朧明月,感到了深深的絕望與徹骨的寒意…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