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嘗杏果(七)(3)

作者︰北國長風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茂林帶著茂山、銀行、四喜等一干人,是專門負責收繳土炮的。

初時,茂林以為,只要大隊研究定下了意見,沒人敢抗拒的。但是,在挨家挨戶跑了一遍後,他就後悔了。後悔自己在開會時,發言也太冒失了。

村民們終日與山為伴,沒桿槍怎麼行。早些年間,山中猛獸成群。家有土炮,是為了保家護身。現今兒,人眼厚了,野獸少了。家家有桿獵槍,閑時進山打個山兔轟個野雞,拿回家去,給老婆娃崽兒解解口饞上上油膘。好多人的家里,都擁有不止一桿獵槍。好舞弄槍的人,一旦自己娃崽兒到了成年,就人手一把。天天擦抹這兒擺弄那兒,喜愛得就差夜夜摟著睡覺了。

關于各家各戶置辦的土炮數目情況,茂林也大體上有個了解。他自己還蹲在家里,麻麻叉叉地搞了一份清單。誰家有幾支,誰家可能有幾支,都標注得很明細。

他領上幾個人,開始逐戶收繳土槍土炮。從天明到天黑,一天跑下來,除了跟隨他的人把槍送來外,其他的人家,連個槍毛兒也沒撈到。有的說,我又沒做違法的事,憑啥收槍哦。有的說得直接些,村干部家里的槍還沒收吶,就先收我的,拿我當眼疾子待呀。有的說話更是大膽,說,槍是有,誰家沒有一桿兩桿的土炮。想拿走也行,置辦槍時的費用得給解決嘍。不的話,門兒也沒有。

這些人家倒也好辦,承認自己家里有槍,只是不願意拿出來罷了。最不好對付的,是那些心眼多腦子轉得快的刁鑽人家。明明都知道他家里不止一桿槍,卻賴著說,就這一桿。不信,你就搜家,拆房扒牆也成。搜出來,我認倒霉。搜不出來,大隊得給我蓋棟新宅子。簡直就是在胡攪蠻纏。弄得茂林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了,直在心里一個勁兒地懊悔。

茂林啥法子也沒了,又不敢在酸杏面前倒苦水。他知道,酸杏一準兒會嫌他辦事不牢的。討不到主意不說,肯定會乒乒乓乓地數說一頓。末了,再把他一腳踢回到各家各戶里,繼續遭人厭煩。

他見到木琴時,打听到她和酸杏的事已經有了眉目,就羨慕得不得了。緊接著,他又訴苦道,你們做的事,都是公對公的事體,有理有據,說話也有底氣。我這攤兒就不行咧,是公對私的事。像龜孫兒似的挨門挨戶求爺爺告女乃女乃,好話說了一籮筐,人家就是牙崩兒一個「不」字,看你能咋樣。

木琴笑道,為安全起見,從長遠了說,當初提議收繳土炮是好事。可這個彎子卻一時不好轉過來。你想,咱村里,從老一輩人就喜歡舞槍弄炮的,已經養成了習慣。現今兒,猛地一下子不叫弄槍了,這不跟割了他們的命根子一樣嘛。再說,這是咱村里自定的土政策,又不通上。沒有上級給撐腰,公安來插手,都是鄉里鄉親的,誰會怕呀。

茂林眨巴著眼楮,無精打采地說道,要你這麼一說,這槍咱就不收啦。

木琴說,得收啊。定了的事,就得辦理。半途而廢了,你咋兒向村人交代,向酸杏交代呀。

茂林被弄糊涂了。他瞪著眼珠子問木琴道,你不是拿我戲耍尋開心吧。這槍收又收不了,不收又不成。那你說咋兒辦。

木琴回道,你真笨,不會照舊收嘛。先從干部開始,再把那些明目張膽逞能逞強人家的槍收上來。能收多少算多少,都交給大隊。一把火燒了,給村人看看大隊收槍的決心。至于那些偷藏起來的人家,見村里動作猛,早把剩余的埋了牆縫屋地下了。誰還敢拿出來顯擺。要是真有這樣的傻瓜,正好揪出個典型來,也好出你心口窩里的悶氣呀。

茂林連拍自己的大腦殼兒,說道,就這兒辦哩,就這兒辦哩。

茂林的心情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上門說話時的語氣也硬了。對膽小的,他就吹胡子瞪眼地狠狠嚇唬。對膽大性硬的,他就粗說細念跟媒婆似的,講好話,講自己的難處。做起收槍繳炮的事來,他又恢復了原先雷厲風行的架路。

明里抗拒的人家見動靜不對,又沒個挑頭兒煽動的,也就或惱恨或委屈地把槍交出來。之後,又見天兒跟在茂林後清算置槍的費用。暗地里藏槍的,也啞巴唧唧地不敢吭氣,生怕叫人舉報出來,把自己的寶貝弄沒了。

茂林是在中午的時辰,帶著一干人進到喜桂寡婦滿月家院落里的。

剛到門口的時候,四喜就停下不走了。他說,你們進去收吧,我蹲外面吸口煙。茂林想,肯定是四喜打過喜桂,現今兒喜桂人又沒了,心下不忍了。

茂林一邊高聲說著話,一邊進了院子。見滿月頭上扎著孝布,滿臉淒容,他心里也是不好受。就想,這女人原是多麼明朗愛開玩笑的主兒,現今兒竟落到這種地步,好淒惶哦。這麼一想,心里竟酸酸的,有淚花在眼眶里打轉轉。茂林趕緊岔開心思,奇怪自己咋會心軟動情了呢。不知是看到滿月淒楚哀怨的樣子心軟了,還是這淒楚哀怨的神情把滿月愈發襯托得嬌憐可人,就令自己心動神搖了,他也講說不清。

茂林盡量用柔和的語氣,把村里的決定說了一遍,表明自己是在例行公事,絕不是有意找茬兒往她傷口上撒鹽粒子。

滿月回道,家里的槍早扔在北山上了,死鬼回時就沒帶來。說著,眼淚順著蒼白的面頰淌下來。

茂林趕緊回道,就是,就是,我也知曉哦。來了,就是跟你說一聲,知道這碼子事就行。說罷,領著人趕緊退出了院子。

他們往回走的路上,遇見了振富。他也領著茂青、茂生、四季等一干人,在四處察看房屋院落的安全情況。

茂林大老遠就打招呼,問道,大叔,查得咋樣啦。

振富回道,快哩,快哩。邊說著,邊拐上另一條岔道,匆匆地走了。

振富使勁兒地拍打銀行家的大門。拍了半天,院里沒有動靜。振富就大聲喊道,香草,香草,快開門呀,來檢查房屋啦。

半晌兒,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露出香草嬌美的臉龐。見一干人站在自家門外,她紅著臉慌忙道,等等哦。說罷,又把門閉上了。過了一小霎兒,她才打開了大門,讓振富一干人呼呼啦啦地進到了院子里。

幾個人進來後,四處亂瞅。特別是牆角旮旯里,越發看得細致。

振富一直不放心銀行住的那間屋子。當初蓋房奠基時,那兒的底土忒暄,像是有沙漏。他特意進到倆人居住的屋子里,仔細察看檐角牆面上有沒有裂縫。要是有個一星半點兒的,就記上,報給大隊,讓大隊出工修補,也省了自家費用勞力了。其實,早在開會商議的時候,他就有了這份小心思,只是不便說出口罷了。因而,他察看起來,就越發地認真仔細。有時,他還趴跪到牆角里細看,不漏一處可能存在的疑點。

銀行的屋里,還保持著洞房時的喜慶氛圍。所有物件仍是按那時的位置安排的,甚至比那時顯得更整潔干淨了。這說明,香草是個手勤腳快愛干淨喜整潔的女人。

振富察看完周邊的牆面,沒見有啥異常情況,懸著的心也就多少放下了一些。他又彎腰拉開床幔,想察看床底下的牆腳。一塊沾染著經血的布片,赫然堆放在床下。他知道這是啥血,布片又是干啥用的。由此,他又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血的出處來,心里驟起一陣狂跳。沉睡多時的腿根兒上,有了絲絲麻癢的感覺,正隨了「怦怦」的心跳,慢慢地向周邊肌膚擴散著。隨之,從襠的深處泛出一股暖流來,跟了這感覺四散游走。

振富貪貪地狠瞅了幾眼,慌慌地把床幔罩上。呆了一呆,他又忍不住掀開床幔瞅瞅,還用指尖輕輕地撥動了幾下,有濕濕的感覺。想是剛才香草正在換經布,听到敲門聲,就急忙出去開門。見是一群男爺們兒,就又慌慌地趕回來,把換下的經布塞進床底下,才出去打開了院門。

振富強忍住還想再看看再模模的沖動,趕緊離開了這間屋子。他站在房屋門口,對著院里正仔細察看的茂生等人說道,這屋子是新蓋的,不會有啥毛病的。咱趕下一家呀。說罷,自己率先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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