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料想到，孟國輝這次出門會有什麼危險。
冬至那天吃餃子的時候，江芝蓮也不過是尋常地叮囑了幾句，並沒有更深層次的意圖。
然而，一周之後，孟青卻意外地接到了一通電話。
對方告知他，孟國輝出了事兒，讓他趕緊帶著錢過來一趟。
「什麼錢？」孟青警惕地詢問。
「你帶上錢就行，事情等你過來之後就知道了！」對方講話十分不客氣，語氣里帶著一絲凶煞。
孟青皺緊眉頭，聲音跟著沉了沉，「讓我爸听電話，我要跟他講！」
「你爸昏迷著呢，人還沒醒！你趕快過來，我告訴你啊，人死了我們可不管！」電話那頭非常亂，能听出來有至少三個人在圍著話筒出氣。
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商量著什麼。
他們講的是非常難懂的方言，孟青听不大清楚。
「我需要帶多少錢過去？」孟青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只有冷靜，才能好好地思考。
「你家里有多少就帶多少！」電話那邊換了一個人講話，嗓音特別粗獷，「你爸開著車撞了一堆人，死的死傷的傷，亂的呦，你自己過來看吧！多少錢都不夠你賠的！」
孟青握著話筒的手抖了抖，「你們趕緊把我爸送到大醫院去！我爸要是因為救治不及時，而出什麼事情的話！我跟你們沒完！」
「你還敢跟我們橫了，我干你祖宗……」
「哪兒來的小屁孩兒，你懂不懂點規矩了？」
「你做不了主的話，叫你媽過來听電話！」
那頭一幫人對著電話嘰哩哇啦地講了一通。
孟青听得頭大，心里的煩躁橫沖直撞。
他重重地把話筒一撂，掛斷了電話。
臨走前，他叮囑小賣部的小軍，「再有人來電話找我，就說我出遠門了不在家。這事兒暫時不要告訴我媽，也不要讓別人知道。」
小軍懶洋洋地趴在櫃台上，哼聲說道︰「行啊，找你就說你出門了不在。其他的，反正我本來也不知道啊！」
大軍從門外抱了一大箱貨走進來，擺在架子上。
他裹著寒風進進出出了幾次，雖說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看孟青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
他過去拍了拍孟青的肩膀，沉穩地說道︰「小軍很少嚼人舌根，你放心地出去辦事兒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謝謝，那我先走了。」孟青回手也拍了一下大軍的肩頭。
簡單的動作里，包含著感激之情。
原本孟青就準備陪朱寶妹進省城去看劉壯壯。
他提早一天出門，喬瑞玲並沒有覺出什麼異常。
江芝蓮得知這件事之後，立馬給醬廠打了個電話，告訴朱寶妹，暫時去不了省城了。
朱寶妹等這一天等了很久，突然說去不了了，窩火得不行。
「為什麼去不了了？票不是都買好了嗎？你去不了了，那孟青也去不了嗎？」
「我們都去不了了，臨時有點事兒，我跟孟青要先去別的地方。」江芝蓮不敢跟朱寶妹講太多，而且事情到底什麼情況，她的確還不是很清楚，「寶妹嬸子，真對不起啊！」
朱寶妹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票有了，讓壯壯到火車站接人就行。
她自己一個人過去，也不是不可以。
實在有困難，就找人幫忙唄！
有腿有手有嘴巴，還怕出門嘛！
有倆年輕人陪著，旅途過程中，肯定會更順利更舒坦。
不過沒有的話，也沒什麼要緊的。
只是——
朱寶妹敏銳地覺出了點問題。
而這件事，很顯然江芝蓮現在不打算告訴她，或者是不能告訴她。
「你跟孟青要去哪兒啊？這大冷天的，肯定不是出去玩吧！」朱寶妹問了一嘴。
江芝蓮考慮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去姚縣。」
「姚縣？」朱寶妹不太了解這個地方，連是不是本省內的都不太清楚。
不過她當即做了個決定，「我跟你們一起去！」
「啊？」江芝蓮愣住了。
「你們不用搭理我，我就跟著，你們處理你們的事兒！」朱寶妹想了想，「反正出門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給壯壯帶的東西，我就不帶在身上了，我到郵局給他寄過去。」
江芝蓮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該怎麼拒絕比較好。
朱寶妹在那頭已經瞬間做好了計劃，「甭管辦什麼事兒，肯定人越多越好。你們現在可能覺得用不上我，過去了之後，你們就知道，我跟過去的好處了。等你們辦完事兒，剛好可以一起去省城一趟。如果時間不夠，那就少呆幾天。就這樣辦吧？啊？」
江芝蓮猶豫了一下，「我先問問孟青的意見吧！這個主要是他的事兒，我是陪他過去的。」
「不用問了，他指定听你的！」朱寶妹很肯定地說道。
「呃……」江芝蓮有點哭笑不得，「他的事情，我要尊重他的意見呀！而且，他也不是什麼事兒都听我的。」
「先這樣吧！我在醬廠宿舍等你們。」朱寶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江芝蓮悠悠一嘆，心情說不出的復雜。
她簡單地收拾出來一個背包，放了些換洗的衣服，塞進去一些毛巾、手帕、牙刷、雪花膏之類的日用品，還有手電筒、火柴、繃帶、紅藥水等用來救急的東西，最後又裝了不少現金進去。
去姚縣得坐一晚上的火車，在那邊至少要耽擱兩三天。
江芝蓮胡亂琢磨著，屋里屋外地走了幾遍。
關掉水閥，拔下了所有插頭，甚至拉了電閘。
晾在陽台的衣服取下來疊好裝進衣櫃里，被子也收了進去。
她又去廚房把存不住的食材一股腦裝進大袋子里，送到了樓上老爺爺老女乃女乃家。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孟青到了。
「可以走了嗎？」他站在門口，沒有進門的意思。
江芝蓮把背包拎到門口，看了他一眼。
臉色真差啊，事情肯定比他告訴她的要更加嚴重。
「我給寶妹嬸子打過電話了……」
孟青點點頭，不等江芝蓮說完，便開口說道︰「她想一起去的話，那就一起去吧！」
江芝蓮輕輕一笑，「你這麼了解寶妹嬸子啊！」
「走吧！」孟青現在沒有閑聊的心情。
他拎起江芝蓮的背包，退到門外。
江芝蓮換了鞋子，鎖好門，便跟孟青一起上了卡車。
兩人好半天都沒有講話。
江芝蓮一肚子疑問，但都憋住了沒有問出口。
快到地方的時候，孟青才說道︰「到姚縣之後，你們找個招待所呆著，我自己過去找他們。」
「不行，我全程都得跟著你。」江芝蓮加重語氣道︰「寸步不離！」
孟青擰著眉頭，「那你別去了。」
「你說不讓去，我就不去了啊！」江芝蓮心里有點不爽，「我陪你一起，事情更好解決！」
孟青並不打算改變主意，「你跟寶妹嬸子直接去省城吧！我處理好麻煩，就去省城找你們。」
江芝蓮瞪著眼，「你現在這樣，能解決個屁啊！」
孟青︰「……」
「我跟你說，到人家的地盤上，你別想著能順利地月兌身。按說這種事，除了事情本身的對錯之外，靠的就是人多勢眾！」
江芝蓮說著，歪頭斜了孟青一眼，「咱們現在已經缺了人勢，你還想單刀赴會？」
孟青緊抿雙唇，整個人都崩得很緊。
「人是你爸撞的，咱們本來就不佔理。加上他們本身就不可能是講理的人，所以敲你一筆錢，肯定是在所難免的。」
江芝蓮把車停在醬廠的院里，直視孟青的雙眼，「孟先生！這事兒，你得听我和寶妹嬸子的！」
過了良久，孟青才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無奈一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