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8章 死而無憾

「報周將軍,唐州叛軍秦明所部已經抵達南面十里處」當這個消息傳來,周定山知道決戰的時刻來臨了,他收拾好心情,目光里再沒了半點傷感,有的只是鐵血,將士們已經自覺地來到戰馬前,周定山只是簡簡單單的說了兩個字,「備戰!」

六千將士不管身體如何,全都慢慢走出棗樹林,面對著南面,重新整頓戎裝,目光里滿是決然,他們知道,這次可能是一生中最後的戰斗了,如果生命再次結束,那要有一個完美的謝幕。死亡應該如煙花絢爛,給人一點記憶,要麼就如熔岩爆發,讓人內心沉痛。

陳耀峰將長槍放在馬背,用布條將佩刀與右手纏在一起,其他騎兵將士也做著同樣的動作,兵器死都不能離手,要與兵器融為一體,不需要什麼豪言壯語,當南面煙塵彌漫,陳耀峰一聲清嘯,將士們奔跑著朝南面殺去。隆隆的馬蹄聲再次響遍里陽坡,秦明還在催促兵馬前進,卻沒想到傷痕累累的晉北騎兵還會率先發起沖鋒。

再一次走在了沖鋒的路上,這無異于加速自身的滅亡,可騎兵永遠都是這樣,騎兵是為了進攻而生,他沒法像步卒那樣依托陣勢防守,沒有城池,沒有天塹,所以只有沖,用殺戮結束一切。重騎兵再次撞進了叛軍陣型中,將前方叛軍撞得一陣騷亂,不過秦明到底是統兵多年,絕不是秦新凱這種人能比的,他一看形勢有點不對,果斷下達命令後撤,同時分出五千人強行阻截晉北騎兵的追擊。

就這樣,秦明所部只付出了千余人的傷亡,就將晉北騎兵阻擋在北邊,僅僅過了半個時辰,畢永浩就率領大部兵馬趕到,弓弩手在南面組成一道鐵索防線,騎兵將士們奮勇沖殺,卻被一陣陣箭雨逼得不得不後退。

秦明和畢永浩將南面防的如鐵桶一般,周定山果斷放棄了攻打南面,改為向西面廝殺,直接迎上了趕來的葉天明所部。

葉天明想故技重施,卻發現晉北軍騎兵分散開來,百人為一隊,只從大軍外面迂回,騎兵將士不往地方大陣中插,也致使葉天明短時間內拿他們沒辦法。

不過迂回襲擾用處並不是太大,時至傍晚時分,包圍圈已經縮小到五里範圍,也就是說幾千騎兵徹底喪失了迂回作戰的戰略空間。棗樹林中,眾人最後一次休整,幾只烏鴉掠過樹梢,刺耳的悲鳴似乎在唱著一首哀亡曲。

「兄弟們,站起來吧,天邊的殘陽多麼漂亮,這片火熱的天地就是我們最好的埋骨地,都起來,盡情的殺吧」周定山抹了把臉,一馬當先握著鐵胎槍朝著西面殺去。最後的戰斗,不需要什麼命令,只需要盡情的殺戮,給對方最多的殺傷。周定山瘋了,他手下的兵也瘋了,他們沖了過去,沒有迂回,而是直插葉天明中軍,目標就是那面飄揚的帥旗。

「殺」騎兵刀揚起,優美的弧線劃過去,一名叛軍捂著脖頸躺了下去,只是這名勇烈的騎兵也被四周的叛軍撞了下來,隨後淹沒在人海之中。騎兵們幾人一隊,不斷奔跑沖殺,葉天明中軍大陣被殺的七零八落,死傷慘重,如果這般傷亡下去,真不知道最後會是什麼結果。葉天明知道,晉北騎兵已經知道末日來臨,所以他們上演著最後的瘋狂,可是他葉天明不想讓自己的兄弟陪葬啊,畢永浩還有宋喬以及秦新凱,為什麼不敢進過來馳援,尤其是宋喬所部,至今為止還沒有加入戰場。

「賊子葉天明,周定山在此,可敢一戰否」一個血人出現在葉天明視線中,只見此人頭發散亂,盔甲染血,血水還在滴著,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赤紅的雙眼想魔鬼的眼楮,讓人不敢直視,周定山麼?不,決不能跟這個瘋子拼,與他兩敗俱傷,何等虧本,周世榮已經死在窪地了,還要讓周定山再拉一個墊背的麼?

「擋住周定山,殺此人,官升三級,賞黃金萬兩」重

賞之下必有勇夫,叛軍的視線集結在周定山身上,無數死的人朝著周定山撲去,在他們看來周定山從午時打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就算是一個鐵人,也該完蛋了。一個個叛軍撲上去,周定山機械的殺著,他已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只要還活著,就得戰斗下去。

眼楮里是紅色的,天地是紅色的,雲彩是紅色的,鮮血的顏色染紅了一切,晉北騎兵就像一個絞肉機,在這里陽坡附近掀起了腥風血雨。噗的一聲,肩頭一陣疼痛,原來一桿長槍刺中,周定山臉上沒有痛苦,反而嘿嘿笑了起來,迎著周定山的目光,那名叛軍士兵驚嚇的呆若木雞,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受了槍傷不是痛苦而是傻笑,呆滯中,周定山左手持槍,右手拔出騎兵刀猛地砍了下去,強大的力道將那士兵的臂膀直接砍斷,于是,鮮血噴涌而出,那名叛軍士兵慘嚎著在地上打滾,至于那柄木槍還在周定山肩頭插著。

渾身浴血的周定山,猶如一尊魔神,他舉起騎兵刀,仰天長嘯,「某家周定山,誰敢一戰誰敢一戰」

狂暴的氣勢猛地迸發,一時間周遭的叛軍竟被嚇得猛的後退,方圓三丈再沒人敢向前,他們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獵物,卻沒一個人敢上去。

畢永浩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滿是感慨,雖然怒周定山殺了周世榮,可此時的周定山應該被人欽佩,看著他連番血戰,勇猛無敵,竟生出了招降之心。

可是,畢永浩無法開口,因為他深深的知道,周定山不可能背叛鐵默的,如果晉北軍敗亡,那最後守候在鐵默身邊的一定是周定山。

「周定山,你這是何苦,投靠李將軍不好麼?」畢永浩還是忍不住催馬上前,看著目光炙熱的周定山,他還是忍不住勸誡道。

「畢永浩麼?你何必說這些?李將軍?哈哈,就那個賊寇?你為什麼不回去問問,憑他,能讓周某人听命麼?別說廢話,要戰便戰,周某命便在此!」

周定山佩刀橫在胸前,猛地繞道身後那木槍應聲折斷,看著周圍密密麻麻的叛軍,再往遠處看去,兄弟們都在苦戰,他周定山要陣亡于此了麼?畢永浩在沒有多言,揮揮手打馬往後退去,「眾軍上前,格殺周定山,殺此人者封千戶侯。」

「殺」叛軍再受激勵,周定山凜然不懼,重重圍困中,卻听一聲爆喝,一員銀甲小將領著百余人奮勇殺來,「紹烈安心,岳某來也!」

「耀峰,不可」周定山話到嘴邊,卻又停下了,也許不該勸誡,也許與陳耀峰戰死在一起,也不錯吧。陳耀峰雖然年紀不大,卻從軍多年,叛軍也听過他的凶名,一時間無人敢擋其鋒芒,陳耀峰領兵殺進來,卻很快陷入重重包圍中,不過他早就知道會是這種情況了,哈哈大笑道,「定山兄,還能再戰否?」

「為何不戰?今日你我兄弟同生共死,看誰手中刀更鋒利!」周定山哈哈大笑,毫無懼色。

夕陽慢慢落下,紅色的余暉昭示著這一天的慘烈,鐵默、韓世忠、章億等人千辛萬苦培養了周定山和陳耀峰,可今日他們卻要共同葬送在此地。

周定山與陳耀峰靠在一起,他們遙望著遠處的北方,內心里都有一種感慨,這輩子隨著殿下崛起關中,闖下這諾大的基業,此時陣亡也值得了。如果說後悔的話,無法隨著殿下征討遼東,大戰女真了吧。脆落的離歌沒有響起,刀光劍影在此升騰,流雲沉落,是新的開始,還是舊的結束?

里陽坡,這片平靜的大地,何時經歷過這種磨難,如果上天有眼淚,也會感傷自己無法容下那麼多尸首。茫茫枯草,陰暗的天空下早已是尸橫遍野,成群的烏鴉在樹梢上不斷悲鳴,因為悲慘的事情還在繼續。

周定山與陳耀峰合力一擊,可想而知,短時間內竟然沒人敢惹他們,因為才一刻鐘時間,

不知道多少叛將已經葬送在這二人手中,可是再強的戰神也有力盡的時候,終于,周定山沉重的喘息起來,再也壓抑不住那股疲勞感,如果不是鐵胎槍綁在了手腕,或許早就掉落馬下了。

陳耀峰又能好到哪里去,只見他俊朗的臉上多了兩道血痕,榆林鎖子甲上不斷滴著血,听著周圍叛軍興奮地吶喊聲,他知道屬于自己的末日終于到來了。

死,好像真的沒那麼可怕了,曾經如此恐懼死亡,當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死亡只是剎那之間的事情罷了。陳耀峰知道,歷經這麼多惡戰,又沒有真正休息過,連番苦戰的楊定山早已經是強弩之末了,看到周定山雙腿微微顫抖,他打馬靠近,溫聲笑道,「定山,看來天意如此了。」

可不是嘛,天意如此啊,上天注定他們要亡于此地,看看流雲漸行漸遠,夜幕遲早會來臨,這就是末日的感覺麼?仿佛看出了兩個人已經是強弩之末,那些叛軍為了榮華富貴爭前恐後的往前沖,「他們不行了,兄弟們,並肩子上,剁了他們。」

周定山苦澀的笑了笑,這可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來吧,周某就在這里,不怕死的一起上。」

一聲怒吼,如平地驚雷,竟然將那些蜂擁而上的叛軍嚇得往後一縮。不過畢永浩不會被嚇住,他微微使個眼色,已經有幾名叛軍將領打馬殺出,刀鋒直取陳耀峰和周定山。終于要殺了這兩個家伙了,之前半個時辰,這二人簡直就是地獄走出來的殺神,尤其是那周定山,如果不是他累了,真不知道誰能要了他性命。

死亡越來越近,周定山已經完全失去了生的希望,他連槍都已經端不起來了,還如何戰,死就死吧,殺了這麼多人,已經夠本了。叛軍越來越近,可突然一聲大喝,將失去希望的周定山拉了回來。

「周定山,耿忠明來也」遠處一名銀槍虎將,麾下兩千騎兵直插畢永浩後方,此人面色剛毅,虎虎生威,不正是耿忠明麼?

耿忠明為了躲過秦新凱的兵馬,故意繞路從西南方殺過來,他一路上憂心不減,他生怕晉北騎兵已經全部覆滅。晉北騎兵不能亡,這可是殿下耗費巨資打造的精銳兵馬,殿下去朝鮮也只是帶走一點而已,大多數人都留在了開封,就是為了對抗叛軍,保住中原。

而且,晉北騎兵就算是殘了也得保住,因為這是未來晉北軍騎兵的火種,這些人都是身經百戰,烈火練就,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百戰老兵。

當來到戰場上時,耿忠明深深地震撼到了,他看到晉北騎兵已經陷入重重圍困,戰場上到處都是殺戮的身影,唯獨找不到周定山和陳耀峰。

最後還是鄧遠森眼尖,他發現在北面靠近里陽坡高地的地方,敵軍聚集的非常多,于是耿忠明找尋到了周定山,可此時的周定山已經強弩之末,顧不得其他,耿忠明大喝一聲,率領僅有的兩千多騎兵朝著畢永浩身後殺去,他希望這短暫的時機能給周定山和陳耀峰創造殺出來的機會。

耿忠明來了,還有從唐州本來近兩萬殘軍,有著這股生力軍的加入,畢永浩與宋喬駐守的防地壓力驟增,尤其是秦新凱所部,遭到石珂最凶猛的沖擊,花小榮從側翼包抄,將秦新凱所部打得節節敗退。叛軍這條封鎖圈是相互配合的,秦新凱率領人往後一退,立刻空出了大片地方,看到援軍到來,殘余的四千多晉北騎兵主動朝石珂本部兵馬集結。

南邊亂了,畢永浩這里也不安寧,眼看著就要殺掉周定山和陳耀峰了,耿忠明卻從身後殺出,這可由不得畢永浩不心慌了。听到耿忠明的喊聲,已經絕望的周定山不知從何處冒出一股力量,他睜開雙目,長槍一抖,叫著陳耀峰大殺起來,由于叛軍不知道詳細情況,更不知道耿忠明到底帶來多少援軍,所以都慌的不行,倒也不怎麼執著于殺周定山和陳耀峰了,就這樣,趁著叛軍陣型松散,

二人合力殺出一條血路,徑直往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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