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琪格沒有想到鐵墨會如此瘋狂,馬背上的蒙古騎兵也沒想到。
因為人力有限,天下又有幾人能憑一己之力將戰馬撲倒?
戰馬雖然倒地,鐵墨也不好受,自己的右半身仿佛碎裂了一般。看到那名騎兵想從地上爬起來,他艱難的撿起地上的彎刀,大吼一聲撲了上去。
彎刀劃過,那名蒙古騎兵還沒爬起來,便被抹了脖子。
鐵墨長長的松了口氣,此時腦袋嗡嗡作響,有些迷迷糊糊的。身後有人在嘶吼,似乎是阿琪格驚慌的喊聲。
慢慢回過頭,看到一把刀越來越近。
原來是之前被砍刀砸落馬下的騎兵,看到同伴的下場後,他仿佛受到了刺激,朝著鐵墨沖了過來。
渾身酸痛,轉身應對已經來不及,剛想撲倒在地,就地滾上幾滾。卻听到一聲慘叫,萌萌不知從哪里竄上來,粗壯的身子將那名蒙古人撲倒在地,鋒利的獠牙在對方脖子上開了一道口子。
「嗚嗚嗚嗚嗚」
萌萌身上滿是血污,跑到鐵墨旁邊,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對方的臉頰。
拍拍萌萌的腦袋,鐵墨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看到身前的無主戰馬,隨之翻身騎了上去。
一人一馬一狼,黃沙飛舞,天地融為一體。
奔騰,不斷地奔騰,夾雜著嘶啞的咆哮。彎刀如月,人狼如地獄里爬出來的殺神。
遠處一聲槍響,一名穿著不同的蒙古騎兵哀嚎著栽倒在地。鐵墨沒有遲疑,調轉馬頭義無反顧的沖了過去。
彎刀劃過,鋒利的刀鋒從對方脖頸割過,一顆頭顱沖天而起。
萌萌縱身一躍,將那顆腦袋叼在嘴中。
戰馬因為慣性,依舊往前沖去,終于,馬韁一拽,戰馬猛地止住,前提撩起,仰望蒼天,發出一陣嘶鳴。
馬背上的男人緊緊夾著馬背,高高舉起手中的彎刀。
陽光下,鮮血低落,映著臉上扭曲的笑容。
他,仿佛荒漠里的惡鬼,染血的魔王。
余下的蒙古騎兵,一時間竟然慌了,他們吞了吞口水,不知是誰起的頭,開始朝著遠處奔去。
劫後余生的軍戶與蒙古漢子相擁在一起,不久之後,蒙古漢子們聚在一起,發出整齊的吼聲。
彎刀向天,群情激昂。
阿琪格艱難的走著,此時鐵墨從馬上掉下來,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太累了,只想睡一覺。
看著遠處不斷高呼的人群,鐵墨慘然一笑,「他們在喊什麼?」
「他們在喊‘青狼王’!」
阿琪格撫模著那張稚女敕卻充滿滄桑的臉,不知何時,眼淚慢慢滴了下來。
「你救了我,你是我阿琪格一生的英雄!」
「呵呵你不能死,我以後可都指著你呢」
看著眼中的藍天,卻越來越模糊。只覺得風有些涼,臉上有些濕濕的,不知是血還是眼淚
當再睜開眼時,眼前一盞油燈,身上蓋著被子。
嘴巴張了張,卻只能發出沙啞的咳咳聲。守在旁邊的女子睜開眼,頓時大喜出聲。
「你醒了?來,先喝點水!」
喝口水,恢復一些後,鐵墨才問出心中的疑惑。
「這是哪兒?」
「這是奈曼部的地方,我們已經安全了!」阿琪格扶著鐵墨,慢慢說著。
原來已經過去三天時間了,自從遭遇到巴彥汗的騎兵後,阿琪格下令駝隊直接向南,又繞了一段沙漠,這才安全回到奈曼部。
那一戰,傷亡異常慘重,奈曼部士兵死傷二十一,軍戶也傷亡六人。
鐵墨心情沉重的看著閃爍而迷離的油燈,北上易貨,來時近三十人的隊伍,到了此時剩下不到十個人。
一路上天災人禍,大漠戈壁,到處都是吞噬人命的陷阱。
這一刻,鐵墨突然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當初決定北上易貨真的是對的麼?那些軍戶們葬在了這里,連尸體都回不到家鄉。他們死了,家中還有好幾口人等著吃飯呢。
我鐵墨何德何能,值得這群軍戶誓死相隨?
未來余生,我真的能照顧好他們的家人麼?
似乎看出鐵墨心緒不高,阿琪格出聲安慰道︰「你別多想了,比起那些全隊葬送在大漠里的旅人,你們已經算運氣好的了。」
「或許吧!阿琪格,扶我出去看看!」
披上衣服,慢慢走出氈房。天空星辰閃爍,月光唯美,遠處有篝火熊熊,卻無歌聲。
看到鐵墨走出來,石虎等人的心情終于好了一些,他們立刻圍了上來。
看著這些熟悉而誠懇的面孔,鐵墨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踫到了,淚水不受控制的噙滿的眼眶。
「兄弟們,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讓那些兄弟們死在了路上。」
鐵墨說著話,撲通跪倒在夜幕下。
余下幾名軍戶心中一痛,隨之跪了下去,郝三炮扶住鐵墨,厲聲道︰「小鐵,當決定跟你北上的時候,兄弟們就把命豁出去了,又怎麼能怪你?」
「而且你也答應過,只要能活著回去,就會盡力照顧我等家人。」
「這條路是我們自己選的,但凡能看到一點希望,任憑你怎麼說,兄弟們也不會跟著你踏上這條路。」
鐵墨痛苦的點點頭,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真正的冷血無情。
那些相熟的人,每倒下一個,內心就會痛一分,身上的責任也多了一分
遠處一座氈房內,常閔月躲在簾子後,無聲的望著篝火旁的一切。
前幾日那一次生死之局,鐵墨麾下的軍戶至死不退,沒有一個當孬種的,可是自己麾下的刀客卻有好幾人選擇了逃命。
這到底是為什麼?
常家財雄勢大,而鐵墨只是一個爛命一條的破軍戶。
為什麼會這樣?
看著篝火旁的一幕,常閔月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人生中第一次,她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也許在這個亂世,人才是最重要的。
卑微者也可以橫空出世,高貴者亦可能一落千丈。
或許,自己真的錯了,不該輕視那些卑微的人。在某一個特定的時刻,人真的沒有貴賤之分。
在鐵墨身上,能看到一點東西。
亂世,是一條登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