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振振有詞就地滾

浙江臨安,這座曾經的南宋都城,此時處在農民軍的蹂躪之中。當德清被攻下之後,局面已經日趨明朗化,眼看著就要撤出浙江了,一些農民軍頭領便開始大肆搜刮財物,搶掠這種事情,只要開了頭,便很難收住了。面對這種情況,高迎祥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撤退計劃提前。嘉興府的事情給高迎祥提了一個醒,無休止的劫掠,終究會讓當地百姓奮起反抗。

正月初九,想對平穩的局勢發生了變化,駐扎在德清城的宣府大軍分出一半兵馬,沿著官道,朝西而去,目標直指獨松關。而與此同時,一小股京營兵馬突然出現在天目山附近,偷襲了天目山附近的崗哨。高迎祥迅速做出了反應,他生怕天目山被京營佔了,于是命令于潛方向的大軍密切留意天目山,並要求各部頭領必須在兩天時間里做好撤退的準備。

余杭,李自成麾下各頭領齊聚一堂,可此時眾人臉色凝重,氣氛壓抑。李岩很少說話,似乎還未從之前的慘敗中回過味兒來。李自成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傾,曲著胳膊,手肘放在大腿上,托著下巴,「諸位,活閻王派兵前來,目標直指獨松關,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鄭國松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按他的心思,獨松關不要也罷,只是他不敢說。相比之下,呂偉良忌諱就少了些,思索片刻,幽聲道︰「將軍,屬下以為眼下獨松關對我們來說已經是雞肋了。闖王現在已經準備好撤離了,估計撤退令這兩天就會送到我們手中,這個時候,強守獨松關,多造傷亡,實在是毫無意義。」

李自成微微抬頭,雙目眯起,輕嘆一聲︰「可要是活閻王佔了獨松關,那我們背後可就不安穩了,以活閻王麾下騎兵之鋒銳,能迅速橫插西邊的天目山,斷了咱們的後路。」

眾人的臉色不禁有些難看,獨松關對農民軍來說,已經成了雞肋。撤退在即,自然是沒心思進攻杭州城了,既然不打杭州了,還要獨松關干嘛?可是獨松關對官兵又非常重要,尤其是對活閻王。活閻王要是拿下獨松關這道天塹,就可以派騎兵直接進攻天目山,這種情況下,徐弘基麾下的幾萬京營兵馬在配合一下,天目山真的會守不住的。天目山陷落,官兵就可以隨時進攻臨安與于潛,到那時進入浙江的十幾萬農民軍就被斷了後路。

事實如此,似乎獨松關這塊雞肋還真必須得守,至少得等到臨安方面的兵馬開始撤退才行。可是強守獨松關,與活閻王的精兵惡戰一番,又會增加多少傷亡?主要是為了別人,給自己多造傷亡,這種事情沒人願意干。活閻王有多難對付,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如無必要,真的不想跟這個人死磕了。

大家的心思自然瞞不過李自成的,見眾人無言,他只好繼續說道︰「將錢塘的兵馬撤回來吧,分兵獨松關,這獨松關,我們至少也要守兩天才行。若是棄守獨松關,莫說李某不甘心,闖王那里,我們也不好交差,到時候,眾兄弟會怎麼看我們?」

听到此處,鄭國松、徐北川等人全都低下了頭。雖然李自成說的有道理,可是一想起要跟活閻王發生惡戰,心中不免有些心悸。尤其是徐北川,從銅陵到德清,被活閻王追著一陣猛揍,揍得心氣神兒都沒了。

無人請戰,場面有些冷清。李自成心中只能苦笑。李岩也算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了,跟活閻王交過手之後,竟也沉默了。活閻王還真是個禍害啊,自起事以來,幾乎是無往而不利,可每次踫到活閻王,必然要倒霉。也不知道是老天爺故意安排的,每次自己還要對上活閻王。

到底還是呂偉良跟李自成關系好,見場面冷清,便主動化解了尷尬,「將軍,還是屬下去獨松關吧,不過,這獨松關屬下頂多只能守兩天,兩天之後,說什麼也要撤出來的。如今我部連遭兵敗,損失慘重,斷不能陷進獨松關這塊泥潭了。」

李自成站起身,看向呂偉良的時候,眼中多了幾分感激之色,「呂兄弟放心,獨松關的事情,你自己做主,總之,莫要損失過重,一切可便宜行事。」

在遇到難題時,李自成與呂偉良一樣,首先想到的便是生存問題。這也是無奈之舉,農民軍內部情況復雜,要是不保存實力,轉眼間就可能被別人吞了。這是很現實的世界,高迎祥雖然是自己的舅舅,可是在權利面前,又有幾個人能不迷眼?

崇禎四年正月十一,平靜的獨松關再起波瀾,劉國能與李元慶率一萬兵馬從獨松關外圍的鎮子開始動手,慢慢向西邊的丘陵推進。劉國能的推進速度很慢,卻很穩健,由于陣型維持的很緊湊,根本沒給敵軍可趁之機。正月十二中午時分,劉國能所部抵達獨松關東部第一個要點石寨。石寨,建在丘陵陡坡最高的位置,可謂是獨松關的東大門,一直都是獨松關的防御要地。此時駐守石寨的乃是就地滾雷仁,守軍足有五千余人。

說起來,就地滾雷仁與鐵墨也算是一對老熟人了。當初鐵墨能迅速崛起,就是踩著他雷仁的肩膀爬上去的。想當初在野狐嶺,雷仁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日子瀟灑快活,沒想到栽在了鐵墨手里。野狐嶺外一戰,雷仁可是親眼見過鐵墨的悍勇,這家伙就是條瘋狗。

投到王嘉胤麾下後,雷仁每次見了鐵墨,都會多留一個心眼,所以數次交鋒下來,他麾下的人馬反而傷亡最小。一直以來,雷仁都不想跟活閻王死磕的,可是這次躲不過去了。要是棄守石寨,身後的呂偉良估計會立馬砍了他雷某人的腦袋。

「娘個巴子的,呂偉良安的什麼心?那麼多人,非讓老子守石寨這個鳥地方。仗打到這份上,還要守獨松關!」雷仁一個人躲在房間里罵罵咧咧的,他覺得呂偉良就是故意的。當初王嘉胤的老部下,在闖王手底下可不太吃香。要不是自己以前干過太多天怒人怨的事情,要不是對面的官兵是活閻王的人,雷仁都想投降了。

正獨自生著悶氣,石寨外一陣槍聲響起,雷仁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提著刀急吼吼的跑到了外邊,扭頭一看,背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只見寨子高牆上多了許多官兵,雙方廝殺正酣。怎麼會這樣?官兵怎麼這麼快就打上寨牆了?他們是飛上來的不成?

石寨,其實只能守寨牆,寨牆要是丟了,石寨差不多就丟了。雷仁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副將齊美來慌里慌張的帶著一票兵馬打眼前經過,雷仁一把將對方拽住了,大聲吼道︰「你干嘛去?」

齊美來急忙道︰「支援寨牆啊,雷頭領,得趕緊把官兵干下去啊,再拖延下去,石寨就沒了」

「你看看寨門那邊,都有多少官兵了?還能奪得回來,快命令寨子里的人往西邊山道撤,娘滴,再不走,咱們全都得留在這里石寨已經守不住了」

雷仁這人沒什麼大本事,但就是觀察力驚人,對戰場形勢能及時作出準確的判斷,也因為如此,才能在形勢惡劣的農民軍內部混的很好。就地滾這個諢號,可不是白叫的,論逃跑活命,雷仁覺得從來不輸他人。

由于沒有更多的援兵來守寨牆,石寨很快就被劉國能和李元慶合力拿了下來。走進石寨,看著還相對完好的大寨,劉國能有些發懵,「這就把石寨拿下來了?」

李元慶同樣有點沒回過神來,進攻之順利,超出想象。雖然山地營的士兵配合著偷偷攻上了寨牆,但要不是賊兵出岔子,想拿下石寨也要頗費一番功夫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還真讓督師說對了督師怎麼知道只要我們一攻上寨牆,賊兵就會不戰而退」

劉國能面露苦笑,他跟鐵墨的時間很久了,對農民軍內部的情況也很了解,琢磨了一會兒,也算有點明白了,「哎,估計是因為雷仁吧。李兄弟有所不知,此人諢號就地滾,出了名的能活命。這家伙當年是在野狐嶺混日子的,听說之前在野狐嶺與其他人獨霸晉北,後來被督師帶人殺的丟盔卸甲,打那以後,這家伙似乎就有心理陰影了,見了督師就跑」

「還有這事兒?既然如此,那呂偉良怎麼能讓雷仁來守石寨?」李元慶有些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就地滾,真是名副其實啊,這逃命的速度天下一絕。

「誰知道呂偉來那個是怎麼想的?算了,咱們還是準備一下,明天還得繼續打獨松關呢!」

劉國能與李元慶磨刀霍霍,準備決戰獨松關,而此時獨松關大寨卻已經鬧翻了天。一听石寨轉眼間落到了官兵之手,眾頭領一個個驚得眼珠子差點爆開,更有甚者破口大罵,「乃求雷仁這個王八羔子到底在干嘛好好一個石寨守了不到半天就送給了官兵,他怎麼不去死?他要是趕回來,老子就」

一名壯漢用刀磕著地面,  作響,話還沒落地,便有小嘍跑進了大廳,「報雷頭領引兵回了寨子,現在已經去了自己營地休整」

呂偉良嘴角抽搐,都懶得罵了。這渾球回來的還真快,這邊正罵著呢,他就回來了。沒有二話,呂偉良帶著眾頭領去了雷仁的營地,到那一看,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只見眼前的士兵們有說有笑,一個個衣甲整齊,紅光滿面,怎麼看都不像是剛打了一場敗仗的人。

奇了,明明剛棄守石寨,吃了敗仗,怎麼還一臉輕松的樣子?呂偉良一句話都沒說,直接去找了副將齊美來,仔細一問折損情況,眾人更加無語了。

石寨陷落,兵敗逃竄,卻只是折損不到四百人,實在是無法想象,這場仗是怎麼打的,難道官兵一上寨牆,雷仁就帶著人往回跑了?

終于,呂偉良有些忍不住了,讓人把雷仁找來後,怒氣沖沖的問道︰「雷頭領,你是不是該給呂某人好好解釋下?」

雷仁心中冷笑,臉上並無多少懼色。麾下還有近五千兵馬,手里有兵,怕個球。雷仁雖然打仗慫,愛逃命,可他活的很明白,一直想辦法增強自己的實力,從來不勉強做自己做不來的事情。也正因為如此,自己的實力才能一點點壯大。總之,只要自己拳頭夠硬,手里兵馬夠多,就算是李自成想動自己,也得考慮考慮。

「呂頭領,官兵偷襲石寨,突然間出現在寨牆上,寨門又聚集了不少官兵。形勢對我很不利,兄弟我下令撤出石寨,有何不妥?」雷仁眯著眼,也沒有隱瞞,就差明著說要保存實力了。

呂偉良腦袋抽搐,不知為何,他覺得雷仁剛才的眼神里有一絲譏諷的意味。竟然被鄙視了,偏偏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呂偉良把雷仁派到石寨,也存著削弱雷仁的意思。雷仁起初投在吳延貴手底下,後吳延貴兵敗被殺,又投王嘉胤。雷仁四處游蕩,偏偏混的風生水起,這家伙誰的心月復都不是,只想著他那一畝三分地。這種人,很讓人頭疼,所以呂偉良想削弱雷仁,等時機合適,將雷仁的兵馬一股腦吞了。

想法雖好,卻沒想到雷仁也不傻,守石寨守了不到半天就跑了。

呂偉良身後一名大漢站出來指著雷仁的鼻子,冷笑著嘲諷道︰「嘿,你可真敢開牙,不嫌臊得慌?折損不到四百人,便將石寨拱手相讓,你還好意思說呢,老子要是你,早找塊豆腐撞死了」

「喲呵大眼,瞧瞧你說的是什麼話?是不是等折損過半之後,雷某人才能下令撤退,什麼時候麾下兄弟們的命這麼不值錢了?是不是明知道形勢不利,也得硬著頭皮打下去?」

「你你強詞奪理」

眼看著雙方起了爭執,呂偉良只覺得頭疼無比,抬起手吼道︰「夠了,都給我住嘴,呼,既然回來了,那就好好休整,估計官兵很快就會對關隘發起進攻的。」

呂偉良打個手勢,帶著人轉過了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意味深長的看了雷仁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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