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冥府鬼祭

早在抵達這片空間前,任源就已經從逸散的波動中有所猜測了。此刻親見桃木棺槨旁的年輕武士,臉上倒也沒有流露出多少驚訝的神色,眉頭微皺道

「我還以為,十年前那次你就已經徹底消失了。」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年輕武士提刀起身,正視著前者面帶一絲惆悵的淡淡說道「不過看來有人,不想就這樣放我歸于安寧。」

「是嗎?」任源銳利的目光掃過後者身畔的桃木棺槨,聲音微帶譏諷的說道「究竟是有人束縛著你,還是你自己仍束縛著你自己呢?」

「這…」年輕武士面色微怔,搖了搖頭苦笑道「閣下說的沒錯,或許我自己也並沒有完全放下吧。」

「說起來上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很好奇。」任源目光在後者的衣服和佩刀上來回審視了數遍,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上次見面的時候,我並非不願將真名告知閣下。」年輕武士雙眸中閃過幾絲迷茫「但我真的已經不記得,我的名字了。」

「總不可能什麼都不記得了吧?」任源口中輕嘖一聲,抬手指了指佔據了這片空間大部分的奇異法陣「維持你存在的這道法陣,乃是用以從冥府追還魂靈的‘泰山府君祭’。被追還的魂靈,必是有至為深沉的執念,才會響應鬼祭的召喚。」

「就算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這具桃木棺材中的尸骨你絕對是有印象的吧?依我看至少也是你的嫡親血脈,你可不要說這你也全忘了。要是這你都忘了,那麼你早就消失了。」

「閣下說的沒錯,雖然我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姓名。」年輕武士低頭注視著早已腐朽的白骨,深情的說道「但關于雪姬的一切,便是此身化作癲狂的厲鬼,我也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遺忘。」

片刻之後年輕武士收回目光,看著任源一字一頓的說道

「當初將我召喚出來的那些人,稱我為蝦夷國的大名(即首領)。」

「關于你所在國度的歷史,我多少也是有些了解的。」任源摩挲著下巴,想起了當初那塊在結界現場撿到的玉牌(詳見第二百六十六章)。略作沉吟後說道「我可從來沒有听說過,蝦夷共和國有什麼大名。」

「而且這個國家前前後後不過存在了百來天,距今也不過一百多年,也沒听說過有你這麼號人物。要是再往前算的話,‘蝦夷’畢竟是對那片地域的蔑稱,我也不記得有肯用蝦夷來自稱的小國。」

「原來這是個蔑稱嗎?」年輕武士點了點頭,頗似贊同的說道「難怪我對這個詞隱約有些印象,但卻總覺得自己的國家應該並不叫這個名字。」

「所以,你羈留于此的原因。」任源不在糾結于後者的身份,拉回了話題徑直問道「那個桃木棺槨中的雪姬,又是什麼人呢?」

「她是我的妻子。」年輕武士輕聲說道「她是鄰國的公主,為了兩國的和平安寧,我們締結了神聖的婚約。」

「看上去你很愛她。」任源挑眉道「你們生前應該很幸福吧?」

「我是很愛她,她就像白雪幻化出的精靈。見到她的人沒有不深深愛上她的,我當然也不例外。」年輕武士的語氣依舊輕緩,但不知不覺中已然染上了幾分化不開的悲涼,一如北國寒夜簌簌而下的雪花。

「我很愛她,我想我可能比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愛她。我曾認為她也一定如我愛她那樣愛我,如若不然的話,她為何總是在我懷中笑得那般可愛,滿臉都是幸福的樣子。」

「所以…」任源問道「不是嗎?」

「不是…或者說,我也不知道…」年輕武士的眼中閃爍著痛苦掙扎的神色「但這場聯姻,終究只是她父親竊國的陰謀。在我出征的時候,她親自打開了城門迎入了她父親率領的軍隊,屠盡了我的族人…」

「啊這…」

「當我趕回去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她的父親在殺光了我的族人後,便在城中埋伏等著我回去。我其實已經不太記得那夜都發生了些什麼了,我只記得那夜連漫天飄落的雪花,都如南國的櫻花般泛著淡淡的紅色…」

「那麼,這個雪姬呢?我是說…」任源皺眉問道「你的妻子最後怎麼樣了呢?」

「那夜我殺了她的父親,殺了她的兄長,殺了她的叔伯…」年輕武士嗓音沙啞的說道「最後,我在我們的臥室中找到了雪姬,然後我親手殺了她…」

「真是個讓人惋惜的故事,不過我想在你生活的那個時代那個地方,這也是個經常發生的故事。」任源微微嘆了口氣,加重了語氣問道

「所以你一直後悔,殺了你的妻子是嗎?才想要在那個結界中靠殺戮制作三途川,將你的妻子找回來?(詳見第二百六十二章)」

「…可能吧。」年輕武士的臉上,流露出了幾絲遲疑的神色,思索了片刻方才緩緩說道「不過我想就算我能夠找回雪姬,她也一定不會原諒我吧。就像再回到那個雪夜,我依然不確定在看到滿地族人的尸體時,能否停下手中被族人怨魂所驅使的刀鋒…」

「也就是說你並不想再見到她嘍?」

「如果可以的話…」年輕武士面露掙扎之色道「我很想再見到雪姬,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她…」

「我想我明白了。」任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指著法陣中央的桃木棺槨道「那麼你打算,就這樣陪著你妻子的尸骨,永遠待在這里嗎?」

「我不知道。」年輕武士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答道「我想我之所以羈留于此,也是想要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那好吧。」任源聳聳肩,朝對方身後指了指道「我就不打擾你在這里慢慢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了,現在我想借路通過這里,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不行。」年輕武士忽然一振手中長刀,臉上迷茫之色盡去,看著前者認真的說道「我不能放閣下通過這里。」

「為什麼?」任源訝然道「你放心我只是路過而已,不會影響你的。」「我沒猜錯的話,閣下想要通過我這里。」年輕武士平靜的說道「是去找隱士大人的吧?」

「哦,你知道隱士啊。」任源眯起雙眼道「看來當年從珈藍浮島上取走這尊桃木棺槨的,就是隱士吧?」

「…」年輕武士並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著站在法陣邊緣的前者,幾無血色的白皙手掌輕輕覆上了劍柄。

「維持這個法陣的運行,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就算你今天在這里一時攔住了我,終究也改變不了什麼。」任源舉起雙手示意自己並無敵意,耐心的勸說道「你可能並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不管怎樣隱士今晚都會離開這座地堡的。他已經不會再幫你,維持這場泰山府君祭的運行了。」

「外面發生了什麼,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年輕武士平淡卻堅定的說道「但將雪姬尸骨從那群人手中救出,完成這場儀式讓我與雪姬重逢的人卻是隱士大人。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放閣下從這里過去的。」

「就算這場重復,只是利用你妻子骸骨進行的招魂儀式?」

「和這個無關。」年輕武士沉聲道「從今往後雪姬的遺骸,將由我守護。」

「嘖,難怪隱士將你放在這條必經之路上。」任源有些著惱的從懷中抽出了罪衍劍刃,一陣清越的鏗鏘聲中,自魚謙手中取回的四段劍刃與之共同拼接成了把鋒銳避人的雪亮長劍「我就知道最後還是難免,要來硬的。」

「閣下的這把劍…」年輕武士細細的端詳了罪衍片刻,從其上察覺到了與十年前對方手中那把墨色長劍極為相似的氣息「雖樣貌不同,但還是當年那把劍吧?」

「你說罪衍嗎?」任源低頭看了看,淡笑道「算是同一把吧。說起來你和當年相比,倒是只剩下這一把劍了?」

「既行殺戮,便已墜了修羅之道。」年輕武士微笑道「出鞘後一把劍還是十把劍,都不過是取人性命的凶器,用起來又有何區別呢。」

「哈哈哈,說的也是。」任源挽起道劍花,漫不經心的說道「那就來吧,我今晚可是,很趕時間的…」

話音未落任源身形暴起,卻不是奔著站在法陣中央的年輕武士而去,鋒銳無匹的劍刃拉出道雪亮的長虹,徑奔佇立在法陣邊緣的木柱斬去。看樣子竟是打算直接動手破壞這座法陣,從根本上斷絕維持年輕武士存在的力量。

這邊年輕武士對于前者的意圖顯然早有洞悉,絲毫沒有因其不講武德的手段而驚訝。縴塵不染的雙足在地上輕輕一踏,整個人已如離弦之箭帶著劃破空氣的刺耳厲嘯撞了過來。越過法陣邊緣後亦未稍有頓止,自下而上撩出一記勢大力沉的重斬,格住了任源的劍鋒。

當看到後者的雙腳,踏在了法陣外的地面上時,任源的心中不由得一沉。他對年輕武士行動範圍的估算,還是出現了偏差。

或者說這場隱士主持的泰山府君祭法陣覆蓋的範圍,並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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