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芝蓮站在磚砌的高台上,始終有種被人注視的感覺。
肯定有人一路都在偷偷地跟蹤,或者觀察著他們這邊的舉動。
她相信金錢的誘惑力,一般人還是抵御不了的。
眼下這種情況,對面都是一群潛藏的敵軍。
想要讓他們出手幫忙,也就只有金錢好使了。
畢竟是可以讓鬼都能推磨的東西。
可見,威力還是相當強大的。
江芝蓮這一嗓子剛剛喊完不一會兒,她就發現不遠處的樹根後面,晃悠出來一個黑色的影子。
影子原地轉悠了一會兒,徘徊又徘徊,來來回回磨嘰了好幾個來回,這才緩慢地朝她走了過來。
江芝蓮悄悄地松了一口氣。
她認出來這是剛才帶他們去找村長家的,那個穿軍大衣的男人。
他筆直地來到江芝蓮面前,朝她伸出了手,掌心朝上,五指自然地彎曲著,沒帶手套。
江芝蓮從台子上蹦下來,低頭看了一眼軍大衣伸到面前的手。
他的手指很長,但骨節很大。掌心里全是老繭,手上有很多凍瘡,和細小的傷口。
「怎麼?什麼都沒干呢,就打算收錢了啊!」江芝蓮說著,從外套的內兜里數出五張十塊錢出來,捏在手中,在他面前擺了擺,「可以先付你五十塊錢,剩下五十,到了縣醫院門口,我就馬上給你。有意見嗎?」
軍大衣盯著錢,搖了搖頭。
「那好,我還有幾個問題。」江芝蓮擰眉看向他,「你怎麼送我們過去?有車嗎?」
軍大衣想了一下,點了點頭,「有!」
「什麼車?」江芝蓮問道。
軍大衣回得干脆利落,「三輪車。」
「什麼樣的三輪車?」江芝蓮追問道︰「能裝下我們四個人嗎?」
軍大衣遲疑了一下,模稜兩可道︰「應該能裝下,就是普通的三輪車。」
普通三輪車是什麼破回答,這不跟沒說一樣嘛!
江芝蓮揉了揉鼻子,「你那個三輪車,是燒油的,還是人騎的啊?」
「人騎的,後面有個很大的板,能坐下四個人。」軍大衣語氣迫切,眼楮時不時就朝江芝蓮手里的錢瞄上一眼。
江芝蓮很快就看出來這人十分缺錢!
這樣就好辦多了。
她甩了甩手上的錢,跟軍大衣對視著,「人騎太慢了,你能不能借一輛燒油的?」
「能借到……」軍大衣頓了頓,垂眸道︰「不過燒油的,我不會開。」
「你不會沒關系,我會開!」江芝蓮攥著錢,把雙手揣進了外衣口袋里,「借到車子,這五十就可以給你了。走吧!前頭帶路!」
軍大衣走得依舊很快,江芝蓮偶爾還得小跑兩步才能跟上。
「我進去借車,你在外頭等著,不要讓里邊的人看到。」軍大衣在小路的拐角停下來,叮囑江芝蓮。
「行,你去吧!」江芝蓮了然地點點頭。
軍大衣剛要轉身,江芝蓮立馬扯住他的衣袖,又道︰「你不是不會開嗎?」
「我可以把車推出來。」軍大衣說完,轉眼消失在小路上。
五分鐘後,他果然推著三輪車走了出來。
在這種破路上,還推得動,勁兒真挺大的。
江芝蓮跨坐上去,啟動車子,對坐在後車斗上的軍大衣說道︰「你給我指著點路啊!剛才七扭八拐進來的,我都暈了。」
「好!」軍大衣說道︰「前面路口往東走。」
江芝蓮把三輪車開得飛快,迎面的風吹過來跟刀子似的。
她一開口就嗆風,只能歪著頭講話,「我在你們這兒分不出東南西北!」
「哦……」軍大衣看了看自己的左右手,過了片刻才道︰「那往右走。」
江芝蓮用余光看到他的舉動,不禁翻了個白眼,「你該不會不分左右吧?」
軍大衣無聲地嘆了口氣,「分的慢……」
東西南北張口就來,竟然不分左右?
真有意思。
接到孟青、孟國輝和朱寶妹之後,江芝蓮就如約把五十塊錢先給了軍大衣。
軍大衣把錢一張張地疊成整齊的小方塊,十分小心地塞進了口袋里。紫薇
江芝蓮無奈道︰「你這樣放兜里,更容易丟啊!」
軍大衣捂著口袋,一臉倔強和認真,「不會丟的!不能丟!」
「行行行,趕緊上車吧!」江芝蓮催促道。
孟青現在的精神狀態不算很好,注意力全在昏迷的父親身上,肯定是沒有辦法開車了。
而且,這件事的主導者畢竟還是孟青。
江芝蓮估計他會有話要問軍大衣,便主動承擔了開車的任務。
這輛三輪車有點舊,實話說,並不怎麼好開。
加上風太大,溫度低,路況又差,後面還坐了四個體重不輕的成年人。
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可是為了孟青,她甘之如飴。
「死了幾個人?」三輪車還沒開出村口,江芝蓮就听到身後孟青已經開始審問軍大衣了。
不過軍大衣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孟青早就預料到他不會輕易回答了,當然,應對方法他也早就想好了。
其實也不用多想,方法顯而易見,江芝蓮已經用過。
事實證明,簡單而有效。
孟青淡聲說了一句,「回答完我的問題,到醫院之後,我再給你加五十。」
「真的?」始終低著頭的軍大衣,听到這句話,驀然抬眸看向了孟青。
孟青點了點頭。
軍大衣思索片刻,朝孟青伸出手。
孟青斂眉道︰「沒有訂金,先回答問題。我爸要住院,我們跑不了。」
軍大衣固執地伸著手,冷風陣陣吹過,他紋絲不動。
孟青無奈一嘆,掏出二十塊錢,放到他手上,「揣起來吧!手凍壞了,你拿什麼干活兒!」
軍大衣的眸光閃了閃,捶著腦袋開始認真地把十元錢疊成小方塊。
手露在外面凍了半天,已經不能打彎了,他疊得十分費勁,不過還是堅持疊好才揣進了口袋里。
「你問吧!」軍大衣把兩只手往袖口里一揣,語氣里有一絲難掩的喜悅。
「你能保證實話實說嗎?」孟青看向軍大衣的目光里帶有審視的意味。
「拿了錢,我就不會說瞎話。」軍大衣認真地回道。
「你急需錢,做什麼?」孟青問了一個似乎跟正事兒並不相關的問題。
但這個問題,其實很重要。
江芝蓮心想,如果是她,應該也會先問這個問題。
這大概就是兩個人之間的默契吧!
或者說是,聰明人的默契。
「我要攢錢給我閨女看病。」軍大衣的聲音低低的,眼楮直直地盯著鞋尖。
「你女兒多大了?得了什麼病?」孟青一板一眼地問道。
軍大衣看起來跟孟青差不多的年紀,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孩子應該不會太大。
但是看起來,應該得了一個不怎麼好治的疾病。
因為在這種不太富裕的小村子里,頭疼腦熱感冒發燒,都不算是什麼病。
都不需要去醫院看醫生。
所以需要攢錢才能看的,應該是得了什麼大病。
「我女兒五歲了。」軍大衣沉默了幾秒,才接著說道︰「她心髒不大好,醫生說要動手術。」
「這邊做不了心髒手術吧?」孟青的語調不由得緩和下來。
江芝蓮在前面輕抿嘴唇笑了笑,這人啊,就是見不得誰生病。
骨子里就是個救死扶傷的人。
這態度,直接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說是最好去京城做……」軍大衣艱難地說道︰「可是錢不夠,做不了。要好幾萬呢,我這輩子都賺不到這麼多錢。」
孟青沉默地望著坐在對面的男人。
他們有著相似的年紀,可是對方已經當了父親,有了一份沉重的責任。
「我現在就想盡量能多買些好一點的藥,讓我閨女別太難受。」軍大衣淒然一笑,「希望她下輩子能投胎到一個好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