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今日未上早朝,也並未告假,家眷亦不知他此刻身在何處,朝廷命官走失可不是什麼小事。
太師為了不讓王上分心在這種瑣事上,決意親自出宮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听市井暗探說,昨夜見王大人進了鶯歌樓就沒出來過。
于是他乘坐的輦車,頭一回停在了鶯歌樓大門前。
換了件平凡的素衫,卻依舊遮蓋不住與生俱來的貴氣。
這時的鶯歌樓趁著客稀,下人們正在掃撒,他站在門口將四周打量了一番,才走進去。
他這一進門,雖說帶著半截臉子,但風姿高華難以低調,引得樓內的女子不由得交頭接耳,捂嘴偷笑,頃刻間竊竊聲四起。
才剛走到大廳,就看到了被兩位女子攙扶下樓的王大人。
他眯著眼,將口中溢血的王大人打量了一番,才道︰「王大人!」
王大人見到當朝第一重臣太師沉舟,顧不得嘴疼,從兩位女子的手中掙月兌,快步走到他面前,嘴里含糊不清的作揖道︰「太師。」
「王大人免禮,您的嘴是……」他微微蹙眉,雖然覺得好笑卻又笑不出,逛個妓樓都這般狼狽。
「意外意外,無礙無礙。」總不能說自己被一介女流給揍了吧,有失顏面。
他剛想將太師哄著出去,身後突然發出巨響,樓上一扇門突然飛了出來,把在座的所有都嚇了一跳。
接著一個鼻青臉腫的絕美女子,從樓上爬了出來,她一把抹掉鼻子留出來的血,艱難的扶著樓上的柵欄站起來。
這是溪辭第一次硬踫硬,因為她太了解人族了,不僅肉身脆弱壽命短,還不能用瞬移術逃跑,不反抗就只能等死。
房內走出兩位也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打手,他們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那麼烈,既然不能接客,那就打死算了,留著也就是個禍害。
樓上那個倚靠著柵欄,搖搖欲墜的背影,讓沉舟覺得十分眼熟,他稍稍走近了一些,仰頭凝視著背對自己的她。
打手絲毫不手軟的對著溪辭就是一拳過去,她閃過了一朝著臉上來的這一拳,卻沒躲過,從另外一個打手對著她肚子踹過來的那一腳。
身後的柵欄原本就年久失修有些松動,被這隔山打牛的重重一擊,徹底攔不住倚靠著它的人。
溪辭便隨著身後松散的柵欄一同落下,心想自己這次就算不死也要半身不遂了,怕疼的她,抱著必死的可能,閉上了眼,不曾想卻落入了一個溫柔的懷抱。
她閉著眼用力的嗅了嗅,是熟悉的檀木香。
她睜眼後看到的是,線條流暢的下頜,冷酷的薄唇,秀氣的鼻孔,這半截好看的面孔讓她產生了莫名的安全感。
她情不自禁的一把將對方的半截臉子揭了下來。
「殿下!」就是這張好看的臉,她又驚又喜的喚道。
半截臉子被揭,沉舟原本想對她動怒,但看著她臉上大大小小的傷,突然于心不忍,將她放下後才將半截臉子奪回,重新戴上。
但他的這張臉已經被在場的一半人見到,傳聞太師的半張臉生得怪異,所以不得不帶上臉子防止嚇到人,現如今此傳聞不攻而破。
「殿下?」王大人一臉疑惑的搔了搔頭,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听錯了。
「她說的是,跪下。」他瞥了王大人一眼後,眼梢一挑,冷冷地看向樓上的兩位打手。
他雙眸閃爍的寒光,令樓上的兩位打手不寒而栗。
老鴇心想︰壞了,該不會擄了哪個達官貴人的家眷來吧?
她連忙跑到沉舟的身邊,搖著手里的扇子,諂媚道︰「大人消消氣啊,有什麼事好商量。」
沉舟瞥了她一眼,一把拉過溪辭就要走,老鴇連忙跑到他前邊攔住道︰「大人,你不能就這樣走了呀。」
雖然知道自己可能闖禍了,但該討的錢一分都不能放過,她在暗示沉舟要付修整之資,畢竟這個姑娘是她真金白銀買回來的,還指著她給自己掙大錢呢!
「你要多少?」他沉聲問道,在這種地方不被訛一筆,只怕是難事。
老鴇笑而不語的比了一根手指,沉舟覺得沒那麼簡單,這種地方不會是一錠金子就能了的。
見沉舟沒有表示,老鴇急了︰「一百兩黃金。」
「胃口不小。」他冷笑道。
「這姑娘是我花錢買來的,看給我折騰的,還有王大人的事,不都得保密嗎?這可都是從大人您的財富經里悟出來的。」老鴇扭捏著身子,還佯裝出一副委屈的嘴臉說道。
經財之道是沉舟提出的,老鴇這般現學現用,很是讓他欣慰,但這種時候看來,頗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之感。
沉舟沒有看可憐巴巴的王大人,而是回頭看了看滿身是傷的溪辭,沉滯了片刻,說道︰「沒帶,一會兒送過來。」
「大人不能僅留一句話就走呀,一會兒您忘了怎麼辦?」不敢直接說他賴賬,畢竟是當朝第一重臣,但還是覺得他可能會賴賬,畢竟一百兩黃金不是小數目。
「我若食言,那就去跟王上狀告我好了。」說罷,他將溪辭往懷中一攬,便往外邊走去。
溪辭微微回頭,瞥了貪得無厭的老鴇一眼,稍稍湊近他,壓低聲音問道︰「你真要給她一百兩黃金呀?」
沉舟沒有回答,而是將她塞進輦車內,自己隨後也坐了上去,冷冷地凝視著她。
被他這般凝視,有種莫名的心虛感,雖然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殿下……」
「叫我太師。」他糾正道。
「嗯?哦,太師。」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那既然他要求了,就這樣叫吧!
「你這是怎麼回事?」看著她完全是個凡人的樣子,不由得蹙眉問道。
說起這個,溪辭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知哪來的野生殿下把我擄到此處後,因為時幻鏡的事沒談攏,他就對我下了封印,我便流落到這般被吊打的田地。」
越說越委屈,溪辭垂下頭,吸了吸鼻子,抹了抹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沉舟遞給她一面帕子,原本想告訴她就算不被封印也會被吊打。
可看到她這般模樣,還是把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沉思了片刻,抬指點了溪辭的額頭,試圖幫她解除封印,然而並無反應,再次沉思。
溪辭以為對方故意敲自己的額頭,好看的雙眸死死地瞪著他。
「你看起來挺適應凡人軀體的。」見她怒目圓瞪的樣子,忍不住調侃一番。
溪辭一時不過腦子,抬手彈了他的額頭,手指彈在半截堅硬的臉子上,還是有些疼的,她撇著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沉舟被她這一彈,愣了一下,好氣又好笑,為什麼這個女人總是如此幼稚?
溪辭突然想起了什麼,抬眸道︰「太師,你能幫我解開封印嗎?我保證我立馬回姑逢山不添亂!」
「不用保證了,解不開。」沉舟習慣性的將兩只手互入袖中,端坐道。
「你不是很強嗎?」溪辭一副「你莫不是在誆我」的神情問道。
沉舟白了她一眼,頗有看「井底之蛙」的嫌棄之色,輕聲道︰「你這是魔族的羈絆印,需由封印者親自解封,否則就只能等對方死了以後自動解開。」
「嗐,那我還不能回姑逢山,不然他就找不到我了。」溪辭學著他,穩若泰山的端坐著,隨後用眼角余光偷偷探他的反應。
意識到溪辭可能又賴上了自己,沉舟開始在腦海里思索著,府上有哪些她能勝任的活計,他身邊從不留無用之人。
一向冷酷的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開始,不再那麼反感她。
輦車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來,沒想到沉舟在人間竟然有一間如此闊氣的府邸,溪辭下了輦車後贊嘆不已。
溪辭沉浸在重獲自由的喜悅中時,為了不落人口實,他差車夫給鶯歌樓送去一百兩黃金。
府內雖大,但下人卻僅有五人,他們頭一回見到太師帶著女子回來,不知會不會有要事需要交代,主動圍了上去,排成一列,齊聲道︰「太師!」
沉舟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溪辭,在溪辭的期待中,緩緩道來︰「府內還缺個花匠,听聞你會種菜,那麼府上的這些花草樹木便有勞你照拂了。」
種菜和種花草樹木,應該不會差很多,在溪辭驚訝的目光下,他又想了想,道︰「我記得你還會放牧,馬廄里的幾匹御賜寶馬,我也托付于你了。」
「我不能就借住幾日,等那位野生殿下來尋我嗎?」溪辭開始對他撒嬌,不管是否有用,示弱總比硬踫硬來得討喜。
沉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當然。」
隨即又向她伸出手,莞爾︰「一百兩黃金,不賒賬。」
「太師,以我們的交情……」
溪辭還想再為自己爭取一下,卻被他無情的打斷︰「以我們的交情,或許你閑暇之余可再給池子里的魚喂些餌料。」
溪辭怔怔地望著他,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表達自己的心情,尤其是他那居高臨下,不容拒絕的氣勢,惹不起惹不起。
「不說了,馬廄在哪,再不開始天就黑了。」溪辭已經擼起袖子,準備開干了。
「帶她過去吧。」沉舟抿嘴一笑,對其中一下人說道。
得令的下人恭敬地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領著溪辭往馬廄的方向走去了。
看著他們走遠,沉舟嘴角噙著一抹淺笑,隨即對其他下人道︰「備間客房,再給她備些吃的,還有一些外用膏藥。」
「是,太師。」其他四人低頭應聲。
踫巧這時,輦車似乎回來了,他拂了拂衣袖,說了句「我進宮了,別讓她隨意出府」便往外邊走去。
四人將他送至門口,目送他上輦車才回去。
姑逢山……
從前天夜里就不見他的狐狸崽子,秋野在山里來來回回尋了個遍,都沒有見到溪辭的蹤影,心里又急又氣。
鳳陽現出真身,繞著山俯瞰了幾圈也依舊無果。
「會不會是被天界那幫孫子擄了去?」秋野想起那日溪辭提過戰神和花簇帝君,猜想會不會是為了時幻鏡,所以將人偷偷擄走。
「不無可能。」鳳陽沉思片刻後,緩緩說道。
想到這個,秋野突然坐立不安的來回走到︰「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鳳陽一把攔住了秋野,一臉嚴肅的抬頭望著天︰「你且稍安勿躁,待我先去一探究竟!」
說罷,他化成一束金光,如金箭一般射往上空,這是他幾萬年來再次上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