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楊桂花要忙著招呼店里的生意；
要趕回家照顧大病尚未痊愈的楊光名；
還要抽出幾根神經，小心翼翼地避免讓楊光名知道兒子到店里幫忙的事情；
這樣那樣的事情全部壓在身上，整個人難免會一直處于高度緊張，飄飄忽忽有點發蒙的狀態。
當她感覺到越來越不對勁的時候，店里的生意已經有了明顯的滑坡。
這天晚上伺候楊光名睡下之後，楊桂花熬夜理了一下店里近期的賬目。
算完第一遍的時候，她還苦笑著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自嘲了一句，真是忙傻了，連算數都不會了。
後來連算了幾遍，都得出同一個數額時，她愣了好半天，也沒想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雖然感覺這幾天客人好像是少了一點，但也不至于太冷清啊，否則她應該早就察覺出問題了。
可是這賺的，跟一個月前，差得也太離譜了！
琢磨到天亮的時候，楊桂花才漸漸地回想起來，好像這幾天客人們挑剔食物的頻率有點高。
涼菜太酸了、豆腐煎得火候太大了、湯汁有點稀了……
而且，菜單上的菜好像少了一些？
這麼多明顯的問題，她怎麼才發現呢？！
楊桂花看了眼躺在床上還在熟睡的男人，趕忙踮著腳悄悄地去了兒子的臥房。
「大福！快起來，我有事兒問你！」
楊鑫福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別叫我，讓我再睡一會兒！」
「睡什麼睡！你要是不怕被你爸打死，你就繼續睡吧！」楊桂花坐到床邊，一臉疲態。
「怎麼了啊？又出什麼事兒了啊？」楊鑫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揉著亂七八糟地頭發不耐煩地坐了起來。
「你問我怎麼回事？店里最近客人有意見，你不知道啊？客人越來越少了，你沒發現嗎？」楊桂花壓著嗓音急切地說道︰「你知不知道最近入賬少了多少？！」
「我還以為什麼事兒呢……」楊鑫福倒頭重新躺到了床上，慵懶地說道︰「過段時間慢慢就好了，我今天再跟花苟聊聊。」
「這還不是大事兒？」楊桂花急紅了眼，「花苟是不是不行啊，不行的話，趕緊重新雇一個廚子吧！」
楊鑫福閉著眼楮，咕噥道︰「他也不是不行，之前不還挺好的嘛！」
「花苟剛來的時候的確是不錯，我吃過他做的菜，還是挺有水準的……」
楊桂花腦子有點亂，她頓了頓，猜測道︰「他是不是想漲工資了，所以故意把菜做難吃了啊？」
「不會吧……」楊鑫福推了推楊桂花，「你讓我再睡會兒，這事兒等天亮了，到店里之後再說吧！」
楊桂花沒有離開，顧自喃喃著，「花苟給咱們做的午飯一直都挺好吃的啊……昨天他做的炒飯，我吃著挺香的。前天做的是什麼來著？對了，是蔥油拌面！嘖嘖，要不是怕長肉，我都能吃下兩大盤。可是客人們為什麼說飯菜不好吃了呢？」
「媽，你能不念叨了嗎？」楊鑫福用枕頭捂住腦袋，試圖屏蔽掉擾人清夢的噪音。
就在這時，隔壁房間里傳來「 ——」的一聲悶響。
響動很大，已經用枕頭捂住耳朵的楊鑫福，都一個鯉魚打挺，觸了閃電般，從床上彈了起來。
母子倆驚慌地對視一眼，趕忙前後腳跑到了隔壁房間。
「你怎麼摔地上了啊！」楊桂花扶起楊光名的時候，發現他的臉色非常不好，「你想干什麼，叫我一聲就行了，怎麼自己下來了。醫生說骨折的地方要靜養，不能亂動。」
楊光名重新躺好，疼得滿頭大汗。
他沉聲啞著嗓音命令道︰「店里最近的賬目，給我看看！」
「哎呀，我太忙了，沒弄好呢！這還不到月底，你急什麼呀！」楊桂花滿臉堆笑，岔開話題問道︰「你是不是想解手啊？我扶你去廁所吧？要不，我給你拿個盆吧，省得你費勁動彈了！」
楊光名握拳敲了兩下床板，「你別想糊弄我，剛才我看到桌上的錢和單子了，拿過來我看看！」
楊桂花知道糊弄不過去了，只好說道︰「那行吧，我整理一下。大福，你扶你爸去上個廁所。」
「哦……」站在臥室門口的楊鑫福，疾步走進來，扶著楊光名去了洗手間。
楊桂花手忙腳亂地修改了幾處賬目，又把抽屜里的錢抽出一些補在了這次的賬上。
可是這些小動作，瞞不過楊光名的雙眼。
他上完廁所，躺回到床上，眯著眼楮看了不到一分鐘，就發現了賬上的問題。
「桂花，你最近瞞我的事情，好像不止一件兩件了。」楊光名冷聲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行了，管不了這個家，管不了店里的事情了？！」
「當然不是。」楊桂花擠出笑臉，柔聲細語道︰「你又不是得了什麼大病，身上這些傷，過倆月基本就全好了。」
「那你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楊光名把賬目重重地拍在床上，目光冷冽地看向楊桂花。
這要怎麼說啊？
挑哪些說啊？
從何說起啊？
楊桂花一個頭兩個大，腦袋里嗡嗡作響。
見此情形，楊鑫福打算溜之大吉。
他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門外挪去，快挪到門邊的時候，楊光名突然轉頭看向兒子，用命令的口吻說道︰「大福，你去哪兒？」
楊鑫福咽了咽口水，緊張地回道︰「我，那個，我先回屋了，你跟媽先聊著……」
「你最近在店里幫忙？」楊光名問得直截了當，直戳要害，毫無預兆。
楊鑫福立馬心虛地扭頭看向楊桂花。
這一個下意識的動作，說明了一切，他不需要再回答這個問題了。
不管心里怎麼七上八下，楊桂花表面上還是非常鎮定的，「大福就是路過店里的時候，幫我搭把手。這不是因為你不在店里嘛，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啊！」
「你覺得我會信你說的？」楊光名頓了頓，「桂花，你哪句說的是真話，哪句是糊弄我的，我全都知道！前段時間店里生意不錯，我就沒說什麼。你別以為你讓兒子管店，我不知道！」
楊桂花是又急又心煩，加上一整夜都沒睡覺，心情也不怎麼好。
楊光名這一通施壓，她有點頂不住，也不想再撐下去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葫蘆還是瓢，就把瞞著楊光名的事情，一咕嚕全部倒了出來——
是，讓兒子大福管店了，新來的廚師也是他找的！人還特別能干！飯做的比你好吃！
是，前段時間生意賊好，門檻兒都踩破了好幾個。
是，最近生意一落千丈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正在琢磨原因呢！
楊桂花念叨完，突然感到一陣委屈，眼淚 里啪啦地往下掉。
楊光名頓時沒了聲音。
媳婦哭成這樣，是不能再說了，因為不利于夫妻感情，和家庭的和諧發展。
那就只能——教訓兒子了！
楊鑫福心里那叫一個苦，可是能怎麼辦呢？
這就是他的命啊！
生生地挨了老爹半個小時的罵，最後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
生意好好的，為什麼突然就不行了呢？
楊鑫福怕出什麼差錯，也不敢隱瞞太多，就坦白了在素食館安裝窺听器的事兒。
原本說出這件事，是想得兩句表揚。
比如，兒子你真聰明，這種辦法都想得出來。
比如，兒子隨我，辦事就是這麼靈活多變。
再比如，兒子前途無量，我早就說了，他以後肯定能進大院里當干部。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楊光明听完之後，直接抄起凳子上的煙灰缸朝兒子扔了過去，「你腦子里是不是塞豬油了啊？！」