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嘗杏果(三)(1)

作者︰北國長風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夜幕剛剛褪盡,山嶺溝坎漸次醒來。

四野不再沉寂,山村夜里獨有的靜謐在不知不覺中被漸起的喧鬧打破。時不時地,就有長短急緩的鳥雀鳴叫聲從頗顯冷清的四野間悠然升起,又悄然墜落,散入密枝枯葉間,不見了一絲痕跡。山依然是青黛色,連綿起伏。肩靠著肩,臂挽著臂,站成嚴嚴厚厚的兩排,從杏花村北面繞過來,沿著一條彎曲如飄帶子般的山路,一直向南簇擁護送而去,直達山外的坦蕩平川。

早晨的空氣異常清寒濕冷。深吸一口氣,肺髒間都感覺到「嗖嗖」的涼意。四處流蕩的涼意里飄浮著縷縷灰白色的煙霧,同時能嗅到一絲絲生火燒柴的煙草氣。有狗兒的叫聲,雞鴨牛豬的叫聲,爺娘呼兒喚女的**聲,開門挑水的聲響,一起混入了剛剛奏響的晨曲里,構成一幅山村初醒的水墨畫卷。

村南一里許的路邊山坡上,晃動著兩個身影。倆人渾身上下沾滿了霜花,口里一股一股地吐出白色的霧氣。四周是一片大大小小雜亂凸起的墳丘,上面覆蓋著枯干的蒿草,又沾著一層厚厚的白霜。在曦光映照下,四處散射出晶瑩的光彩。

振書手里捧著一個羅盤,在坡上排列無序的墳冢間徘徊輾轉,東張西望。他前走走,後退退,眼楮緊盯著手中那個小小的土黃色羅盤。酸杏緊跟身後,亦隨之前挪後退。他的眼楮卻是警惕地巡察著四周動靜,特別是人的動靜。他撇下家里忙亂的人們,與振書偷偷地跑到墓地,就是想替老娘重新尋一塊好的墓穴。

自打弟弟酸棗家遭不幸以來,酸杏母子倆就一直把不幸的因由嫁禍到了爹的墓地上。母子倆覺得,就是爹的墓穴位置不好,才導致了弟弟一家的災難,是先人不護佑的結果。一直以來,酸杏把要重新勘察祖墳的想法強壓在心里,不敢輕舉妄動。以他現有的身份,若一個不小心透出風去,其後果可想而知。不僅支書的位子不保,恐怕連黨票也得撕了。公社的官老爺們可沒有慈悲為懷的菩薩心腸。他們絕不會允許自己的下屬擅自帶頭搞封建迷信,破壞社會主義新風尚的。現在,機會終于等來了。為了完成老人的遺願,為了徹底改變弟弟的困苦命運,他甘願冒著政治上的風險,狠下心腸,義無反顧地來做這件于自己家族利益密切攸關的大事。

原想趁老娘未咽氣時就建喜墳的,也好讓老娘知道後安心地離去。現在全不用了,可以一氣呵成地了卻這樁心事了。為小心起見,他與振書天不亮就偷偷溜出了村子,一直盤恆到天大亮。

振書終于站在墓地東北角的一塊空地上,反復挪動著羅盤,調對著角度。最後,他把腳下的枯草拔了拔,便把羅盤輕輕地放到地上,說,就是這兒哩,比其他的穴位都正不說,相口兒正好直對著南山峰頂邊的漫嶺。是艮山坤相,平穩,勁兒足,對今後的娃崽兒更能用得上力呀。

酸杏順著振書的手勢認真比對了一回,確信無誤後,也覺得這個墓穴選得不錯。看著舒服,瞧著順眼,便放下心來。他笑道,全听你的。回去,我就叫人來這兒起穴。後天下葬時,把爹也一塊起過來合葬。隨之,他又一臉嚴肅地叮囑振書道,這事也就你知我知,任誰人也不敢講哦。

振書回道,知哩,我干這營生兒也是違法的,自個兒還能把自個兒往糞坑里推麼。

倆人邊說著,邊迅速離開了墳地。到了村口,振書把羅盤掖進懷里,繞道村西小徑,匆匆地趕回自家去了。酸杏也拍打了拍打身上的霜花草屑,回到哀聲不斷的自家院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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