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周遭喧囂得很,但他的聲音溪辭不會認錯。
聞聲回眸,對視上沉舟那雙水波不興的黑眸,溪辭頓時回想起昨夜的那個吻,臉頰有些微微發燙。
「客官答對了呢。」婦人聞言,特抬眸打量了那個貴氣天成的男人,不由得捂嘴偷笑。
沉舟走到她一側,微微俯身問道︰「還要猜嗎?」
溪辭猶豫的看了看婦人,又看了看他︰「老板說連續猜中三個,便會送花簪子給我。」
沉舟了然的點點頭,和煦地望向婦人︰「請幫我隨意選一盞,謝謝。」
婦人聞言,果真很隨意的選了一盞燈籠,翻出系在燈籠拉繩上的謎條︰「晴來無日不開懷,還是打一字。」
「情。」沉舟不假思索的答道。
婦人驚喜一笑︰「客官又答對了呢!」
溪辭驚訝的轉向他,眨巴眨巴眼,沉舟回望她,不解她意的跟著眨巴眼。
「還是隨意選一盞嗎?」婦人打斷他們的對視,笑吟吟地問道。
沉舟點點頭,溫潤道︰「有勞了。」
溪辭微微抬頭,一臉崇拜的望著他,明眸熠熠。
沉舟見她如此俏皮,忍不住想要抬起手模模她的頭,可手卻突然停在了半空中,隨後捏成拳收了回去。
想著是最後一道,婦人記得難度比較大的放在混在眾多燈籠的後邊,她往深處選了一盞出來。
「死心塌地。」婦人念完謎條上的字,豎起一根手指,還是打一字。
沉舟听完後,沒有馬上回答,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溪辭歪著頭稍稍湊近,安慰道︰「太難就算了。」
聞言,沉舟羽睫微顫,隨後輕聲道︰「忘。」
婦人愣了愣,隨即笑著將花簪子奉上道︰「公子還真是穎悟絕倫呢!」
沉舟接過花簪子,掂了掂,抬眸打量了眼巴巴的溪辭片刻,莞爾一笑。
旋即抬手,小心翼翼地插在她發髻上,動作很輕很慢,生怕弄疼她。
插好後,溪辭模了模自己的頭,對他嫣然一笑︰「好看嗎?」
不好看的話,溪辭準備拿去換吃的,應該還值點什麼。
沉舟定定地注視著她,輕聲道︰「好看。」
「天燈誒!」此刻的溪辭已經被冉冉升起的天燈給吸引住了,並沒有留意到沉舟眼中的變化。
她說著便拉起沉舟往天燈升起處走去︰「走,太師,我們去看看!」
沉舟被她這般拽著,不自主的隨她一同小跑了起來,眸中染上一抹溫柔。
跟著她去到了天燈升起處,有不少小販準備好了天燈,就等有人掏錢買下,題個字,再點燃蠟燭就能放飛。
溪辭也想湊個熱鬧,她模了模身上,今日帶出來的錢不多,便扭頭看向沉舟,委屈巴巴的伸出手︰「太師……」
沉舟頓了頓,無奈中略帶著一絲寵溺,從袖兜里拿出一錠銀子遞給小販︰「不用找了。」
听到他這句話,小販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謝謝客官,這有筆,可題字,錯了還有,隨意!」
溪辭開心的收起手,轉身選了一盞天燈,取了兩支筆,遞給沉舟一支︰「太師!」
沉舟有些遲疑的接過她的筆,溪辭以為沉舟不明,便笑道︰「據說在天燈上題字後放飛,願望便可實現,雖說天神壓根沒心思看,就當湊個熱鬧吧!」
說著,溪辭便蹲了下來,興趣盎然的對著天燈題字。
他一語不發的單膝跪地,看著那盞天燈不知如何下手,稍稍歪頭看溪辭寫的什麼。
只見她一筆一劃的寫著「喜樂,安寧」,非常認真。
沉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猶豫了一會兒才動筆。
寫完那四個字的溪辭,見他終于動筆了,不禁好奇的伸過頭去看。
上邊寫著「死心塌地」四個字,溪辭微微蹙眉,不解的望著他︰「這不是方才的燈謎嗎?」
沉舟羽睫微抖,眸光微不可察的顫了一下,輕輕抬起眼簾︰「嗯,死心塌地,挺好的。」
好在它的另外一層意思,那個字才是他的祈願。
「太師,謝謝你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糊弄我。」溪辭對他露出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不必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沉舟嘴角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退一步海闊天空,溪辭面帶假笑的對他點點頭。
隨後他們二人將天燈舉著,小販幫著點燃蠟燭,燈慢慢的膨脹了起來。
沉舟與溪辭很有默契的慢慢松手讓它上升,直到完全松手,天燈慢慢的往上空飛去。
正當溪辭一臉驚喜的仰望天燈,沉舟突然冷不丁的問道︰「不怕神族認出你的筆跡嗎?」
「他們可沒那麼勤,逐一閱人族的祈願。」溪辭不由得調侃道。
沉舟認同的點了點頭,當初他在天界時,確實沒見到有幾個天官會耐心將人族的祈願看盡,全都是隨即抽選,抽中的才有求必應。
溪辭微笑的仰望著夜空,盡管信不過,卻也還是抱有一絲期待。
沉舟看著她的側臉,深思熟慮了一會兒,雖有些不忍,卻還是決定告知她道︰「溪辭,我可能沒那麼快送你回姑逢山。」
「嗯?」溪辭聞言,他是舍不得自己離開嗎?
沉舟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她不開心,但她必須接受,從她自願留下來那一刻開始,所有事態的發展後果,她都有一份。
「陛下明日便會下旨封你為鄉主。」沉舟頓了頓,微微低頭卻沒有看她。
溪辭一听,覺得不是什麼壞事,想來應該是因為自己獵得一頭野豬在百花祭派上用場了,一時高興的獎賞吧!
可又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她看著沉舟略顯沉默的側臉,思索了片刻,才發現盲點︰「 鄉主不都是諸國王女嗎?我不過太師府的婢女,不合規矩呀,陛下是不是弄錯了? 」
「功臣之女亦可受封為鄉主。」他依舊低著頭,沒有正視溪辭。
「我爹爹也不是朝臣啊!」秋野什麼時候跑來給人族國君當臣子了?
依溪辭對自家老父親的了解,絕無可能,當王都還得勉強考慮一下。
沉舟如鯁在喉,艱難都吐出兩個字︰「我是。」
「那你又不是我爹……等等!」原本當笑話來听的溪辭突然意識到是哪里不對。
她愣了愣,喜悅的笑僵在臉上,隨後一點點的消失,換上了一副難以置信得神情凝視著沉舟,舌頭有些打結的問道︰「你要當我爹?」
「從明日起,我便是你的義父。」雖難以啟齒,沉舟還是很嚴肅的將這一事實告知于她。
溪辭徹底怔住了,直愣愣的望著他,眼底除了難以置信,還有些許的難過,眼眶微微泛紅,周遭的喜悅頓時與她無關。
「我把你當師傅,當仰慕之人,甚至……」說到這里她不由得哽咽,頓了頓繼續道︰「而你居然要當我爹!」
沉舟一臉凝重的望著她,一語不發,溪辭沒有等到他的解釋,心里委屈得緊︰「你可以不喜歡我,甚至可以天天威脅著要殺我,但你這是什麼意思?」
士可殺,不可辱,難道他不懂嗎?
羽睫微微一顫,抖落了一顆晶瑩的淚,原本還想問他喜不喜歡自己,看來沒有問的必要了。
溪辭抖落的淚,仿佛滾燙的岩漿滴落在他的心上,一陣難忍的劇痛蔓延全身。
他欲言又止的伸出手,試圖安撫她,而溪辭猛地打開他的手,扭頭就跑。
看著溪辭跑走的背影,原本想追上去,突然渾身一陣灼熱,詛咒又發作了,咒印在他的皮膚若隱若現。
他疼得單膝跪在了地上,望著溪辭離開的方向,沉滯了片刻,起身往反方向而去……
跑回太師府的溪辭將自己反鎖在了屋內,背靠著門順勢坐在了地上,用發抖的手捂著嘴,豆大的淚珠止不住的往下墜。
她哭著仿佛快要窒息,從她房門前路過的家僕听到動靜,故拍門試探性的問道︰「溪辭?是你回來了嗎?」
溪辭吸了吸鼻子,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哦!」
「咦?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家僕覺得溪辭的聲音听起來不對,略擔心的問詢道。
溪辭沒有開門,而是把頭埋在了膝蓋里,抽泣的說道︰「旺財,外頭的絲竹聲太大,嚇得我心生生疼……」
「這樣啊,哈哈,沒想到你還有害怕的東西呢,那你好好躲著哈,保護好你的小心心,別讓它受傷了。」听到她的這番說辭,家僕是信了的,隨後便從她門口離開了。
家僕的話讓她又擠出了幾顆淚,卻也听了進去,溪辭搖搖晃晃的起身,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環顧了四周,開始收拾東西。
她打定主意自己回姑逢山,到時再讓爹爹和義父幫自己找那個野生殿下給自己解封印。
「我才不要當你的義女!」溪辭一邊哽咽,一邊忿忿的打包袱,住得不長,東西不多。
她瞥到了台子上的那幅鑄造圖,靜默了片刻,緩緩拿起一看,買了鑄造的材料都沒來得及用。
想要撕毀,卻又不忍,溪辭真的很心儀沉舟為自己畫的圖。
可他都不喜歡自己,畫這圖時真的有用心嗎?
真的是為自己而畫的嗎?還是說這是他的強項?
想到這里,溪辭生氣的把畫丟回了台子上,背起包袱往外頭走去。
借著夜色,和眾人休息的時間,她跑去馬廄牽出一匹馬,悄咪咪的從後門離開了。
後半夜,沉舟終于從外頭回來,走到她房門前,猶豫著要不要敲門解釋,思索片刻,他放棄了這個念頭,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次日,有家僕發現馬廄里少了一匹馬,想要去問問溪辭是不是她溜馬忘了牽回來。
可敲了她房門都無人響應,家僕便試探性地推開,發現里面空空如也,仿佛無人住過一般,便忙向太師稟報。
沉舟趕到溪辭的房間里,僅看到台子上放著一幅有些皺的兵器鑄造圖。
他緩緩走近,低頭一睹,上邊落下一枚若隱若現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