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一章 未能告知

話說到這個份上,魚謙的心中不免也頗有些感到戚戚然。他非常能夠體會柏廳長現在的心情,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曾經的處境,和後者眼下可以說是一模一樣的。

當年自己女兒魚瑤的死亡,也曾是纏繞在他心頭整整十年都揮之不去的夢魘。同為父親,他自然能夠理解後者那種,為子女甘願付出一切的心情。就像當初作為刑警的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女兒的死按照自殺結案那樣。此刻身為公安廳副廳長的後者,亦是同樣的深感無力和茫然。

如果說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十年前的魚謙直到最後,都不知道女兒的案子該從何查起。而現在對于柏廳長來說,極有可能知道自己兒子下落。甚至幾乎可以說是直接導致兒子失蹤的罪魁禍首之一,就坐在自己的對面。

此時此刻魚謙捫心自問,如果兩人交換立場,他絕不可能做得到如對方那般克制。更說不出剛剛那番,極為冷靜和理智的話來。當年為了調查女兒的案子,局里被他攪了個天翻地覆,不知惹出了多少麻煩來。想到這里,他心中頓時對後者油然而生出一股欽佩之意。念頭既起,他的心中便愈發覺得羞愧難當了。

不管柏廳表現的多麼淡定,嘴上如何說責任不在于自己。魚謙心中都非常清楚,這絕不是能拿來為自己開月兌的理由。今天後者會私下將自己邀約在這里,就說明對方已經拋開了身為GD省公安廳副廳長的身份。

在這一刻,坐在他面前的既不是身居高位的官員,也不是自己體系中的上級。坐在他面前的,僅僅只是個想要打探失蹤獨子的,心急如焚的父親。正因為對後者的心境感同身受,所以面對柏廳長的詢問請求,魚謙此刻實在難以拒絕。

「我知道,我向你打听這件事,會讓你很為難。」眼見前者臉上猶豫之色漸濃,柏廳長忙趁機開口補充道「我也並不奢望,能從小魚你這里打听到過于詳細的信息。如果實在是連一丁點信息,都不能說的話…」

「作為小柏的父親,你們起碼應該讓我知道。現在小柏他,他現在還…活著嗎?」

正心亂如麻的魚謙被後者這一問,下意識的抬起了頭來。迎著柏廳長那早已難掩焦急之色的殷切目光,女兒稚女敕的面龐又悄然的在他面前閃過。卡在喉嚨中的話,幾乎就要月兌口而出的時候。眼角的余光,卻猛然瞥到了一個稍顯熟悉的身影。

也不怪這個時候魚謙突然分神,實在是映入眼簾的那個身影,由不得他不去注意。似乎生怕他沒看到般,後者摘下了戴在頭上的便帽捏在掌中,張開雙手極為夸張的朝魚謙揮舞著。那架勢就像是在機場接機的親友團,就差舉個寫著人名的大牌子了。

雙方之間的距離並不算遠,中間只隔了一張桌子而已。所以在覷到對面舉止夸張的男子後,魚謙立刻便認出了對方的身份。正是上周六剛接管了六號別墅所在區域安保工作的領隊,S市對災部土狼大隊第二中隊的副隊長白皓。

見對方察覺到了自己,白皓笑著將帽子戴回了頭上。一手指了指背對著自己的柏廳長,一手將食指豎在雙唇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顯然是在提醒前者,兩人的對話正處在對災部的監听之中,提醒魚謙不可對後者亂說。

正等著魚謙開口的柏廳長,發現前者的神情突然僵住了,眼神也飄忽不定的朝自己身後瞄去。心頭頓時

生出股不好的預感,邊語帶疑惑的問道「小魚你在,看什麼呢?」 邊轉過頭來,順著對方的目光向後瞥去。

「哦,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了些案子上的事情。」魚謙趕忙收回視線,遮掩著說道「萬分抱歉,柏廳長。事關重大,按照規定我不能向您泄露任何切實的信息。」

不待柏廳長徹底轉過頭來,坐在兩人身後的白皓,早神色自然的端起了手邊的咖啡,小口啜飲著玩起了手機。上午的咖啡廳中雖然客人不多,但稀稀落落的倒也坐了幾桌。柏廳長左右掃視了幾眼,也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只得壓下心中疑慮回過頭來,極為失望的問道

「我只想知道我的兒子,現在是否還活著…難道說連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滿足我嗎?」

「這…」魚謙臉上滿是無奈的神色,他總不能告訴後者,此刻兩人正被S市土狼大隊的人所監視著,最終只得苦笑道「柏廳長,我真的不能透露任何消息給您。」

「我知道,我知道小魚你的難處。」柏廳長抬起雙手張開十指,向自己的方向稍稍攏了攏道「你也並不用直接告訴我,你只需要小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您的意思。」魚謙搖頭輕嘆道「就像我之前和您說的那樣,這個案子真的非常復雜,並不是說…」

「好了小魚,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了。」見對方連個像樣的暗示都不肯透露給自己,萬念俱灰的柏廳長啞著嗓子,笑容苦澀的說道「其實從上月底老梅父女出事的時候,我就知道小柏他應該是已經,凶多吉少了。」

聞言魚謙面色微動道「上月底…您說的是莫不是梅副隊?」

「是。」柏廳長點點頭道「我說的正是接替你出第一刑警大隊大隊長職位的梅敬祖,也是你之前的副大隊長。還有他的女兒,梅箐霞。」

「您認識老梅?」魚謙話剛出口便覺得自己問的有點蠢,連續發生警察被害事件,就算後者不認識老梅省廳那邊應該也早該知道了。

不料這邊柏廳長卻很認真的頷首答道「嗯,我不僅認識老梅,而且我和老梅父女兩人都非常的熟。你可能不知道,我年輕的時候曾和老梅在一個警局共事過。」

「還有這種事情?」魚謙面露震驚的說道「我從來沒有听老梅提起過。」

「是嗎?這到像是他的性格。」柏廳長扯了扯嘴唇,從滿是苦澀的臉上擠出了個勉強算是笑容的表情,輕聲道「我們兩人共事的時候,老梅他還沒有結婚。那個時候我們還曾約定,將來若是一人生了女兒一人生了兒子,就結成兒女親家。」

「也是,以老,呃…以梅叔的性格,平時肯定是不想因為和您的這層關系,而得到劉局他們的特殊照顧的。」見後者以「老梅」稱呼梅敬祖,魚謙這邊也趕忙改了口道「梅叔他平時不說,我們這些後輩自然也就不知道了。」

「後來果然他生了個女兒,而我生了個兒子。只是他那個女兒和小柏一樣,性格也是天生的好強。我們兩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後代,走上從警這條路。卻不成想,最終不僅老梅出了事,連小柏和小霞都…唉。」柏廳長滿臉失魂落魄的說道「或許冥冥之中,真有定數吧。一切都是天意,終究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

「這不是天意!老梅和小霞的犧牲,絕不是什麼天意!」一提到老梅父女的死,魚謙倏然間漲紅了臉,語氣激動的說道「那種狗屎般的天意,我絕對不認同!」

「這麼說你知道,老梅和小霞犧牲的細節?」柏廳長冷不丁的問道

「梅叔他…」魚謙話剛出口又生生剎住了,囁嚅了半晌後只是低下頭悶聲從嘴里擠出一個字

「嗯。」

「也是,既然老梅和小霞的案子,也被你們專案組接手了。那想必,其中的細節小魚你肯定也是知道的了。」等了半天不見前者再有下文,柏廳長知道這件事自己也是問不出什麼了,低聲嘆道「而且按照規定,老梅父女的事,你也什麼都不能告訴我吧?」

「…嗯。」

「說起來,自我調去省廳之後,好些年都沒有和老梅聚過了。再次听到他消息的時候,竟已是訣別…」柏廳長雙眼望向空處,淡淡的說道「老梅他現在還是,對別人說自己叫‘梅宣’嗎?」

「啊,早以前是的。雖然大家平時都叫他‘梅叔’或者‘梅隊’,但那時候來了新人他都會介紹自己叫‘梅宣’。不過後來,梅叔他就不這麼介紹自己了。」听到後者這麼問,魚謙頓時明白。柏廳長說曾和老梅共事過這件事,並不是想要變向從自己這里打听消息的客套話了。

只有警隊上的那些老人才知道,梅敬祖年輕的時候其實很不喜歡自己的名字。成年之後,他一度想要將自己的名字改成「梅宣」。為此還曾和自己的父親,大吵過一架。思想封建的老爺子則認為名字乃一生氣運所在,改了這個名字便不得列祖列宗保佑了,自是堅決不許。

于是當時年輕氣盛的梅敬祖一氣之下干脆報考了警察,想著當了警察之後便可以自己改名字了。氣的老爺子跑到派出所哭天喊地的大鬧,非逼得其將身份證上的名字改過來不可。之後更是三天兩頭的跑到派出所去查戶口,生怕自己那個「不孝」的兒子偷偷再改過來。

一來二去梅敬祖也只能認了命,放棄了更改戶口本上的名字。但平日里卻跟同事們強調,自己的名字叫「梅宣」。父子倆就這樣互相 了大半輩子,直到老爺子走了那天。梅敬祖才幡然醒悟,後悔何必因為這種事和父親置氣。但再想道歉已是來不及了,這自己討厭了一輩子的名字,竟成為父子二人記憶中最深的羈絆。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自那以後,魚謙便再也沒有見過老梅向別人介紹自己的名字,叫梅宣了。或許是為了表達對自己父親的歉意,連給自己女兒也起了個听起來,極富有年代感的名字。警局里的那些年輕後輩已然不知曉,刑警一隊的副大隊長,還有這樣一番不願提起的陳年往事了。

「自那之後就不這麼介紹自己了嗎?看來他也已經放下了,這個心結啊。」柏廳長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欣慰的神色,神色復雜的喃喃自語道「那老梅和老爺子在泉下詳見時,兩人應該再不會為此爭吵了吧。只是可憐小霞,那麼年輕的孩子。老梅他一定是擔心我後悔當年的約定,所以才急著把小柏帶過去吧…」

眼看柏廳長此刻的精神狀態,看上去已經是顯的有些不太正常了。回想起自己女兒剛死的時候,自己相當長一段時間里也經常是這番渾渾噩噩的狀態。大感于心不忍的魚謙再也忍耐不住了,俯子低聲對後者說道

「我想沒有消息,至少不是壞消息,您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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