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墨先听到來自客廳的輕咳聲，接著又听到了翻報紙的聲音。
穿過玄關，邢墨發現房里的空調關著，媽媽關雅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她的肩膀上搭著一條圍巾，好似怕著涼。
「媽，您生病了？」邢墨言語關切的問。
「咳嗽的老毛病了，你知道的。」關雅芝指了指身旁的沙發，道，「兒子，過來坐。」
隨著邢墨在沙發上落座，關雅芝忽然嗅到一股難聞的油煙味兒，眉頭一皺，連打幾個噴嚏。
「你在哪里吃的飯？」關雅芝掩著口鼻問道。
「小區附近的方圓飯店。」
「方圓飯店？新開的嗎？幾星級的？」
「是一家開了挺久的小飯店，生意挺好的，菜也很好吃，特別是那道紅燒茄子，外焦里……」
「阿嚏——」關雅芝打斷邢墨接著往下說，掩著口鼻說道，「你先去洗澡。」
保姆小紅也在一旁催邢墨︰「少爺，太太聞不了怪味兒，你快去洗澡吧，等會兒再來和太太講話。」
邢墨沉默著點點頭，起身去洗澡。
邢墨再回到客廳的時候，身上帶著清爽的肥皂香味兒，是得到過關雅芝認可，不會被她排斥的味道。
「坐下吧，我有話要問你。」
關雅芝將手邊的一沓報紙遞向邢墨，翻開的每一頁都是關于裴派神鬼戲的報道，有三份是邢墨從蘇冉那兒拿回來的，最新的那份是保姆小紅下午剛買回來的。
邢墨翻開自己沒看過的那份，一眼就被特大號字體吸引住了目光——裴派後人定于本月28日在天茗茶館貼演《春秋夢》，敬請戲迷到場！
「我听女乃女乃講了這件事，您也對裴派神鬼戲感興趣嗎？」邢墨問。
「我對站在裴派後面的那個人感興趣。」
關雅芝端起茶幾上的濃茶，小抿一口，品著唇齒間的茶香，又一次將目光放到了這幾份晚報上。
「能看出這幾份報紙的蹊蹺嗎？」關雅芝問。
「每篇報到的執筆人字里行間都在夸贊、講解裴派神鬼戲，像是有計劃的推廣。」
關雅芝點點頭，示意邢墨繼續說。
「我只能看出這些。」
關雅芝還是點頭，讓人猜不出她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再看看這兩份報紙。」
被關雅芝單獨挑出來的還是兩份晚報，第一份圈出的重點是金戈奇手表的公告，第二份圈出的重點是，溫心牌暖瓶廠宣布蘇冉成為其廣告代言人。
「你和蘇冉接觸過幾次，覺得她這個人怎麼樣？」關雅芝問。
邢墨心中警鈴大作，警惕的問︰「您是不是調查蘇冉了？」
「一個主動找上門的女孩子，不應該被調查嗎？你也看到了，這個蘇冉多會哄你女乃女乃，再者，還有一個居心叵測的岳小柔在前呢，媽媽當然要謹慎一些！」
「這是巧合，蘇冉那次登門，只是單純的找我借學習資料！她第一次來咱們家，以前根本不認識女乃女乃，更不知道女乃女乃曾經與裴儀宗是好朋友！」
「你真是這樣想的？」關雅芝從放在茶幾上的包里抽出一個文件袋，遞向邢墨，「好好看看這里面的東西。」
「您真的調查了蘇冉！」
關雅芝見邢墨不接，直接將文件袋丟到邢墨的腿上，道︰「你先看看里面的東西。」
文件袋薄薄的，但壓在邢墨的腿上，卻似有千斤重，壓得邢墨快要喘不過來氣兒！
邢墨拒不打開，關雅芝又道︰「你不是猜有人要推廣復興裴派神鬼戲嗎？那個人就是蘇冉，是她操縱著這一切。與你做朋友，只是她推廣復興裴派神鬼戲上的一環，女乃女乃和你都是中了她的圈套！」
「什、什麼？！」
邢墨不等關雅芝再說，主動拿起文件袋，將里面的東西一股腦兒的倒了出來！
最先落下的是比紙張要重的照片，有四張，分別穿著不同的服裝，拍攝風格是掛歷，驗證了蘇冉的掛歷模特兒身份。
讓邢墨感到安慰的是，沒有一張照片是風格，連比基尼照都沒有。
「與她合作過的攝影師，對她的評價都不錯。」關雅芝對著照片說道。
邢墨沉默著將四張照片收好放在一旁，去收整其他紙張。
紙張備注了頁碼，一共五頁，邢墨按頁碼疊起來，從第一頁開始看。
第一頁是家庭介紹，蘇冉哪一年出生，蘇鐵做了多少年泥瓦匠，蘇長慶是怎麼進入棉紡織廠的，走的是哪里的關系，全部列的清清楚楚。
邢墨皺著眉頭翻開第二頁，這一頁寫的是蘇家的變故。
蘇鐵怎麼摔斷的腿，蘇家湊不齊手術費時都找誰借了錢，蘇冉怎麼當上的掛歷模特兒，包括蘇冉與朱山高、楚麗萍在西壇街上起了爭執，蘇冉被甄之華等人約拍，又因頂替楚麗萍，被朱山高、楚麗萍跟蹤報復……
所有的經過都是平鋪直敘的描述，邢墨卻看得心驚膽顫！
邢墨這才知道，蘇冉一句「我現在是掛歷模特兒」的背後，藏了多少曲折的內情！
他不敢想象，如果裴雲滄沒有恰好路過，蘇冉將受到怎樣的傷害！
邢墨咬著牙關翻開第三頁，他想看的是朱山高、楚麗萍受到應得的懲罰，但這一頁並無這兩個人名，寫的是蘇冉與裴家大院、韓奇夫婦的來往。
調查報告寫的十分詳細，並注明了消息來源是韓奇夫婦，邢墨一目十行的看完，通過各種佐證，確定關雅芝說的是真的——蘇冉的確在為復興裴派神鬼戲做努力，她還幫助金戈奇品牌渡過了假貨危機！
同時，邢墨也明白關雅芝為什麼懷疑蘇冉是帶著目的接近他了！
蘇冉有心機、有頭腦、有人脈，她能打探到裴小鵲的身份，肯定也能打探邢家的情況，復興裴派神鬼戲正好需要老戲迷撐場，與裴儀宗關系匪淺的邢女乃女乃是最好的選擇！
但邢墨並沒有覺得蘇冉在利用他和女乃女乃！
邢墨能感受到，蘇冉與他交流時，站在與他平等的位置，從未刻意引導著他去做某件事情，向女乃女乃介紹裴派後人的時候也沒用話術，堂堂正正！
邢墨將這些調查文件收入文件袋內，十分鄭重地對關雅芝說︰「蘇冉是我的同學，我們以同學的關系來往，互相督促學習，共同進步，這其中沒有您說的那些勾心斗角，也請您停止調查我的同學，這是尊重！」
「你是不是忘記今年開春，吉祥汽配廠的岳成治為了拿下咱家的訂單，怎麼讓他女兒岳小柔勾引你的了？」
「蘇冉與岳小柔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關雅芝追問。
「她……」
邢墨忽然啞言，他的感受告訴他，蘇冉和帶著特殊目的接近他的岳小柔不一樣，可他沒有辦法將這份感受說出口。
關雅芝盯著邢墨看了幾秒，忽的笑了，凌厲的氣勢全部褪去，剩下的是一個母親該有的溫柔︰「據我調查，蘇冉的確不是帶著目的接近你的。」
邢墨整個人呆住，滿頭的問號。
「你不相信媽媽的調查結果？」
邢墨還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突然的反轉，只能木訥的搖搖頭！
「蘇冉逃出蘇家時什麼都沒有帶，想復習又沒有學習資料，才在李老師的推薦下找你借學習資料。」
邢墨沉默的听著，這與蘇冉說的一致，沒有出入。
關雅芝繼續說︰「你的性格本來就像你爸爸，話少，被岳小柔騷擾後，更加沉默寡言了，李老師說你在學校從不和女同學講話，所以我才想用蘇冉試探你。
現在確定你沒有被岳小柔留下心理陰影，還能和女同學做朋友，我就放心了。
蘇冉是個不錯的姑娘，媽媽很高興你和她能成為朋友，相信你們一定能激勵著對方互相進步，
但媽媽要提醒你，你和蘇冉年紀都還小，不到談情說愛的時候，往來要以學習為重，保持適當的距離。
你以後是要出國的，而蘇冉的未來計劃是在國內當一名演員，你們要走的路不一樣。」
邢墨猛地抬起頭，眼里全是震驚︰「媽？您……」
關雅芝抬手打斷邢墨的解釋，道︰「我知道你們現在只是普通同學，媽媽也年輕過，知道青春期的躁動是怎麼回事兒，你心里有數就行。」
邢墨緩緩低下頭︰「我知道了。」
關雅芝慈愛的拍一拍邢墨的肩膀，又從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袋︰「也許你看完這份調查報告，會沒那麼生氣我調查蘇冉了。」
邢墨帶著疑惑打開文件袋，從里面抽出兩張紙——《通縣李氏針灸療養院調查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