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東海剛從隊部回來，一身臭汗，簡單清洗了一下上半身，正拿毛巾在擦拭，听見院子里老婆子故意放大的聲音，慌得一把抓起剛月兌下來的背心又重新套上，然後正襟危坐，一臉肅然。
何小滿看看如同剛參加完追悼會一樣的大隊長，瞳孔一縮，沒有言語默默坐在對面︰「高叔叔，听說咱們大隊產量最大的就是高粱苞米和花生，我想問問您這三種作物最頭疼的問題是啥？」
高東海被她問得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這是……年終考核提前了？
「收高粱、掰苞米、花生和苞米月兌殼。」
果然和自己了解到的一樣。
「花生可以連殼一起賣，可那樣一來賣不上價，二來花生殼可以用作燃料，粉碎之後即可以發酵之後當做肥料還能用來喂豬喂雞，所以一般能月兌粒咱就都給它剝完了直接賣花生米，可這年年一粒粒的剝，手都剝的生疼一天也剝不了多少，幸虧咱這是東北，冬天沒事干就可以組織社員們剝花生搓苞米棒子，不然咱上溪大隊也得跟那些後進大隊一樣吃返銷糧，拖國家後腿！」
高東海說完一拍腦袋，他真是老糊涂了，跟個知青女圭女圭將這個干啥，她又听不懂。
誰知小丫頭听完從兜里鼓搗一陣，拿出一張紙來，上面零七零八畫著稀奇古怪的東西。
「喏，這是我專門針對花生和苞米設計的月兌粒機，高叔叔你看可行不？」
何小滿指著那個「U」型的凹槽說道︰「兩邊用厚一點的鑄鐵，中空的底部用凹板篩，支撐主體部分用四根三角鐵，下面腳踏板供人踩踏，免得使用中發生移位，中間這個鐘擺一樣可以來回擺動的擠壓板則是月兌殼的關鍵，使用時來回拉動擠壓板，這樣……」
何小滿用手在圖紙上來回的劃拉，給大隊長進行紙上談兵，大隊長的表情從來時的嚴肅到迷茫，現在已經變得面紅耳赤、抓耳撓腮，感覺只要經典的「救救救，燈燈等燈」的音樂一起，高東海同志就能竄上房梁。
「被擠壓磨碎的花生殼就從網眼里月兌落出去大部分，我們可以直接用來做飼料或者肥料，而留在U型槽里面的是被月兌殼的花生米和少部分花生殼，需要手動用簸箕清理，個體特別小沒有月兌殼成功的手動選出就可以了。」
高東海的手都在發抖了︰「這……這是你研究出來的？」
「不，這是你和老支書帶人研究出來的。」何小滿笑眯眯的眼楮意有所指。
不是因為她跟另一部分的高家人已經發生了摩擦嗎？那就給友軍送點功勛增加點戰斗力。
然後……
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
「這個東西，對玉米同樣有效，只是從凹板篩里面漏出去的不再是果殼，而是玉米粒而已。」
「這樣，咱們冬天閑余下來的時間可以摟柴禾，可以運糞肥下田備耕，這樣就避免了開春天時不定影響墑情，哎呀，哎呀，不行，我得去找老家伙……」
他拿著那張紙像是後面有狗在追一樣慌里慌張跑了出去。
「哎，哎，老高，我說你鞋……」
穿反了。
馬小紅在後面追都沒追上。
何小滿看著高海東大背心後背那一行清晰的「為人民服務」，哎，大隊長同志穿反的何止是鞋？
估計大隊長同志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何小滿看著滿臉歉意的馬小紅提出告辭。
馬小紅扯了扯嘴角︰「這個老東西，越老越沒溜兒，我也是沒招了，那你啥時候有空就過來坐。」
何小滿的手從八仙桌子上抬起，露出兩盒大前門，一包茉莉花茶︰「那行，那我走了嬸子。」
「哎，你看看，可別啊，快拿走。」
馬小紅意思意思的推辭一下，看何小滿送得誠心誠意，也就直接追出來送客了。
但是語氣比從前更是多了幾分親切熱絡，她也沒辦法啊，這娃會做人呦！
第二天一大早，兩眼通紅的高東海直撲倉庫小辦公室︰「你，跟我來。」
「來不了，我等會還得登記農具借出呢。」
「哎呀，都這個時候了管他啥農具啊！」
他忽然拔高聲音︰「高建設，高建設，趕緊給老子滾過來！」
何小滿一整個白天都是在老支書辦公室里度過，加上一個專業鉚焊技工，四個人敲定了許多數據，又根據那位鉚焊技工的建議重新修訂了某些細節。
老支書第一次鄭重其事跟何小滿握手︰「謝謝你啊陶知青，你知不知道這一下子就解決了很多問題呀，咱大隊新成立的豬舍有飼料和柴河燒了，大伙也從這兩個絮煩難受的活計里解月兌出來，最主要是這個東西一旦量產，意義非同凡響，你確定你真的要把這大功勞記在大隊上？」
「嗯。」何小滿點頭︰「我確定。」
反正只要她不在這里結婚，最多熬到八零年就可以返城。
而且何小滿不信，憑陶雲川和甄玉珠的能力會讓唯一的掌上明珠成為最後一批返城知青。
她要這功勞有什麼用？
這種手動式花生月兌殼機由于電力的逐漸普及會在三五年內很快被電動式取代。
電動式可以直接實現果、殼分離，省時省力，這種笨拙的機器很快就被時代的洪流湮滅。
「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沒來得及跟您說。」
現在的陶知青在高東海眼里就是個大寶貝，他趕緊再次正襟危坐，何小滿想起昨天晚上飛奔而去的「為人民服務」努力壓著自己的笑意︰「這種機器出來之後咱們屯子里會有很大一部分人無事可做，我看見屯子里很多人家邊邊角角都種了綠豆，您說，冬天咱們發豆芽送去大合社咋樣？」
「那玩意挺難，有人自己弄過，不是不出數就是發過勁壞了，要不就紅根子，沒人要。」
「關鍵是得劃算。」高東海在老支書發言之後補充。
「我了解過，綠豆市面上現在是一斤七毛左右，一般情況下一斤綠豆最少可以發七斤，冬天的時候咱這邊可沒有蔬菜，綠豆芽是除土豆大白菜大蘿卜之外唯一的新鮮菜，怎麼著大合社也得給咱兩毛錢一斤吧？你自己算算，劃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